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雾永远十六岁（月泉淮）

　　天宝十四年末，安史之乱暴发，次年马嵬驿之变，狼烟四起。

　　相比之下，渤海国这些年可真是太平极了，猥琐发育成型，逐渐躁动。
　　大唐忙于治理内乱，无暇顾及周围各国是否有背地里搞小动作。

　　不知不觉薛雾已经在月泉淮身边呆了好几个年头。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新月卫她从来就没有真正融入过，也极难融入。受到白眼排挤是常事，迟驻也一样，总归不过是月泉淮养的狗。

　　这么说虽难听却也是事实，就算是干儿子也有受宠与不受宠之分，这些手下明显更舔“小红”乐临川，而乐临川打心底崇拜自个义父。

　　今天江左大院来了位特殊客人。

　　薛雾刚进去奉茶就听见月泉淮在奚落史思明。

　　也是啊，估计天王老子他都不放在眼里，何谈区区一个降唐败将。

　　这么看她薛雾在月泉淮这也能同大名鼎鼎的史思明平起平坐了哦！

　　史思明其人，生的膀大腰圆，一看就不是习武的好苗子。
　　败于李光弼后，他自知其实力不如中原高手，又对苍云军恨之入骨，遂花费大量财力物力才请到渤海国高手月泉淮指点自己武功，自然不肯得了几句奚落，就轻易放弃。

　　于是他将主意打在了薛雾身上。

　　这位美貌妖娆侍女露面的第一刻，就让人很难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

　　不施粉黛，更无半只珠钗，依旧望之心痒难耐。

　　正好借机向月泉淮奉承了几句“就连您身边的婢女都跟天仙似的，比之大明宫里唐皇宠妃也半点不差。”

　　月泉淮一副“那是自然”的受用模样，看薛雾的眼神里终于带上了废物利用般的快慰。

　　呵呵。

　　薛雾觉得他们一个个都是傻、逼！

　　抄着木质托盘连连告退，她转身出了前厅，将月泉淮视线甩在身后。

　　这二人会面结果她早已知晓，成功勾搭上月泉淮的是史思明相貌英俊的小儿子史朝义。

　　颜控的世界就是这么奇妙不公。

　　最终史思明不甘心，转而自认高明求助红衣教与天一教，学了些邪毒心法，导致毛发日渐血色，都是后话了。

　　*

　　“明日你给月泉淮住处站岗对吧？”

　　薛雾找到了迟驻。

　　时值深秋气候转凉，迟驻穿的单薄，面色一片愁云惨淡。

　　见薛雾问，只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我要去翻他书房，明日你午饭里我会下药，你吃了记得找块舒服地方躺好。”

　　迟驻觉得薛雾可能疯了，光给他下药有什么用？要下不应该给月泉淮下吗？

　　“月泉淮明日会出门。”

　　似乎知道迟驻心中所想，薛雾干脆抛出惊人一语，就好像她是月泉淮肚子里的蛔虫。

　　她早就摸清了月泉淮“进食”规律，正好借机翻翻有无与狼牙来往书信，若能找到些什么线索，就想办法传回凌雪阁。

　　她只说不对月泉淮动手，可没答应不卖狼牙军。

　　“我……替你望风。”

　　知道薛雾好心，有意将他从这事里摘出去，迟驻反而不乐意。

　　薛雾是江左大院里唯一会给他塞糖的人，也是唯一会扯着他逼逼赖赖不停、讲着些大唐昔日见闻的人。

　　她口中有胡玉楼一掷千金的阔大侠、也有肉夹馍都吃不起的落魄汉，还有潼关落日下笔走龙蛇的壮阔江山，大漠叮铃当啷作响的驼铃。

　　都是他憧憬却永远无法拥有的人生。

　　二人约定好明日中午动手。

　　果不其然，月泉淮真如薛雾所说外出。

　　迟驻没敢动午饭。

　　在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薛雾提了半桶热水慢悠悠向他走来，用一小枝木樨当做发簪挽起满头青丝，欲散将散，隔老远就能嗅到乌黑发间散落碎金般花骨朵散发着的甜腻香气。

　　一看就是图方便随手折的。

　　不光月泉淮头上发簪精致、材质不菲，月泉泠心同样是女子远没薛雾这般不讲究。

　　归根结底还是人穷，比不得月泉宗家大业大。

　　“你别站门口。我们一块搜，越快翻完才越安全。”

　　平日里站岗的干儿子们还得盯薛雾，确保没人的时候，这位婢女老老实实待在前厅扮演木头人。

　　万一月泉淮突然回来，迟驻人站在门外却没能管住薛雾踏足书房卧室，只怕说不清。

　　这太假了。

　　若二人同在一处，薛雾反而能就地开演保下迟驻，她连剧本都给他安排好了。

　　月泉淮向来神出鬼没，也不像皇帝到哪都有仪仗队隔老远就喊“驾到”，凭她与迟驻现有实力，很难及时预警对方行踪。

　　说着薛雾就将迟驻也给拽了进来，她自个娴熟摸索着博物架上各类花瓶摆件，寻找是否有机关暗格。

　　可她忙活了大半天也没发现异常，就将目光转到书架上。这内间她打扫了好几年，可从来没敢抬头多看一眼，能进已经是破天荒了，大多新月卫擅闯难逃一个死字。

　　月泉淮觉得她翻不出风浪，生死全拿捏在自己手中，平日里使唤着晒被洗衣倒也还顺手。

　　她当然怎么也不会想到其实月泉淮很耿直，他所有秘密都摆在台面上，只要她转过身就能看到书桌上的一沓书信，还有蓝皮小册子。

　　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迟驻实在看不下去她瞎忙活，上前拍了拍薛雾肩膀，指着书桌说道。

　　“这堆信件没有与史思明相关的，至于册子……”

　　这本册子问题就很大。

　　因为这也许是月泉淮的日记本，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前面为数不多几页竟是倭国文字，后面转为高句丽文。内容与薛雾所知那些事大同小异，引不起她太大兴趣。

　　就连杀李清游这种黑历史都写了下来，却没写自己会错意想强娶朴银花被拒。

　　迟驻心细缜密，发现开头空白某页不起眼夹缝里，还写着两个快褪色的万叶假名。只是这样晦涩的书写方式未免耐人寻味，说明当事人不愿忘却也不怎么想直面。

　　月泉淮是在七十岁大限将至险些自焚后才开始老年痴呆写日记，而这二字墨迹所呈现出的状态明显早了不知道几十年，到现在估计就连月泉淮本人也弄不清其中含义了。

　　“这是什么意思？”迟驻问。

　　“giri。”

　　薛雾垂眸读了出来，但迟驻还是无法理解其中含义。

　　万叶假名同一发音所对应的词意有许多，她并不确定是否真如她所想……

　　“你为什么会东瀛语？”一个更大的谜团即将浮出水面。

　　薛雾形象突然变得博学起来，只是她自己也搞不清楚为啥会。

　　她记得海上那段日子、包括后来在藤原家她所说的一直是中原话，但凡倭国有点能耐的人谁还不会门外语，藤原家家主更是一口中原官话流利的很。

　　那就只能归结于呆了十年耳濡目染。

　　她天性懒惰，当年学高句丽语，纯粹是身在边关，为求生存不得不挑灯夜读。毕竟仗都打进人家家里了，所占城池举目皆是高句丽人，买个菜都会语言不通。

　　如今渤海国官方皆用汉字，倒是省事，不然薛雾还得多学一门靺鞨语。而狼牙军大多由突厥人与奚人组成，那才是薛雾真正的知识盲区。

　　所幸史思明一干人被大唐教化颇深，否则来往书信就算截取也没几个人能看明白。

　　这并不妨碍她现在对着迟驻发出凡言凡语。

　　“哎，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我今天才知道原来这就是东瀛语，我还以为高句丽语才是最难学的，我花了一晚上才学会，没想到东瀛语居然听几次就会了，真是意想不到。”

　　不仅语气欠打，就连表情也贱兮兮的，迟驻听傻了，想笑又笑不出来，他已经快失去“笑”这个本能了。

　　薛雾刚把那手册放回原位，正打算同迟驻一道出去，突然右眼皮跳了一下。

　　还未等迟驻反应过来，她拎着那桶热水一个假摔跌出书房门外，堪比江湖骗子请来的拖。

　　“迟驻！你推我干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进去找月泉淮大人！你让开啦！”

　　抱着木桶薛雾委委屈屈呜呜咽咽，余光透过屏风间隙向后延伸，隐约能看见前厅多了一抹黑影。

　　是月泉淮回来了。

　　“义父。”冷脸跟在薛雾身后出来的迟驻见人行礼，毕恭毕敬。

　　薛雾像是后知后觉般惊讶朝上座望去，挤出粲然笑靥。

　　起初月泉淮觉得，薛雾笑起来碍眼，新月卫里没有谁这般傻呵呵天天咧嘴的。
　　后来发现她单只见到自己才这样，便默不作声忍了。

　　他虽喜看见那些正义之士在自个面前哭丧隐忍，悲愤却不能发作，但薛雾秉性与那些人迥异，寻常折辱人的法子于她无用。

　　月泉淮也总不至于非要逼一个原本仰慕自己之人，从此以后见着自个不是哭，就是怒目而视吧。

　　“原来大人您不在屋内啊！怪不得迟驻非拦着奴婢呢！”

　　迟驻寡言，不作解释只动手拦人说得过去，他这义子还算尽心，虽同薛雾私交越距，看来没忘自己到底替谁做事。

　　“哼……你有何事？”

　　月泉淮刚吸完人续命，浑身舒畅，语气里透着餍足。

　　薛雾的目光突然从贯有混沌懵懂转为他从来没见过的清明凛然，锐利如锋镝划破长空。此刻他体会到了过去朴银花面对薛雾时的那种感觉。

　　他下意识生出错觉，对方知道了他的秘密，但这绝不可能。

　　“呃……呃……最近天气转凉，奴婢向来注重养生这方面，于是打了桶热水想给月泉淮大人泡脚！”

　　薛雾刚开口，那份破执如莲般的气场立刻“啪”一声破裂，她要不长那张嘴，拉出去也许能冒充天下三智里的于睿。

　　桶里的水早就凉了，她算计好了，接下来只要假装嗟叹惋惜几句来的不是时候不打扰您了下次一定就能开溜。

　　但她忘了每次主动提出些不走心“建议”时，最后坑的都是她自己，月泉淮没拒绝过她，这点连她自己都未察觉。

　　“水凉了，换一桶来。”月泉淮挥手示意她与迟驻退下，起身进了卧室。

　　？？

　　不是？还就真洗jio啊！？她是个有原则的人！只在名剑大会给新爹当洗脚婢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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