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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
一张简单厚重看似却有些年头的乌木桌案上,一枚半圆状的白玉玉佩静静地躺在中央,黑与白,有些突兀,也好似有些悲凉。
而桌案的主人此时正一动不动地坐在桌案边,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玉佩,神情严肃,眼神里透着惘然。
“致远贤侄,怎么今日有空差人请我来喝茶。”一道爽朗而明快的声音唤醒了桌边静坐着人,他抬起头,冬日冷冷的白光撒在那逐渐走近的人影上,为之镶上了一道白边,看似迭影。
“我可听说这安华城最近不太平啊,你应是极忙的呀!是不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可别客气!”来者已近,可作为主人的严致远却不同以往,甚至不像自个儿平时端正有礼的性子,连站起相迎都没有,更别说是行礼了,只是如同魔怔般望着眼前人。
眼前之人已至中年,皮肤略黑,但星目剑眉,精气内敛,脸庞中的细纹刻着威肃,一头黑发一丝不苟地束于发冠之内,虽是一身棉麻便衣但仿佛套有盔甲一般,好一派硬朗之相。来者之人正是统帅所有禁军的大都尉沈澜,大夏入世的武林高手里最出众的一位。不过此时也显得疑惑非常,放低声音缓缓问到:“小远,可是出了什么棘手之事?”
自己可算是看着这位府尹大人长大的,当年自己还只是禁卫统领时,便领旨教授众皇子及其伴读们练武强身,在众多孩子中严致远并不是资质最好但确是最刻苦的,可能是个性使然,每一招每一式都练得一丝不苟,一定要与自己一模一样才停。从那时起,自己便很喜欢这孩子,要知道习武本就是件磨人意志之事,后来不知为何他不愿再为皇子伴读,但两人私交甚好,一直以叔侄相称。此刻见其三魂丢了七魄的模样,不由得探身向前想去看看眼前人是否身体抱恙。
正当略过严致远面前的桌案时,无意中撇了一眼桌面,顿时身体僵硬,本来坚毅的眼神盛满了不可置信,死死盯着那块玉佩,而后整个人不停颤抖起来,如同抖筛的手缓缓伸向那枚玉佩,却又不敢碰触。
严致远看着对面这个在自己面前一直坚毅硬朗,天下无人无事可以击倒他的人,头一回如此脆弱,甚至几近崩溃的样子,心中涌起几番不忍和酸楚,对自己破坏规矩私藏起玉佩一事竟不觉内疚而是浮现出“幸好”二字。
“沈叔!”严致远小声出口道,声音里是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抖。
像是没有听到严致远担心的话语,沈澜一手捧起桌上的玉佩,一手探入怀中,从怀中掏出一块扎有同心结的半圆状玉佩,而后缓缓将两块玉佩合在了一起,严丝合缝,成了一个完整的圆。
沈澜细细摩挲这玉佩,神色变得深情而悠远,像是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心上人,慢慢弯起的嘴角,哑声低喃:“我找了你那么多年,那么多年……”
严致远看着沈澜,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人总把感情藏的太深太深,而感情便是能伤害这些人最大的利器。如同眼前这位,这么多年倾慕他的女子何其多,从王公贵族的千金到江湖豪门的将女,可从未见他与谁亲近,用已有约定婉拒了所有人,自己曾以为这不过是推脱的借口,没想到确有那么一个人已占有了他所有感情。
“她?”满目通红的沈澜从回忆中醒过来,看了看面前的严致远,低声问道:“她在哪里?”
严致远不忍,错开了眼神,一句一顿道:“昨日,大都有宅子失火,玉佩是在现场发现的。”
听罢,沈澜顿时面色惨白,压抑不住悲伤的他,身形也有些不稳,脚下晃动着倒退了几步。
见状,严致远即刻起身,来到沈澜身边,扶住他的身躯,安慰道:“沈叔,节哀。”
沈澜摆摆手,想示意无妨,但冲击心神的强烈情绪还是伤了自己,按住心口的手还是没止住,一口鲜血吐出来,溅红了白色暖玉。
“沈叔!”看到沈澜哀伤咳血,严致远急急出声:“我扶你休息一下,钱伯,快去唤大夫!”
“不用,我没事。”不待严致远说完,沈澜一把便拉住他,用手背将嘴边的血抹掉,望着他满脸严肃:“小远,你是如何知道这玉佩之事?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有回在五殿下那儿喝酒时,我曾见你拿出来怔怔看了很久,凭着过目不忘的能力我便记住了。在失火地再见另一块时,便有几分了然,世间事大都不会那么巧。”严致远小心地扶着沈澜坐下,慢慢说道:“玉佩之事也只有我一人知道。”
有些话他并没有说出口,自己为官多年只觉世道艰难,既然做不到兼济天下,暂且先护住身边人吧。
沈澜点点头,望着严致远的眼中是沉甸甸的悲凉:“如此便好,多谢你了。”
“沈叔,她究竟是谁?我来帮你查出害她之人可好。”严致远有些愤恨,面前的是自己曾敬重的师长后来又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竟然害他与自己的心上人天人永隔,自己怎能放过。
沈澜深深闭上双眼,想了很久,而后出乎严致远意料地摇了摇头:“小远,她的身份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我也不想你查出来,我和她的一切也许从开始便注定了。”
“沈叔,这是为何?你就不想报仇么?”严致远说得急促,这样的沈澜让他觉得万分奇怪。
沈澜拍了拍严致远的肩膀,语气里是苦涩和无奈:“小远,我和你在常人眼里已居高位,但心里也明白我们并没什么不同,一样命如草芥,一样是人刀俎上的鱼肉,如果要用很多条人命来换一条,你换么?”
沈澜的问题让严致远无法回答,这场火究竟为何而起,又想掩盖些什么,严致远紧紧攥起双手,但觉眼前一团迷雾,拨不开也看不清。
“小远,这个案子能查出来什么就是什么,切莫深究。”深知严致远的性子,看他被困住的模样忍不住出口规劝,以前的事不能再毁了一个人。
严致远低着头,也不知是否听见了。
“她在哪里,我可以去看看她么?”沈澜低声问,收敛起情绪的他只剩下一片死寂。
“在府衙内,我们后来又检查了一下并发现没有什么线索,便让杇工将其入殓了。”严致远扶起沈澜,想与他一同去。
“我没事,只想一个人跟她说会儿话。”沈澜轻轻挣脱了小远扶住自己的手,而后缓缓走远,只是脚下的每一步都像有千金重。
严致远看着走远的沈澜,却还是放不下心,刚想跟上去,便发现钱伯正快步走来,像是有要事。
“少爷,刚刚掌刑大人差人来报,请您即刻入宫。”钱伯拱手禀告。
“我知道了。”严致远点了点头,吩咐到:“钱伯,你帮我照看下沈叔,不要让别人靠近府衙后院。”
“是,少爷。”钱伯点头而后便向外去。
严致远换上了朝服在议政殿外面无表情的静静候着,对于这个地方他不是不熟悉,小时候也会随着老师和皇子们来这,很多人都对他放弃皇子伴读这么好的机会很不理解,毕竟那可是成为肱股之臣的快捷方式啊,而不是一个小小的京兆尹所能比的,而他却以一句“不够聪慧”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如今再次站在这里,白晃晃的阳光撒在金色的匾额上只觉刺眼非常。
“宣京兆尹严致远入殿。”低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严致远低头缓步入内,跪下行礼道:“臣京兆尹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请起!”皇帝瞥了一眼地下跪着的人,淡漠地说。
“谢陛下!”严致远站起身,殿中除了掌刑主史魏峥之外,竟还林候站于一边,且神情严肃。而皇帝面前的桌案上放着的就是昨日在火场中发现的玉简,而众人的眼神都似乎在上面打转。
那块玉简便是昨日在女尸身下发现的牌位中取得,那木牌在带回府衙后,由能工巧匠剥离了外面的木材显现出来的。
玉简一面刻满了繁复但不知是何意义的纹样,而另一面篆刻有几排文字,看上去很是古老,不明其意,为防意外严致远便将失火的情况和玉简一同上报给了掌刑大人。
“严卿,此次唤你前来是因为这玉简以及昨日大都中的纵火案。”皇帝指了指桌上的玉简:“昨日的案件是否有什么线索,有关这玉简你查到什么?”
“禀告陛下,失火的宅子地处幽静且火势太大未留有线索,故臣还没有头绪。”严致远拱手答道,语气如同往常,刻板冷静,但握拳的手指已深深扣入肉中:“这玉简微臣也未曾见过相似之物,府中的善工之人也不知其由来,故微臣便将其交于掌刑大人,以恐生变。”
“嗯!”皇帝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那失火的宅子里可有其他异处,可有与这玉简相似的物件?”
严致远望了望了桌上的玉简,心生疑问,这玉简、沈澜、那神秘的女主人,自己越来越想不通,“火势太大,宅子已被完全焚毁,我已带人将其细细探查过,并无任何异常,这玉简也是被包裹在一块无字牌位中,若不是因其一角有损,也不会发现,对于所剩其他也已一一清点,只是普通之物,并没有与它相关的。”
听完严致远的话语,皇帝与林候交换了下眼神,看来从案子上是找不到什么线索了:“严卿,若以后有任何关于玉简或者纵火者的线索立即禀告。至于在查案中如有需要可告于掌刑府,掌刑府力当配合。”
“臣遵旨!”严致远和魏峥拱手领旨到。
“退下吧!”皇帝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
“皇上,这么多年她都未曾开口,也就是这场火才助了我们。”等严致远和魏峥离开后,一直在一边不语的林候拱手出声道。
“可这动静着实也大了些,而且除了我们竟然还有人知道有她的存在,不得不防。”皇帝拿起桌上的玉简,眼神中有些思虑:“这玉简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们一族本就有浸淫于机关异术,这玉简的来历定或与帝藏有关,不过恕臣无能,也勘不破其中缘由。”林渊跪下请罪。
“林候,起来吧,这罪不在你,若当年她愿助我,便不至于到此地步。”突然涌起的复杂情绪,让皇帝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那月氐族人,你查的怎样了?”
“据派出的探子来报,与木行风所说确无出入,也不知他们用何方法找到了天机族人,并得到了那预言,但不知他们是否还有帝藏的线索未曾言明。”林渊应道:“我已派人盯着了。”
“那先便这样吧。”皇帝叹了口气,缓缓靠向椅背,身处高位的疲倦顿时席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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