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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艳毒
“不。”
轮到黄宴愣愣望着作答的陆惊雷。
陆惊雷带着水与铁锈腥气的手拍了拍黄宴的侧脸。
狮子云淡风轻地用那双琥珀色眼睛看着他,重复:“我说不。”
“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甚至他们可能已经发现我们越狱了,这个时候我丢下你,和亲手杀了你有什么区别?”陆惊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颤抖,他用勉力□□的右手捧着人的侧脸逼迫他与自己直直地对视,“你想说一个现在放任生命在眼前消失的人,将来可以拯救更多的人?”
“我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有了这种自轻自贱的想法,我只想告诉你,无论世界上有多少种关于人种千奇百怪、孰是孰非的理论,生命永远不能比价。”
“我和你,不会因为我能创造更多的价值所以我的命就比你的珍贵,不会因为你是食草族、是弱者、是平庸之辈,你的命就比我的贱,你明白吗?我们没有本质上的不同。跨越了种族、性别、能力,你的权利与我同等。你可以再贪心一点,你可以想要活下去,你可以为自己争取自由。你要记住你是人,名副其实的人。”
狭窄冗长的管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青苔气息,通风口的滴水声被折叠着重复回响,两个人静静对视。
片刻后,黄宴将手轻柔地覆在陆惊雷摸着他侧脸的右手上。做出了让步的兔子红着眼笑起来,笑容里有缱绻而腼腆的温柔:“那我会努力跟上你的步伐的。”
陆惊雷望着这个笑容呆愣了一下,意识到什么的狮子触电般收回手,耳垂微红,指挥人往前走:“……那么快走吧。”
“败给你了……”黄宴转身向黑暗中摸索,嘴角竟然情不自禁地扬起,回身时用近乎自言自语的哑声低喃了一句。
“你说什么?”
“没什么,陆先生,我们要往哪走呀?”
……
他们沿原路返回来到了岔路口,陆惊雷带着人走向了左边的岔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里也有一个出口,只不过是向下的,他们从这个通风口出来应该会到达实验室。
“陆先生,你看。”
因为原路返回的顺序不得不让兔子走在前面,陆惊雷越过黄宴看向那个向下通风口。
狭小的通道里两人肩膀紧挨着,冷香再度凑近几乎贴在他脸庞。
狮子刻意地极力贴墙,避免碰到对方的身体。
定神下望,陆惊雷面色重归凝重。
实验室被强紫外线高压水银灯映照成紫色,绑着黑色绷带的一张张手术床上没有人,但白色床单上尽是陈旧的、黑红交织的血污。
一排架子上凌乱摆着瓶瓶罐罐,各种器皿和试管内是各种颜色的液体与晶体。
陆惊雷紧贴着通风口四下张望,他谨慎地一点点环视整个空间,确认了这偌大的实验室里空无一人,墙角也干净得没有任何摄像头的痕迹。
他轻轻抬起通风管道的铁盖,庆幸这群泥鳅不至于疯狂到连室内通风口都封死。
现在他们只能赌他胸前挂着的这张卡能够打开实验区的门……不太现实,或者他可以用工具撬开。
这片实验区很大,陆惊雷记得那张地形图上标注了,从实验区的E门出去就有通向地面的安全出口。
这是他们唯一的、最后的机会。
孤注一掷。
他定定看向黄宴,用眼神询问人准备好了吗。
聪明的兔子立刻会意,做了个深呼吸之后朝他点头。
于是陆惊雷做了个保持安静的手势,将管道盖放在一旁。“我先下去,没我的信号不要下来。”
距离太近难以伸展,他几乎是附在黄宴耳畔耳语,黑色发丝扫过侧脸痒痒的。
狮子保持着高度集中,双手撑着管道口,先将长腿探下去。估算了一下与地面的距离,确认安全后他直接纵身跃下,轻盈落地。
接触到下面的空气,他蓦地感觉到一股呛人的气味,像蜜糖、烟叶和石灰水掺杂在一起点燃了的烟熏味。
陆惊雷一个打滚靠在试剂柜的后面警觉地打量着周围,捂住嘴压抑地无声咳嗽。
空荡荡的玻璃房内外都空无一人,是下班了?
趁着透明玻璃外略微昏暗的走廊不见人影,陆惊雷赶紧重新走到通风管下方,向上看黄宴,伸出手示意人直接跳下来。
黄宴在上面拼命摇头。
“我会接住你的。”他仰头轻声几乎用嘴型说。
“你身上有伤。”黄宴紧张地皱着眉,也学他用嘴型说。
“你不相信我?”
陆惊雷有些被小看的恼怒,正想说什么,忽然因为抬头,余光注意到了不远处墙角一丛花盆中间一个漆黑的小东西在动。
他静静看着那东西转动着,直到晃眼的、反光的镜头转向了他。
陆惊雷双腿肌肉骤然紧绷,猛地发力打滚躲到柜子之后,惊魂未定的胸膛剧烈地起伏。
“别下来!”他低喊。
他们居然在这种鬼地方藏了监控?!
还是大意了。
陆惊雷紧贴着柜门远望,伴随着刺耳警报响起,周围走廊上红灯闪烁,他绝望地看见房间的绿色盆栽中都匿着隐蔽的、漆黑的监控摄像头。
反光的镜面远望像绿丛中发光的点,正一个个机械地旋转着对准他。
警报声刺得他颅腔血涌嗡嗡作响。
“陆惊雷,你快上来!”
他隐约从警报声中分辨出上面的黄宴惊慌地喊他名字的声音。
“黄宴。”陆惊雷看着玻璃墙面外的走廊里涌入成群的持械警卫,用无比镇定的声音盖过警报轰鸣说,“千万不要下来,快走,躲起来。”
虽然不想承认……
陆惊雷微微仰头后脑勺贴着柜门倚坐,看着鱼贯而入的警卫瞬间封锁了整个实验室,让开一条道路。
穿着黑色西装的闻无酬带着一群研究人员,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百无聊赖地垂眸瞥了他一眼。
这次是真正的绝境了。
“又是他?就抓到他一个?”
“监控只拍到了他一个。”
“他是怎么进到这儿的……”
闻无酬眉头皱了皱,正若有所思地想要抬头上看。
陆惊雷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前扑,作势要扼住西装男的脖子。一拥而上的警卫反应极快将他反手拧住,被控制住的狮子再次承受了那种让他近乎休克的电击。
精疲力竭的狮子双手被人拧着摁在地上,电流迫使他呻-吟出声。
然而当焦味弥漫至空中,电流通过了身体,他又抬起那双不知疲倦地亮着的琥珀色双眼,寻衅般看着人:
“你最好赶紧杀了我,不然我会挖出你的眼睛,剖开你的肚子……再割下你的蛇信子塞进你的胃里。”
闻无酬果然被激怒,忘记了看天花板的人俯下-身用鞋跟踩在陆惊雷的右肩上,凑近人咬牙切齿:“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你现在让我很不痛快,我也会让你死得很不痛快。”
陆惊雷因为巨痛紧咬着下唇硬是忍着没出声,口腔内迅速蔓延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盛松,去拿昨天的S-6二型失败品。”
右肩上的剧痛消失了。
陆惊雷艰难地转过头来,掀着沉重的眼皮仰视。看见一个研究员走到试剂架前,戴着白色手套取出两支管中液体颜色艳红的注射剂。
“老大,找到了,还有两支没有销毁。”
“赏他一支,然后把他扔回牢房,明天派人去收拾。”
闻无酬掸了掸肩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身便走。
红光与紫光交织着的视野里人影围上来,一切都荒诞扭曲而不真实。
陆惊雷叹息着阖上眼,平静的、无声的祈祷充斥了整个脑海。
不信神的狮子死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竟然是重复着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祈祷,向神出卖灵魂也要实现的愿望:
别让我死得毫无意义,让那孩子活下去。
他感觉右手臂被人摁在地上,袖子捋起,冰冷针管的锋芒似乎已经贴在他的肌肤上。
“喂!”
太迟。
神没接受他的贿赂。
听到异响的陆惊雷睁开眼,看见那个弱小瘦削的黑发青年从天而降,落地姿势狼狈地从压倒的一个警卫身上踉跄爬起,冲向那个手持注射剂的白大褂。
不像狮子半梦半醒时所见过的神明步履铿锵,但这道孱弱的身影同样目标明确,像扑火的蛾子不顾一切,带起的风让浑浊的空气流动了起来。
但如同螳臂当车一般理所当然的,沉默的青年极力挣扎,仍然被旁边一拥而上的警卫们迅速猛击摁倒。
倒在地上的青年脸上带着淤青,与他脸对脸。
在瞠目结舌之后反应过来的狮子暴怒着冲人咆哮:“你他妈在干什么?!你让我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你知道吗?”
“老大,确认了是另一个越狱的白鼠。”那个研究员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正好,S-6二型不是还剩下两支吗?把这对好朋友一起处理了。”
被小意外留住了步伐,闻无酬波澜不惊地摆了摆手,带着大半空闲的警卫离开了实验室。
陆惊雷紧盯着不肯看他的黄宴,感觉全身的血都涌上了头。一边挣动着手臂上的压力,一边恨不得腾出手掰过黄宴的脸逼他和他对视。
被同样摁住手臂的黑发青年目光低沉,终于抬眼和他对视,眼里有能够轻易察觉的解脱和温柔:
“从你第一次救我的时候,我就决定了。我会报答你的,如果我能活下去的话。”
“你他妈在说什么啊……”陆惊雷眼眶发烫,歇斯底里地挣扎着的额前金发凌乱,“这样我们两个都会死!”
黑发青年偏过头不看他,也不说话了。
陆惊雷眼睁睁看着研究员将那针管扎进黑发青年白皙纤细,血管肉眼可见的小臂。
只用了0.1秒,在针头刺破肌肤的瞬间,特制的管壁就用高压将全部液体注入了他的体内,那种恶毒的艳红在皮肤之下顺着黄宴青色的血管扩散。
警卫们松开了黑发青年,他弓着背一个不稳倒在地上,蜷缩起身体开始颤抖。
陆惊雷拳头紧攥指甲嵌入掌心,几乎要将后牙咬碎。根本顾不上随后轮到他,研究员几步走到他跟前掰过他的手臂。
他只是看着黑发青年颤抖的脊背,脑海里一片空白,任由研究员抬起手猛地要将针头刺破肌肤。
就在这一刻。
红紫色灯光闪烁了最后一下,警报声关闭,周围如同隔离带一般的走廊频闪的一圈红色警示灯暗了下去。
骤然被紫光淹没的视线虚妄不清,陆惊雷只觉得眼前闪过一个黑影。
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实验室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胸膛里临终前直面死亡的最后生命力砰砰跳动。
被摁在地面的狮子错愕地张着嘴,琥珀色瞳孔短暂地失去了焦距,连同所有意想不到的警卫和研究员一同僵在原地。
——黑发青年挡在了他面前。
那个从脖颈到下颌,渡上侧脸的皮肤都已经开始染上粉红的黑发青年,用身体撞上研究员,直直将另一只手臂迎着针头刺入。
撞击力让针头在他左臂上划开一道渗出血珠的长痕然后没入,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那艳红的液体已经再度全数注入了黄宴的身体。
空空的注射剂摔落在地。
针头折断了。
陆惊雷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用前所未有的力量挣脱了因为错愕动摇的警卫,不顾一切地接住了因为疲力缓缓倒下的黄宴。
他发软的双腿根本没有力气,接住青年发烫的身体的同时跪在地上,膝盖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痛苦的鸣响。
“黄宴!”
陆惊雷看清了黄宴脸上的表情,已经失魂一般的迷离,眼里没有光。
但神情却如此安定平和,好像准备安眠的信徒在教堂中寿终正寝。
“你在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他拖住人脊背的双手因为恐惧而颤抖,因为真真切切地感觉生命在从指缝间流逝,抖得太厉害连同声线都像哭腔。
从小孤身一人长大的狮子,此生从未有一刻如同现在一样无助。
有没有人能来帮帮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个份上?”
灼痛的喉咙深处好像着了火,跪地的狮子垂着他从不轻易低下的头颅,几乎被那满怀的冷香扼住了呼吸将要窒息。
他想到自己,最初曾经有过许多的瞬间认为这个生命与自己无关。
他产生过那么多次的冷血念头——不救他。
他根本不是值得献身的英雄。
“我不配你为我做到这个份上,你知道吗?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为了我这种人……”
黄宴居然还有力气挤出一个皱巴巴的笑容,他漂亮的黑色瞳孔里延伸开的血丝交错往深。
怔怔地看着这张硬撑着的笑脸,金发的狮子恍然觉得自己如同面对一面神圣而闪光的立镜,照见自己的冷血、卑鄙与阴暗。
像真正的殉道者一般跪着的狮子俯身埋在双手捧着的青年躯体上,从着火的喉咙深处发出一种几乎气绝的悲咽。
此刻的他根本没有空闲去听周围人声嘈杂,面面相觑的警卫们正议论着看向研究员请求指示。
“这下可怎么办,S-6二型只有两支。”
“把这个金头发的单独枪毙了吗?”
这时一个站在人群之后的矮小警卫忽然发声,声线有些颤抖像是鼓起巨大的勇气:“老大……老大只说让我们把S-6二型注射完,然后把他们扔、扔到牢房去。做多余的事情,你、你们想挨罚吗?”
“……说得对。”人群中有一个警卫跟着打破大家仿佛不认同的沉默,第一个出声附和,“我可不想自作聪明被老大骂。”
“那难道我们就这么放这个金头发的回牢房?他可是越狱的白鼠,从来都是执行死-刑的。”
“行了。”
被闻无酬称为“盛松”的研究员一出声,实验室内剩下的警卫都立刻恢复了安静。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地上两个白鼠一眼,防护眼镜后的视线明暗交错。
“我们不做多余的事情。”
“但是,盛先生……”
“你们还不够了解S-6二型。”盛松轻蔑地笑了一声,“这个研究方向的新-型-毒-品有那种特殊的特质,能让人沉浸在鱼水之欢的快-感中。然而这个项目昨天被放弃了,因为这种失败品用在人身上,一旦毒瘾上来,只需要一支就能让人陷入疯狂、神智错乱,他会攻击周围的所有活物。直到没有活物,他会因为无法发泄而用指甲抓破自己的生-殖-器、然后是全身的皮肤,直到死去。”
“这个人,连续摄入了两支。”他随手翻了一下桌面上的文件,顿了一下道,“正好还从未做过这样的实验,有研究价值。把他们俩关进牢房去吧,明早跟我去回收尸体,我可以再做最后的分析总结。”
盛松看着警卫们拥上去分开两个人,将歇斯底里的金发狮族电击至半昏迷后,终于安静。
自作聪明的竹叶青并不知道,此刻自己随便的一个决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同黎明河流域的热带雨林中,一只蝴蝶扇动一下翅膀。
将在未来引起整个大陆上空的一场飓风,彻底地牵动整个兽人世界的微妙平衡。
急于下班的竹叶青只是“啪”地一声合上实验报告:
“晚上不想做噩梦的话就离那条走廊远一点。”
……
第三次被五万伏的强电击击中,如同身体产生了抗性,陆惊雷这次仍保持着清醒,只是全身疲软只能被警卫架着走。
他在绝对理智和陷入疯狂的边缘横跳,能很清醒地感知身体各个部分的状况——手臂被拧着时间太长已经开始发麻,腹部伤口发痒但并不痛,心率非常快,左胸-口被什么紧紧压迫着几乎要喘不上气。
他在发抖。
眼睛一刻不停地看着前方,被警卫架着的黑发青年单薄的背影。
“滚进去!做个好梦!”
警卫们把他俩接连扔进牢房,就迫不及待地将门一摔。门锁“咔嗒”声还没响起,陆惊雷就晃了晃脑袋恢复视线的清明。
“黄宴!”他喊着,甩掉眼皮的昏沉,跌撞地从地上向黄宴爬去。
靠墙坐着的黄宴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黑发青年阖上眼,失去力气的脊柱支撑不住头颅无力地垂着。
陆惊雷在碰到人的一刻感觉到双腿发软,因为黄宴的身体烫得像烙铁,正常人能在这样的体温下支撑几分钟?很快会引起高热惊厥,脑组织缺血缺氧性损害,再往后……
陆惊雷发紫的嘴唇不断地哆嗦着“不会的”,他用骨软筋酥到握不住人肩膀的颤抖双手拼命地摇晃,不知力气从何而来的怒音咆哮:
“别睡!黄宴!不能睡!”
他跪在人身旁捧起人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的脸,不停地用破碎的嗓音呼唤黑发青年的名字。
直到从沉重倦意中被拉回来些许神识的黄宴,眯着眼虚弱地看他:“陆……惊雷……我好冷……”
“离我……远点……”
青年居然还有力气笑,这笑容温顺得一如往昔,好像是真正幸福的人才能展露出的笑容。
说着他又要闭上那双黑曜石一样亮的眼睛,而陆惊雷过于害怕人眼中的光就这么黯下去,几乎是发怒般摇着青年疲软的身体,一刻不停地在人耳边用高音量说话,防止人睡着:
“看着我,黄宴!看着我!别放弃,听见了吗?你可以撑过去的,不能睡!”
滴答声落在地面上。
不是血,是更滚烫的东西。
陆惊雷并没有意识到,他只是不停地、重复地、徒劳地喊,试图用那扭曲了的怒气而百转千回,听起来像哭腔的声音将人从生死边缘扯回来。
视线又开始变得浑浊而不清晰,搞什么?
他抬起胳膊用手臂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继续捧着人脸用声嘶力竭的声音喊:“能听见我说话吗?黄宴?回答我!”
黄宴被他在耳边吼得想闭上的眼又徐徐睁开,意识朦胧的黑发青年忽然学他的样子用烫得吓人的手捧着他的脸。
听话的、懂事的兔子皱着眉头呻-吟了一声,然后他抚摸起陆惊雷的脸。
四肢百骸都陷于疼痛之中,黑发青年布满血丝的眼里没有绝望,只有显而易见的悲伤:“你怎么哭了……”
“听我说,别放弃!”
陆惊雷直接忽视了人的话,地面的滴答声愈发肆虐,他根本顾不上:“把注意力放在我的声音上,听我的指挥,不许睡!”
然而黑发青年蜷缩着,用软绵绵的力气试图推开他,头抗拒地朝旁边一歪。
他眉头皱着低声喃喃,极度缺水的干裂嘴唇上下轻碰:“我没事……睡了……就可以解脱了……”
“我不允许!你想都不要想!听见了吗?黄宴!我告诉你,你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不许……”
他发现自己哽咽到发不出声了,无助的狮子下意识地靠近人,将这具生命力飞快流逝的滚烫躯体搂进怀里、将对方无力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这样可以降温吗?
他好想将自己的温度分给眼前的人,他好想替他分担痛苦。
重叠的心跳,一个越来越快,一个越来越慢。
太-安静了,安静不是什么好兆头,现在自己绝对不能让黄宴放弃求生意志。
陆惊雷咽下一口哽咽,一边抓住人的肩膀,支撑起软绵绵要倒下的人离开他的怀里,一边看着人几乎阖上的垂眸再度凝重开口:
“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人间并不都是如此荒唐的,黄宴,你要活,知道吗?别去想那个字,我不会放你离开,你的命是我的。外面的世界你还没见过,我说过我要带你去见识的,你会挺过去,好起来,然后我会带你逃出去。你还要跟我逃出去!记得吗?狮子从来不会失信。”
感觉到垂着头的黄宴软绵绵地抓着他手臂的双手忽然一紧,陆惊雷知道自己方向对了,他几乎要喜形于色,继续微微偏头看着人的眼睛循循善诱:
“你才活了多久,就否定了自己的一生?黄宴,我问你,你爱过人吗?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两种心跳里,越来越快的那个几乎骤停。
发生了什么?
陆惊雷只觉得从刚才开始就凑得极近的冷香此刻不止从鼻息入侵,而是从唇齿探入他的身体里。
自己的唇上似乎覆上了柔-软而冰冷的东西,是雪吗?囚室里下雪了。他定定地看着,停止运转的思维无法解释此刻发生的一切。
“陆惊雷……你好吵。”
然后一触即离的雪融化了,陌生的炽热的呼吸扑面而来。
陆惊雷怔怔地看见那双浸着痛苦的黑曜石在凑得极近的地方,倒映着囚室里的囚徒,还有囚徒身后的那扇方窗。
陌生的夜空、持续阴雨了不计其数日子的天空晴朗,月光虹泽辉映,好像取代了眼中失去的高光。
他忽然明白了。
这是一个干燥的、痛苦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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