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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刀光,生愁死恨决
四方肃敛,天高云淡。秋意渐渐扩散开来。
“你要吃小肉包?”翠翠用力摇了摇雨书,雨书用袖子盖住眼,无比困倦地说:“……现在几更天啊?”
“不早了,五更天。你不用起来,只用回答我要不要吃小肉包?”
小肉包是当地很出名的特产,可以同后来的狗不理包子相媲美。而在杭州仅此一家,所以若想吃到鲜美多汁的小肉包,就必须起早。起得早还不一定吃得到,还要看你抢不抢得过别人。
雨书含糊地应了一声,觉得船一轻,似乎有细碎的涟漪在秋天冷寂的湖面上荡漾开了。
就像昨天错过了困头失眠整晚,今天被人叫醒便再也睡不着。雨书在船上滚了几圈,终于撑着熊猫眼爬了起来,眺望着茫茫的江面。
烟树缥缈,山色空蒙。
昨天看完戏,估计翠翠整夜都没有睡吧。尽管他闭着眼睛,还是可以感觉到她蹑手蹑脚地爬起来,到船边发呆。寂静的夜晚,潺潺流水,摇橹声长,秋蝉不时打破这凄寒的沉寂,又陷入了更长久的寂寞。
他洗漱完后,船微微一沉,翠翠拎着包子跳了上来。扔给他……一袋。
雨书挑挑眉:“你很……强大。”
“当作回请,”她粲然一笑,托腮看着他,“快点趁热吃。”
翠翠要赶到扬州与师哥云中见面,恰好与雨书同路。翠翠虽然不与他同行,但是一路上乘兴而为,时常赶过来和他说话。雨书很是喜爱翠翠身上风流不羁的魏晋风度,话越说越多,到接近扬州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是同行了好几天了。
扬州十里春风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雨书在路上却看到了云樵风,他依旧晃着张菊花脸,说是来扬州做生意。
正打着招呼,柳原一声锦衣也赶过来了。他轻轻瞥了一声红衣的翠翠一眼,俯到他耳边轻声戏谑道:“雨书,你的恋童癖又犯了吧?”
雨书翻白眼。
雨书的“恋童”说白了就是忒喜欢小孩子,这一点在洛阳是出了名的。但是雨书认为“恋童”太过矫情,坚决否认。但是所有的伪装在几个月后全部崩溃,他捏着他两儿子粉脸的样子已经成为了他给洛阳市民的新形象。
既然遇到故知,三人决定到云英酒楼喝一杯。翠翠抱了抱拳,潇洒异常地打了个圈自个去游玩了。
柳原看着那红衣渐渐消失在杨柳堆烟中,低声道道:“你还是不要跟她一处了,还没听到江湖上的传言?”
“怎么可能没听到,”雨书淡淡,“不就是说我丢了老婆跟江湖妖女跑了嘛?……小柳,你应该了解我的,我最恶流言,所以有些事从不避讳,因为到头来总是越避越黑,还不如率真做人、清白自见。”
云樵风眼睛眯得像两轮弯月:“正是,正是,大哥的性格好,所以朋友多。”
柳原白了他一眼,厌声道:“雨书,你别说话了,我看樵风要激动得尿裤子了。”
云樵风的笑容僵住,停顿了一秒左右,发出了更为毛骨悚然的笑声——什么叫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便是这般。
雨书倒很谦虚,意有所指:“樵风对每个人都很崇拜的。”
“不像西冷,谁都看不起罢。”柳原低哼了一声。
三人直到登上了云英酒楼以后才开始说话。左右皆屏退,不温不火的喧哗声从脚下传来,就像这个城市给人的感觉,温柔恬静。
“西冷有消息了吗?”
柳原的酒杯神奇地绕着右手小指飞快地旋转,却没有一点酒洒出来:“松下清斋在哪里,他便在哪里!”
“松下清斋无处不在。”雨书说。
云樵风道:“大哥最近有没有碰到……松下清斋的人?”
雨书说:“很遗憾的告诉你,没有一个他们的人。”
柳原轻拍了一下桌子,转得发晕的酒杯直立飞起,他张嘴衔住,一饮而尽。清冽的酒香散发,琼浆化成蜿蜒的溪沿着嘴角流下。
“看来他们的目标不是你。”
“是整个任府,”雨书沉声道,“暴风雨前的平静而已。”
柳原轻看了他一眼:“那松下清斋还真是煞费苦心。”
雨书举杯,又放下:“你莫非已经知道了什么?”
柳原笑笑没有回答。
雨书说:“我担心我的妻子。”
“她不是紫玉。”柳原沉声说。
雨书没有说话。
云樵风微微瞪大了眼睛。
“如果她有孩子,那也不是你的。”
雨书只是看着遥远的浮云,没有说话。
柳原顿了顿,看了云樵风一眼,压低声音说:“她是松下清斋的人。”
沉默像条寂寞的河,向遥远的天绵延。
心里面翻天覆地,表面上更要平静安然。
雨书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像黑夜里的海那样平静,平静到让人感觉不到水下涌动的暗流:“你还知道什么?”
云樵风却打断:“你说这话有根据吗?”
柳原道:“没有根据我会说?”
雨书举起酒杯轻啜,然后突然微笑:“我相信我的玉儿。”
柳原看着他,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的光。
雨书突然狠狠地把云樵风推到一边,那把从不离身的长剑猛然抽出,直指柳原的眉心:“我只是想知道,你是谁?”
柳原笑了:“我当然是柳原。”
云樵风也瞧出来了,柳原的皮肤有些许浮肿,而且比平时还稍稍显得高。
所以他向后瑟缩了一步。
雨书说:“上次见柳原时,他拿药给我是用左手。事后我问他是不是右手受伤,他说左手风湿,在秋天的时候便些痛,可以用,但不经常用。”
柳原沉默了片刻,声音突然低沉阴暗:“任公子果然是过目不忘,观察入微。”
雨书静了一会儿,说:“更关键的是小柳不会挑拨我跟玉儿。”
柳原忍不住道:“你就那么相信那个女人?”
雨书的手很稳,谈到她的时候,他的语气总是很温和:“玉儿是我见过最好的女人。”
柳原冷笑一声,眼里突然闪过矛盾的光芒,眼睛竟微微发红。他向后踉跄一退,雨书的剑尖不急不缓紧紧跟随。再抬头的时候,柳原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纯正的黑色。
“那我告诉你,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才是她的丈夫。”
他的嘴角挽出一个微笑,邪魅如同蓝海里的明月,神魂颠倒,天地颤栗。
“嘶——”地一声,他仰首撒了雨书一捧黄土,足尖一点,向后行云流水般跳开。身如惊鸿柳絮,哪里是锦衣玉食的柳原可以做得出来的。
长剑在额,刺破了他的眉心,却也不觉疼痛。
殷红的血珠溅落,却是花落的惊艳。
他站定时,雨书躲过尘埃,一剑向他刺来。
他的笑容更加可怖,就像山神庙里的那些魑魅魍魉,寒人骨髓。他侧身一避,从窗外翻了出去。
雨书一撑窗沿,亦步亦趋。
云樵风猛然推开门,亦冲了下去。
雨书仿佛看到了幻觉。
柳原跳下去的时候,仿佛有千万根细细的线牵引着他,如前些日子所见的水傀儡。
落地,雨书还没站稳,便觉耳边又轻微的疼。
侧目,肩上散落着刚才落到地上的黄沙。
沙子难道长了脚,又飞回了他的身上?
柳原亦拔出了他的刀,繁复华丽,只是富贵人家的装饰品。
但在他手里,那佩环叮当,都似乎有了生命,暗自咏诵着古老的咒语。
他没有做任何起手式。只是把刀竖在自己脸前,看起来像是把自己的脸劈成两半。
可是他的手却在颤抖,很奇异的颤抖。
雨书一惊,没有追上去。
但是对方却跟了上来,挥刀向他砍去。
他左闪右避,却是不还手。
青色的宝刀在空中划出流影,仿佛吟唱在风中的歌。
古老的,被人遗忘了很久的歌。
“嘶——”一声,宝刀擦破了雨书的脸,他负痛躲过,宝刀又如灵蛇吐信般绕过他的腰身。红色的光在柳原眼中闪烁,充满了愤怒和嫉妒。
“你是夜落教还是魍魉谷?”雨书猛然问道,颊边的伤口滴出碧色的血。
“我来自唐门!”柳原步步紧逼,低声驳道。
从雨书的表情上看,这一驳似乎恰恰暴露了他的身份。
他闭上眼,突然道:“你杀了我罢。”
宝刀停在他的喉头,却不动。
阴冷的笑声仿佛来自最底层的地狱。
“真有种啊,”柳原冷笑,修长的手指掐住了雨书的脖子,“你那么快就明白了?”
雨书声音微微露出愤怒:“想让我亲手杀了自己的好友,做梦!”
柳原的呼吸吹到他的脸上,带着嫉恨的灼热,宛如永不熄灭的红莲业火,吞噬人的心,烧灼人的魂。
他的声音又回复到了最初的魅惑:“你死了,你的玉儿怎么办?你的爹娘怎么办?”
雨书身子微微一震。
柳原松开了手:“你没有选择。”
“要么你杀了你的朋友,让我离开,要么让蛊虫控制你的身体,做出更多不可饶恕的事情!”
“还有更简单的办法。”
“哦?”
雨书抬手,长剑果断而凌厉,向自己的脖子挥去。
“铮”地一声,金刀对上铁剑,迸出火星连串!
雨书在万分之一秒内睁开眼睛。
褐色的眸子,在淡淡的日光下,仿佛有着某种操纵生死的力量。
他攻柳原的下盘,柳原一心防止他自尽,而雨书的气力已从长剑撤去,金刀的余力来不及手,直接刺向他的肩胛骨。
在柳原膝盖酥麻,下盘不稳之际,长剑刺破了雨书的肩膀,血花飞溅。
雨书从袖中扯出一道符箓来,上面斗折蛇行画着上古诸神的名讳,径直贴到柳原的额上。雨书忍痛喝到:“急急……咳……如律令!”
柳原只来得急低呼:“清城山、魏瑾瀛!……”整个身子便似定住,再也动弹不得,四周无风,但符箓却被吹得呼呼作响,天上的云仿佛听从召唤似的迅速聚集奔涌。
灵之来兮敝日。
雨书松了一口气,长剑即将从手中坠落。
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有人从后面扑过来,抓住了他的手,举起,狠狠向呆立不动的柳原心口刺去。
巨大的力量使雨书扑倒在地。
雨书瞪大了眼睛,但双眼已被温热的鲜血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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