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雾永远十六岁（月泉淮）

　　薛雾磕起了小药。

　　尽管撑得不能再撑，出于对今晚行动的尊重她还是多吃了两盘菜。

　　杂锦鱼球粥虽然适合她，但她万万不会吃的，还是咸骨粥对胃口，配上红烧排骨……略微腻了点就是。

　　偷偷溜回范阳城被月泉淮抓着盘问后，薛雾被灌了好大一碗又苦又烫的药，恶心到中午她都没食欲。

　　好在也没怎么为难她。

　　“宗主，我不喜欢小孩子，小孩子也向来不喜欢我。”

　　薛雾这话不假，她没有母性，憎恶生母更憎恶养母，遇见稍微熊点的孩子保准鸡飞蛋打。

　　月泉淮这种被爹妈含在嘴里怕化了、青春期叛逆离家出走的天之骄子是不会理解的。

　　“等你有孩子后，就不会这么说了。”

　　月泉淮没将她的抱怨太当回事。

　　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老气横秋。

　　嘁，就好像他生过似的。

　　这两天薛雾喝了许多调理身体的药，一碗接着一碗仿佛永远都喝不完。

　　似乎在某些人眼里，只要薛雾宫寒的毛病治好了，她那特殊体质——吃过神满果、会迦楼罗斩十诀，也许刚好就能生。

　　可惜，薛雾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为人父母。

　　谢采李重茂这些烂人就更没资格了，更别说谢弈还是个天生的坏种，迟早进副本。
　　除了打小没跟亲爹待在一块的宋森雪，其余都歪到姥姥家了。

　　月泉淮是真的极为喜欢小孩子，薛雾看出来了。

　　尤其是安小逢那种年纪的小丫头，或许是令他怀念起了当年一手养大的朴银花吧。

　　狼牙上下都把安小逢当姑奶奶宠。

　　薛雾却总想起亲爹惨死于“拥月仙人”之手，亲娘改嫁的鼻涕虫白铁柱，那匹桃李马在他手里神气的像是塞外宝驹。

　　血淋淋的恶债。

　　薛雾觉得自己迟早也会遭报应的，不急。

　　……

　　当容貌与年龄开始割裂，人的心态也会发生变化。

　　月泉淮总以老夫自称，却最终做了与年纪不相符和的事。

　　比如，染指薛雾。

　　不可控却又水到渠成，或许是知道了对方并非二八出头的小姑娘，有些事就显得不那么禽.兽不如。

　　起初他还真打算把薛雾当工具人义女养，绝了她不该有的心。

　　薛雾身上幽香带起了连锁反应，轻颤的睫毛上还落着霜雪，他不过失神了一瞬，就这么让她亲着了，赖在他身上不肯下去，看来是真的很喜欢他无疑了。

　　薛雾那时却露出死到临头快要哭出来的难过表情。

　　待在月泉淮身边的每一天，她都做好了变成冷冰冰尸体的准备。

　　月泉淮要杀她，理所当然。

　　她告诉荀庆山，若将来自己真死在月泉淮手里，莫要替她报仇，一切皆是咎由自取。

　　薛雾始终很清醒，也很放纵。

　　薛雾尝试过收敛，但爱意怎么可能会被掩盖。

　　月泉淮瞧得上眼的正妻，必定是有能力开宗立派的女子，不会是她这样连姬妾都混不上趟的舔狗。

　　许多年前在东瀛，她也是一开始信誓旦旦告诉他给口饭就行不用负责，若将来他寻回家人，走便是无需管她。

　　后来她食言了，反悔去缠人家。

　　搞不好“赵淮”都后悔在霸刀祠堂多管闲事扶了她一把，引来莫名其妙、痴心妄想的女人倒贴。

　　……

　　迟驻仰头看见自己屋舍房梁上蹲着的少女，眉头不自觉揪起。

　　自打映月楼之后他就少有机会同薛雾说话，他也不知道昔日“队友”是否已经倒戈。

　　她那么喜欢月泉淮……当真会与他一块毒杀对方吗？

　　就算不是试探……他手上所造杀业，不是一跑了之，同中原正道卖卖惨就能洗白。

　　顾峰会不会大义灭亲？

　　那种局面……倒不如死在月泉淮身边好。

　　说什么都迟了，从他举起屠刀得那一刻起。

　　窗外是一轮圆月。

　　想起那坛未入口就被砸碎的蜜拥蟹，迟驻开口就是请人回他义父那去。

　　他不想再杀薛雾一次。

　　“那这个留给你喝咯。”

　　这辈子最后一次了。

　　奶茶不易保存，也不知薛雾怎么就这么神通广大，端了碗幽兰调出来。

　　“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问断头饭的架势，二人大眼瞪小眼。

　　薛雾不知道月泉泠心喜欢吃什么，便只能嘱咐对方吃点好的。迟驻嗜甜，包里唯有在宁晚镇时多买的一碗奶茶。

　　她若去厨房做点什么，一不留神被撞见了，东西要没入月泉淮的口，又是麻烦事。这次她开着焦点列表，蹲回房梁，时刻准备着撤退。

　　月泉淮不喜她使手段拉拢他的义子、下属。

　　迟驻心底，薛雾也称不上好人，只能算作怪人，或许连人都不是。

　　更不是能向其许愿的救世仙女。

　　总爱找他说些诛心之言的尹雪尘倒是与薛雾有三分相肖，带着游戏人间的狡黠，冷眼旁观的淡漠。

　　在月泉淮与他之间，薛雾选月泉淮。

　　正如薛雾与顾峰之间，他选顾峰。

　　皆因情，兄弟情也好，男女情也罢。

　　只不过薛雾更值得佩服些，因为顾峰永远不会撺掇荀庆山去毒杀立场相悖的迟驻……

　　谁更狠高下立判。薛雾就是个疯子，巴不得拽着月泉淮一块殉情那种疯。

　　“没有了。”他躺的像块木板，又或者是棺材里的人。

　　再睁眼时，房梁上空无一人。

　　……

　　迟驻久久无法入睡，月上中天的时候外头突然乱了起来。

　　脚步声嘈杂，他慌忙起身才知乌承恩与其子逃出了范阳城，月泉淮与谢采等人正与史思明议事，不知谁提的议让他带人去先行阻截。

　　他毫不怀疑这事薛雾掺和了一脚。

　　明明深爱着对方，也能处处与之作对吗？

　　月泉淮会怎么想？

　　管他怎么想呢，他身为新月卫不也得遵循那个男人的命令，在这世上苟延残喘吗？

　　*

　　击败周贽后荀庆山擦着脸上的汗，一路护送乌承恩父子往北。

　　刚出范阳就被狼牙的人发现，实在令人士气大减。

　　行至郊林，荀庆山才发现大事不妙。

　　一个错眼的功夫，厌夜变成了两个！

　　“他奶奶的！哪一个是真的啊！尹雪尘，老子知道是你在捣鬼！”

　　率先吼出来的，是来自蓬莱的庞海。

　　变装达人尹雪尘偷学了蓬莱武学凌海决、尹家武学、康家武学，东海三家深受其害。

　　荀庆山与厌夜虽是同门，可相处时日不多，他认不出来。

　　身后保不齐有狼牙追兵。

　　余下二十多名侠士不敢耽误时间，再晚点动手恐怕连命都要交代在这了！

　　“管他的！一块打！”

　　不知是谁振臂一呼。

　　幻化成厌夜模样的尹雪尘求之不得，目光始终停留在荀庆山身上，见着他眼睛都红了的武林天骄若不幸手刃挚友……

　　那可就有趣极了。

　　然而，有人不会让他如愿。

　　薛雾飞速驰援，今晚的月色太亮，亮的人心慌。

　　“打左边辣个！！”人未到，声先至。

　　“薛姑娘！”

　　许稚面露喜色，转头向众人吼到，语气急促。

　　“还愣着干嘛啊！集火左边那个啊！”

　　一群人总算是有了主心骨，反正，打错了喊的人背锅呗！

　　……

　　尹雪尘快速变换着身位。

　　可无论他怎么干扰对面，那个叫薛雾的女人总能将他指出来。

　　无比自信。

　　他在变换模样挑拨离间一事上从未失过手。

　　月泉淮的姬妾吗？倒是有几分本事！

　　在薛雾的指挥下，十八般武器拳脚悉数招呼在了尹雪尘身上。

　　“阿雾姐姐，你怎么认出来的！你跟尹雪尘也很熟？！”

　　荀庆山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都是同一个村出来的，他这脑袋瓜咋就是赶不上别人呢？

　　“也什么也！我跟他熟个屁辣！”

　　范阳夜变清cd薛雾都快清吐了，她能不知道怎么分清真假厌夜吗？

　　何况这两人头上分别标着白云小剑。

　　只要她不参与，不至于真假厌夜血量相差百分之四就会强制团灭，系统只辅助她，可也只约束她。

　　所以，揪出假厌夜直接按着揍便是！

　　“姑娘好本事！”

　　尹雪尘被十八般兵器围攻顶不住了，心有不甘，逃走时频频回望，咬牙切齿忍不住出言讽刺薛雾。

　　好几招都伤在要害，黑状都不用等他回去给月泉淮告，就不知道今晚这位小美人要怎么收场。

　　下次有机会，他尹雪尘必然易容成月泉淮的模样会一会这个薛雾！

　　眼下还是先撤为妙，他不过是来搅混水。

　　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

　　众人见尹雪尘退去，松了口气，尤其是荀庆山。

　　开头这群人都打起了兴，若非薛雾来的及时，厌夜保不齐真会被失手错杀……

　　一想到这，荀庆山背后就冒冷汗。

　　两场战斗下来，就是再累众人也不敢歇。

　　等过了永定河……

　　过了永定河就安全了！

　　薛雾混在这二十来人中掩藏着自己的身形，面对众人热情的问候心不在焉。
　　范阳城明明加强了戒备，乌承恩能顺利出城也是谢采的计划一环。

　　谢采究竟想做什么，薛雾猜不透。但她务必得确保这二十来人不会团灭，就算有伤亡也别死她亲友才行。

　　薛雾中途担任了了团长。

　　周遭的景色里，芦苇逐渐多了起来……

　　*

　　很多年之后，当厌夜接过已经长大成人的野风递来碗筷的时候，毫无征兆想起了那个月明星稀的初夏夜晚。

　　他已垂垂老矣，回到了沧州老宅。

　　他那二十五位兄弟在身后同至交好友缠斗，任务在身，他连头都不敢回，一路护送着乌承恩疾驰的马车奔向河滩。

　　他没有同当年迟驻一块死去，能在尹雪尘的玩弄下死里逃生。多亏了目光如炬的薛雾，那个不被月泉淮承认的美貌妾侍。

　　说出去谁信呢？

　　连薛雾这个名字在往后的几十年里也照旧在这江湖之中籍籍无名，更没有在她心心念念的月泉淮身边留下半点痕迹。

　　野风是他的徒弟，小时候曾在七秀坊与他的同僚兄弟荀庆山有过一面之缘。

　　篝火边相谈甚欢的三人最终变成了三堆孤零零的坟，先死的还有像样的碑，后死的尸骨无存唯余衣冠冢。

　　是野风把这三人的坟迁到了一处，热热闹闹的就像当初还活着的时候。

　　不过有人生前觉得愧对朋友，特地留了遗嘱，野风埋的时候就把她的衣冠冢往边上挪了十来尺，剩下小夫妻挤在一起。

　　即使那位衍天宗的九州使冷静下来听了薛雾的劝，不与众人多打一架又如何？等待他们的依旧是杀局。

　　她做过的徒劳无功的努力……太多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