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系】皎遥

作者:元枳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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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逢意气为君饮·鹅黄忍冬花


      】───O
      “咖啦咖啦”——倒带——镜头拉回一瘸一拐地在楼梯上蹦蹦跳跳的“小木桩”罗弋身上。
      “咳咳!”罗弋站到楼梯窗台边,左手掩唇咳了两声,身上的七只小精灵也煞有介事地用爪爪捂住嘴模仿他咳了两声,不知不觉就把灵体上沾染的黑暗抖散在阳光之中。
      楼梯下面似乎有一对情侣在争执,罗弋掏掏耳朵,见小精灵们都缓过劲来开始各找各家了,用没有药味的右手把它们一只只捏下来放到窗台上排排坐好,草莓冰淇淋小精灵妃妃不肯挪窝,抱着他的围巾预备大哭,罗弋用小拇指点点她的蛋卷鬈发,她哭唧唧地抬头,漂亮的脸蛋都被奥利奥碎给弄花了,紧接着就不流巧克力瀑布了,抹了把脸接着给自己织毛衣甜筒,因为她发现她是唯一一只还能留在云熙哥哥身上的小精灵。
      罗弋叉开腿扶着窗台半蹲下来,和小精灵们视线持平,轻声询问:
      “你们是不是也感觉到刚才的表演教室里不止陈飞宇一个人?”
      罗云熙的身体五感远比罗弋敏锐,他乘此东风,清晰地听见了被陈飞宇挡在身后的细微喘息。
      不是呼吸,是喘息,压抑着痛楚的喘息。
      还有那些像是几个人杂糅在一起的铁锈味和血腥味。
      小精灵们面面相觑,迷迷糊糊地摇头,当时躲在罗弋围巾后两只年糕精却闪烁着尾巴上的小□□扑腾起来。
      小精灵们把两只圆滚滚的年糕精团团围在中间,它们俩分别扯来个子最高的玉米肠“皇冠”和身材最软的芒果糯米滋芸芸,把皇冠推到罗弋跟前,再“哈呸”出了一口豆沙,给茫然的芸芸抹上“午夜酷黑”唇膏和性感比基尼,像门神一样站在芸芸两侧,跺跺脚看向罗弋:[懂?]
      罗弋懵了。
      他给自己描摹了一遍火辣撩人的S形曲线,“这个意思?”
      年糕精摸摸荷叶须须,缓缓点头。
      罗弋托着下巴沉思片刻,伸出右手小拇指搭上两只年糕精软乎乎的爪爪,“你们是说他身后还有三个人,其中有一位姑娘?”
      年糕精没有手指,用小拳拳对准罗弋的鼻尖,无声地“叭”“叭”“叭”了三声。
      罗弋点头,“我知道那是枪声。”
      过来的路上,他的手在陈飞宇口袋里,颠簸的时候会蹭到一块冰冷坚硬的固体,他隐约觉得奇怪,蓝烟浮动,他被河滨风光打散了注意力,没有再想下去。
      在练习最开始的三声闷响推动他慢慢地形成了一个猜测:
      万一,那块固体是陈飞宇防身的枪呢。
      他们是MSS的特工,和CIA也好、FBI也好,是完全对立的。
      万一,陈飞宇现在正在被那些外国佬欺负呢。
      他能听话地选择按兵不动转身离开,却不能视若无睹。
      罗弋看了眼楼梯,想要冲回去,又被小精灵们齐齐咬住衣袖挽留。
      “他很危险,乖一点。”
      小精灵们还是不松口,罗弋叹了口气想把它们揣回兜里,理智也随着这个动作回来了。
      他是二十岁,不是两岁,他的生活经验能让他分清什么是危险与安全:
      出发前陈飞宇告诉他,“我很强,遇到危险的时候不用管我,先保护好你自己。”
      他生在和平安定的小}{康社会,从小到大都没有面临过枪林弹雨的危险,他怎么能想得到陈飞宇只是来彩排演出都会遇到这样的事。
      如果早知道他们是行走在刀尖上的人,他一定不会轻易允诺陈飞宇的。
      可是就算他违约,他冲回陈飞宇身边,又能做什么呢。
      他满身是伤,左手不能动,走路还跛脚,更是从来没碰过武器,打枪要怎么上膛他都不知道。
      他空有罗云熙伤痕累累的身体,却不能像罗云熙一样事事游刃有余。
      他只是不满二十岁的,平凡的罗弋而已。
      去了,不是添倒忙吗……
      小精灵们感觉到他失落了,松开罗弋的袖子飞起来绕着他摆鬼脸,把一张张软嘟嘟的肥肥脸揉得千奇百怪,罗弋用右手轻轻点过一个个小脑袋,却攥紧了左手。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得想出一个办法来。
      左手的绷带缠得紧,他攥拳之后便觉得勒,微微松了力道摩挲过棉纱,瞬间想到了办法——木乃伊战术:
      昨晚是10月31日万圣节,隔壁的服装室里多得是奇装异服。那些特工一定也认识他,可是他们是无权攻击平民的,他只要用面具挡住面孔,装作陈飞宇的同学拉着他离开就行了。一旦被怀疑,就让小精灵们控制枪杆子的方向,只要带陈飞宇逃出表演教室混入人流中,他们就安全了。
      用老祖宗的话换言之——李代桃僵。
      时间紧迫,他快速和小精灵们连表演带RAP地解说完了自己的计划,得到它们的大力支持后就要冲回去,楼梯却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和普通人走路的一轻一重不同,是训练有素的,节律平稳快速得像是八分音符协奏的步伐。
      是三个成年人,其中有一个高跟鞋。
      罗弋皱了皱眉,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迅速戴上帽兜和墨镜,掏出手机随便点开一个视频倚在窗台边看,俨然学院里随处可见的普通学生。
      有人走到了楼梯口,沉默着走下楼,罗弋不擅长演戏,强忍着不去看他们,小腿都微微发颤。
      他闻到了:一模一样的血腥味,还有类似于炮竹的硝烟味。
      可他是真真切切地实战经验为零理论知识为负,同学们之中还可耀武扬威逞霸王,面对行家里手,他只能夹紧尾巴过江东。
      “Who are you going to vote for?(你打算投哪个人?)”
      那个超级性感的女特工和他说话了!开心!
      ……
      但是这位姐姐说的什么鸟语?
      罗弋咽了口唾沫,打算用“Yeah,yeah,ya.”糊弄过去,小精灵们从他口袋里跳出来力挽狂澜:两只年糕精分居窗台两端狂喷对方桂花糖,椰蓉面包、芒果糯米滋芸芸和芥末酥饼在桂花糖的夹缝中瑟瑟发抖,妃妃用毛绒飞快地在半空中写出了一个“2/3”,铁板章鱼哥最勇敢,举着八个须须摇摆来摇摆去。
      罗弋眨了眨眼。
      选举?
      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里疯狂输出唾沫星子的七十岁高龄的两个老人,一时间不知道是奥}{巴}{马美白了还是罗}{姆}{尼沧桑了。
      就在他无计可施之际,突然听见了笨重许多的脚步声,眼底飘过鹅黄的轻纱,紧接着是一个年轻一些的女子的声音:“Choose between rubbish and garbage?(在垃圾和废物之间选择?)”
      女特工耸肩,“Well,interesting.(有意思。)”
      刚刚走上来的女郎对她的讽刺不以为意,推了推黑框眼镜,用黄纱遮挡住姣好的面容,抱着一摞笨重的判决书上楼了。
      “哐啷”
      一枚金绿色的徽章掉落在地毯上。
      声音极为轻微,在场的所有人里只有罗弋凭借敏锐的听觉注意到了,看见徽章上疑似阿拉伯语的文字,趁机在女郎走上楼之后,姗姗来迟地装作发现徽章要还回去,不再理会还试图看清他的面容的三个特工,戴着耳机哼着曲儿大摇大摆地走上楼。
      那小调正是我国著名歌谣——“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交到人}{民警察叔叔手里边~”
      三个特工见他裹得圆圆滚滚,看上去比罗云熙胖太多了,虽然因为他的沉默有些怀疑,碍于A.C.就在附近,也不敢再探寻,互相搀扶着下楼离开。

      罗弋的额头泛出冷汗,一听见他们走远,就扶着墙壁低声喘气。
      只是条件反射地动用了一点点精神力感知周围的环境,都让他不堪重负,五脏六腑叫嚣着刺痛。
      他现在的意识云状况实在太差,如果没有被强行唤醒,本来该是躺在医院里休眠着的。
      可是他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怕陈飞宇担心,些微的难受也就忍着不说出来。
      而陈飞宇失去了与他的基础连结,感知不了他具体的精神状态,见他上蹿下跳的,自然不知道其实他的意识云,完全没有好转。
      罗弋咬紧下唇,锋利的虎牙直把唇瓣都戳了几分蔷薇血色出来,他深呼吸一口气,一瘸一拐地跑上楼,打开消防柜拿出灭火器当武器,扶着墙小跑到表演教室的门边一把打开。
      空无一人。
      一室阴森,纱帘寂然,座椅冰冷,蓝牙音响的闪烁之下,发生过的声波早已在风中荡尽。
      没有陈飞宇的味道,他安全的。
      罗弋这样想着,一鼓作的气骤然衰竭,扶着灭火器蹲下来捂住额头。
      诶妈呀这给老子累的,缓缓。
      鼻梁上残余的水蓝色柔光缓缓地安抚他躁动的意识云,罗弋悄悄抬手摸了摸陈飞宇碰过的地方,触电一般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忽然,有一点点,想见他……
      阿瑟小朋友,是你对他们开的枪,是吗?
      你自己说话都轻声细语,能受得了这样的枪响吗?
      你到底,要不要紧啊?
      罗弋甩了甩头,撑着膝盖站起来,摘了帽兜和眼镜,拍拍自己的脑袋自我开解,“算了,能有啥事。我还是去趟厕所吧,也算没骗他。”

      “Excuse me, have you seen a badge?(请问,您有捡到一枚徽章吗?)”表演教室的门边,刚才那位蒙着鹅黄色头罩的女郎敲了敲门,抱着一摞判决书仰头看他。
      罗弋凝眸抿唇。
      他生得俊美,因病憔悴之后,五官更为深刻,看上去分外高深莫测。
      妹子哇,锅锅这也听不懂你嗦了撒子嘛。
      小精灵们连忙从他的口袋里拖出金绿色的鹰头徽章,罗弋反应快,顺势拿出徽章递回给这个女郎。
      女郎把书本顶到头顶上,双手接过徽章,“Thank you, Leo.(谢谢你,Leo。)”
      不妙,她认识我。
      罗弋点点头,蹩脚地回复:“You are welcome.(不用谢。)”
      女郎把徽章收回松垮的口袋里,随着她的低头,判决书被风吹落,迷迭香四散,她手忙脚乱地捡起一份份文件,笨拙得像是捐完门槛的祥林嫂。
      罗弋忍着疼帮她一起捡,看见牛皮纸上的LAW(法律),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个坐在梧桐树下看书的少年,那位属于罗云熙的角色——何以琛,一个法学生。
      只是2014年的记忆被罗云熙封印得太严实,他能被唤醒的记忆只包括那时为了演绎这个角色阅读的文献书籍,其余种种,皆是留白。
      罗弋看不懂判决书上的“Pur Curiam(全体法官一致判决)”,不懂什么是“Citation(案号)”,但是突然回到脑海里的记忆教会他辨别案号,把捡起来的案例按顺序整理好。
      英美法系的一份判决书厚度就堪比一本数学分析,罗弋动作快,女郎捡了两本判决书的工夫就把沉甸甸的判决书摞好了,帮她拿着。
      女郎对他笑了笑,藏在厚厚的眼镜片后的,竟是一双迷人的墨绿色眼睛,“Have you seen the message I sent you? Do you have time? (您看见我传给您的简讯了吗,您有时间吗?)”
      小精灵们疯狂摇头,罗弋也跟着摇了摇头,女郎善解人意地点点头,接过判决书,对他鞠躬,“I'm going back to Syria next week. Thank you very much for your help during this criminal case.(我下周就回叙利亚了,非常感谢在这个案子里你们对我的帮助。)”
      与她的鞠躬一齐落下的,是一滴泪水。
      她的声音却坚强而平静,“Though the trial failed, I kept our dignity.(审判虽然失败了,但是我保住了我们的尊严。)”
      罗弋面条泪。
      老子知道人小姑娘哭了需要安慰,可老子一句话都听不懂也很需要安慰。
      2020年了英语渣渣还没有实现平权吗,要不老子还是回Miss.天山童姥的怀抱中涅槃一回吧。
      小精灵们见指望不上罗弋了,连忙把“玉米肠”皇冠推出去,妃妃看见笼罩了对侧实验室的龙影,给皇冠指明方向,皇冠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罗弋用右手在小姑娘面前晃了晃,指指自己的口罩,含糊地发出两声怪叫,盯着女郎墨绿色的眼睛。
      Leo突然失声了,懂?
      他的情状实在太古怪,硬生生让女郎把伤心不下去了,抬起头疑惑的看他,“What’s wrong with your throat(您的嗓子怎么了?)”
      罗弋看小精灵们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也跟着点头,见她脸上还有泪痕,在口袋里掏了一通,果然发现了一包陈飞宇塞进去的纸巾,递给女郎。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伤心,但是走廊上有普通人的脚步声,在被其他人看见之前先把眼泪擦了吧,小姑娘。
      女郎拿着纸巾的手微妙地顿住了。
      罗弋看见纸巾,喉头一哽。
      如果他知道这包纸巾是罗云熙为了捉弄陈飞宇特地给买的樱花粉配小白羊的话,他宁愿不翻出来,而是陪小姑娘一起哭。
      老子合理怀疑陈飞宇在报复。
      可惜为时已晚,女郎拿着和他酷炫高冷的画风格格不入的纸巾,倒也没笑,吸吸鼻子擦干泪痕,“Thank you.”
      罗弋低头看着她,对她弯弯眼睛。
      我们灵长类嘛,都爱吃水果,鸭梨太大的话,切开来吃,就还是一份过得去的营养。
      小姑娘,开心一点洒。
      女郎把从头罩里散落出来的黑发塞回去,对他笑笑,正要离开,却顿住了脚步。
      表演教室的门边站了一个二十来岁的金发男子,头发一丝不苟地打着摩丝拢在耳后,耳垂上却戴着一副黑色十字架耳钉,穿了一身学院西服,外罩灰色风衣,开口是地道的伦敦腔,“What are you doing here?(你们在干什么?)”
      女郎立即转身背对着他,抬手整理自己的仪容,声音再没有一分脆弱的哭腔,“Noether, there's virus in the air. Put on the mask.(诺特,空气中都是病毒,戴上口罩。)”
      “It took you three years to call me Elvis, but after a week's break-up, you're dismissive. How dare you?(你花了三年才能叫我艾维斯,分手不过一个星期,就要玩始乱终弃这一套了吗,你以为你是谁?)”诺特单手放在风衣口袋里,嗤笑一声,“Why did the case of reselling vaccines lose?Why don't you dare to look at me again?Which Shia fiance is he?(倒卖疫苗的案子为什么会败诉?为什么不敢再看我一眼?他又是你的哪一个什叶派未婚夫?)”
      女郎攥紧口袋里的徽章,猛然转身,声色俱厉,“Shut up! If you want to live, put on your mask! No matter who I marry in the future, my name will always be Sofa Evans. I will fight for the justice of refugees all my life!(闭嘴!想要活命就戴上你的口罩!无论我以后嫁给谁,我的名字都永远是索法·伊万斯,我一辈子都会为了难民的正义奋斗!)”
      伊万斯说完便颤抖起来,蒙在头上的薄纱在风中飘荡。
      笼罩了整个学院的龙影散去,午后温暖的阳光在表演教室里粉墨登场。
      这是来自大马士革的少女,鹅黄色的答案。
      伊万斯答得很凶,和刚才腼腆哀婉的西亚女郎迥然不同,罗弋顶着六个看懵了的小精灵,七只爪爪连连鼓掌。
      妹子,你真tm帅~
      唯有诺特和他们的反应不一样,他眼神中的攻击性突然消失了,转变成犹疑的探寻,“Cried?(你,哭过?)”
      伊万斯不欲展现出一丝狼狈,偏开了头走到站不太直的罗弋身后收整仪容,“No.(没有的。)”
      殊不知这个举动彻底让诺特误会了还在拍爪爪中的罗弋,走近两步一拳挥向毫无防备的他,“How dare you make my girl cry(你怎么敢惹哭她?)”
      !
      罗弋条件反射地抬手一格挡,下一瞬,诺特已经摔在墙面上,鼻子里冒出两道鲜嫩欲滴的“番茄酱”。
      伊万斯惊呼一声,冲上前扶住诺特。
      罗弋僵在原地。
      每一次调动哨兵的身体机能对罗弋而言都是精神力的损耗,他忍着身体里钻心挠肺的疼,歉疚地看向诺特。
      你听我解释我很乖的我没想揍他我就是不想他打到我闭蟹羞虾的脸蛋儿我不晓得现在的外国佬这么不经打啊。
      06年的“彭宇案”出审判结果了吗,被碰瓷了,急,离线等法援。
      妃妃用巧克力酱在蛋筒上写了一个“Sorry”,罗弋能屈能伸,刚要道歉,诺特却擦了一把脸上的淤青,咬着牙又一拳打过来。
      小精灵们全都被吓飞了,罗弋看见诺特泄愤似的眼神,意识到有误会,迅速擒拿了诺特的胳膊,声音虚弱却霸道,“你个龟孙欠社会主义的鸡毛掸子教育是吧,当着女孩子的面打架,就你能啊!”
      老子偏不和你打,省得给人小姑娘添堵。
      诺特听不懂汉语,动了动拳头,骇然发现他完全无法挣脱这只瘦骨嶙峋的右手的桎梏,咬牙瞪紧罗弋。
      罗弋懒得和他比眼睛大小,往左撤了一步把伊万斯挡在自己身后。
      伊万斯这才反应过来问题在哪里,连忙开口:“Why did you attack him? He's Arthur's husband Leo!(你打他干什么,他是Arthur的先生Leo啊)!”
      “Arthur's husband (Arthur的先生!)”诺特看着裹成一颗蒙面橄榄球的罗弋,难以置信。
      罗弋反正是听不懂,依然冷眼回敬诺特。
      资本家,了不起。
      能嘴炮,好反击。
      管你三七二十一。
      落爷手,哭唧唧。

      正是两厢剑拔弩张,忽然响起一个清爽的声音,“你干嘛呢?”
      他们一齐转头望去,只见走廊尽头的阴影之中走出来一个高大的少年,行止无声,步步生莲,信步踏开长廊暗影,于浮动尘埃中,宛如蓬莱仙境的神明。
      却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运动服打扮,短款马甲,黑色球鞋,平平无奇。
      “诶呀儿砸!”
      罗弋想也不想就松开诺特的拳头,一瘸一拐地冲向陈飞宇,拉住他的两只胳膊把他上上下下扫描了一遍,像只狗狗似的嗅了嗅,确认只有干净的香皂味和甜甜的麦香味之后,悄悄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阿瑟没事。
      陈飞宇虽然不明所以,还是由着他倒腾,撩了撩罗弋被额汗润湿的刘海,微微蹙眉,“孙子,你是没找到厕所吗,怎么体温突然上来了?”
      罗弋拱了一下陈飞宇的手掌,“元孙,你老祖宗的肾好着呢。”
      几秒前刚刚乘坐了超音速电容笔的“皇冠”晕乎乎地倒回罗弋身上,六只小精灵一起帮他抖掉包装上的黑暗,奖励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而后小精灵们飞起来,在遗世面前表演了一出大戏,遗世读取完前因后果,金色的眼睛眯成半月形,用尾巴戳了戳陈飞宇:[主人,你哥们单方面殴打了你的先生。]
      陈飞宇扫了一眼衣冠不整的诺特,再低头看着面前安然无恙的罗弋,强忍住嘴角的抽搐:[你确定?]
      遗世:[小精灵采访专栏,不保真。]
      陈飞宇抿唇,取出手帕抓起罗弋碰过诺特的右手擦干净,“外面都是普通人,你让着点他们儿呀。”
      罗弋有小情绪了,摆起鬼脸,“我可劲儿让他了,看有小姑娘在场我都没有反击。不然你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这个‘金毛’已经散架了。”
      “他散不散架关我们什么事。”陈飞宇皱皱鼻子捏他的脸,“你可消停点吧小祖宗,没有什么比你自己身体重要。”
      “窦娥冤”的小祖宗被捏成大饼脸,忿忿不平,“那,那你不能跟我妈讲……听到没有!”
      妈妈要是知道老子把人弄出鼻血了,开普勒的江山就要亡了。
      陈飞宇拿捏罗弋的三寸尤其娴熟,揉着他的脸悄悄输送了一点向导力,扬唇一笑,“看你表现。”
      罗弋甩头,“哼。”
      D神宠你,允了。
      陈飞宇没有看到罗弋甩头后额头重新冒出的汗珠,只当他确实没事,转而看向一直被忽视的诺特,眼神一凛。
      诺特用伊万斯递过来的粉色纸巾擦干净血迹,扣好风衣扣子,站直身走向罗弋,伸出右手,“I'm sorry for my recklessness, Sir.(我为我的鲁莽感到抱歉,先生。)”
      “你不用理他。”陈飞宇轻声对努力翻译中的罗弋说完,拍开了诺特的手,“He’s my boy, I can coax myself. What you need is to think about who you really need to apologize to.(我的男孩我自己会哄,你仔细想想你到底需要和谁道歉吧。)”
      诺特扣好右手腕扣,淡金色的睫毛挡住灰蓝色的眼睛,“You're only twenty. You don't understand anything. (你才二十岁,你懂什么。)”
      陈飞宇用宽大的手包住罗弋温暖的手,语调明明那么平静,眼神却那么悲哀,“My lemonade was bitterer than your whisky that night.(那一夜我的柠檬汁远比你的威士忌苦涩。)”
      你只是舍不得失去她;我却想葬送整个余生。
      走廊上传来密集的小跑,步子声太重,诺特也听见了,不再说话,转身离开。

      一群年轻人刚好站在门口,“Hey, guys, you're so early.(嘿,伙计们,你们到的可真早。)”
      陈飞宇和伊万斯对他们打了个招呼,“Hi”/“Good afternoon.(下午好。)”
      罗弋本来在抠陈飞宇的手掌玩,随意瞟了眼来人,震撼成咸蛋超人。
      五颜六色的外国佬=震撼
      千奇百怪的汉服=加倍震撼
      五颜六色的外国佬穿着千奇百怪的汉服=达芬奇快来洗一洗我的眼睛!
      这群年轻人还在窃窃私语:
      “Hey, isn't this the TOP of Questrom School of Business, the prospective successor of the Oil Group.Why is he here(嘿,这不是商学院的风云人物诺特吗,那个石油集团的准继承人,他怎么来了这里?)”
      “He seems to be Arthur's friend.(他似乎是Arthur的朋友。)”
      “What He used to wait for sofa to finish training. Do you all forget(什么呀,他以前经常等索法结束训练,你们都忘了吗?)”
      “They have broken up.(他们已经分手了。)”站在中间的红衣女郎魅惑浅笑,直接抓住了诺特的手腕,“Tuesday night,Can you?(周二晚上,如何?)”
      诺特低头看她,灰蓝色的瞳仁漠然而寡淡,唇角的笑意却是十足地潇洒风流,“As you wish, honey.(如你所愿,甜心。)”
      诺特不再停驻,大步远去。
      全体尴尬地看向伊万斯,惊讶地发现她完全没注意这边的呼伦贝尔大草原,而是在与那对腻腻歪歪的少年伴侣聊天:
      索法解下面纱,礼节性地对陈飞宇和罗弋屈身行礼,轻盈地站起身,“Arthur, I'm going back to Damascus next weekend, so I can't play any more. I've heard you and Leo's Liangzhu, which is very smooth. Moreover, you are Chinese, which makes you feel more deeply about this story. I wonder if you could finish this famous song instead of me?(Arthur,我下个周末就回大马士革了,无法再参加演出。我听过你和Leo合奏的《梁祝》,非常流畅,你又是中国人,对于这个故事感受更深刻,不知道可不可以请你代替我来完成这首名曲?)”
      “Hang on.(稍等。)”陈飞宇颔首,先拉拉罗弋的爪子把他出窍的灵魂唤回来,“她是索法·伊万斯,戏剧社团的首席钢琴师,也是法学院的研究生。我们是因为一个红灯区药品倒卖的案子认识的。她要回到她的国家去了,问我能不能代替她演奏曲目《梁祝》。”
      “牛B!”有了陈飞宇的翻译,罗弋总算跟上剧情,“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梁祝》吗?”
      陈飞宇“嗯”了一声,低头看向伊万斯,给她解释,“My husband has a fever so that listen and speak in English is a bit difficult to him.That’s why I speak to him in Chinese.(我先生有些发烧,听英语吃力,说话也不方便,所以我会用中文和他说。)”
      罗弋虽然被陈飞宇收拾得清清爽爽的,但是眼底还憔悴,倚在陈飞宇胳膊上打哈欠的时候活脱脱一只病猫猫,因此乍一看极具说服力。
      索法双手合十抱在胸前,“Poor boy. No wonder Leo said he couldn't do it for me. Please take good care of him. Allah the Almighty will soon heal him.(可怜的孩子,怪不得Leo说他不能代替我演出,请你好好照顾他。万能的真主安拉会庇佑他快快痊愈的。)”
      陈飞宇刮刮罗弋的鼻子,“索法在祝福你快点好起来。”
      罗弋一下子弯起眼睛低头看索法,“三克油!”
      陈飞宇也温温柔柔地笑了,“Thank you, Sofa. I'm honored to deliver the soul of this music instead of you. And I wish you all the best over there.(谢谢你,索法。我很乐意代替你来传递这个故事的灵魂。也祝福你在那边一切顺利。)”
      来自西亚的破碎山河的女郎不叹伶仃,不诉离殇,只是在霜飔中扬起一抹忍冬花般坚韧的微笑,挥别他们。
      上课铃声响起,涌向表演教室的学生越来越多,陈飞宇先牵着罗弋到走廊上,一没外人就松了手,退回朋友的距离,“我去彩排了。你怎么说?”
      罗弋扬扬手机,憨憨地笑,“当然是接着扒舞啊。”
      这幅缺根筋的笑容和罗云熙的嚣张相比完全是两个画风,本尊倒是对于滥用自己的表情肌习以为常,轻轻把陈飞宇推回教室,“你去忙吧,我就在隔壁的空舞蹈教室待着,不闯祸的。”
      别的小朋友保证的时候都是“我一定完成任务”“我不会玩手机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诸如此类,这个小祖宗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以他的多动水准,只有立“不闯祸”的Flag勉强有可信度。
      陈飞宇看他额头还是在冒冷汗,抬手想感知他的意识云,却被罗弋躲开了,“你不要挠我鼻子了。”
      毕竟罗弋不是他低个眉毛就百依百顺的云熙,陈飞宇也就放下了手,“有事叫我一声,我会立即出现在你身边。”
      罗弋滑稽脸,“Are you 狗狗?”
      陈飞宇对他吐了下舌头,转身回到表演教室。

      他不知道的,他一走进教室,罗弋就疼得靠在了墙上,轻喘着气直冒冷汗。
      没有灵魂连结的向导疏导,再好的药对于他过于强大的精神力而言都是杯水车薪。
      他不知道昨晚陈飞宇付出了什么让他迅速恢复掌控自己身体的能力,但是注射完商海司带来的镇静剂后,他便对缠绕着他的意识云的冰蓝色光线越来越排斥。
      可他不能再告诉陈飞宇,他舍不得再看见今天早上疲倦不堪的少年。
      罗弋咬了咬藏在口罩后面彻底失去血色的下唇,自嘲地闭上了双眼。
      十二年啊 ……
      熙熙啊,我懂你了,我终于懂你了。

      小剧场:
      诺特:和你吵完架后只顾着追你连口罩都忘戴的人是我吧。
      伊万斯:是。
      诺特:被反弹到墙上现在在贡献鼻血的是我吧。
      伊万斯:是啊。
      诺特:直接被甩开拳头又被迫吃狗粮的人还是我吧。
      伊万斯:是啊~[给诺特涂红花油]
      诺特:那为什么Arthur只看那颗“橄榄球”不看我?他还凶我,我好委屈。
      伊万斯:你但凡真挤出一滴眼泪我就给你做法拉法吃。[耐心涂药中]不过啊,Leo真的一直是这样一位温柔又开朗的先生呢,他也没计较你无缘无故攻击他啊。
      诺特:我又没认出来,这么高这么壮的一个人在你跟前杵着,我以为他欺负你啊。
      伊万斯:什么呀。
      诺特:还有法拉法吗?
      伊万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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