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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沈见亭恐惧回国,不是没道理的。尤其到了临近回国那俩月,电话不断。关系要好的朋友,尤其是女性朋友纷纷来电,要求他带礼物。毕竟是一走三年,这会儿终于要回去了,他们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坚决抵制批发,严格要求每份礼物的独特性。除此之外,他老妈、大姨、三姨、五姨、小姨,还有二姑、小姑以及数量惊人的堂、表姐妹,都等着他呢。连7岁的小侄女来电话都说了,她要什么什么人偶,要是小舅舅不给买,以后就别想带她出去当灯泡。
想想这些,沈见亭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打电话给秦浩的时候,就说了:
“我现在,整个就是一采购……真他妈悲哀!”
秦浩听了直笑:
“行啊,新时代的贾宝玉,咱哥几个可都羡慕着你,可惜家里女丁稀少,无法享受你那众星捧月的滋味儿。啧啧,既然都成采购了,将就给我媳妇也带一玩意?听说那边化妆品不错。”
“哎哟我靠,连你也不放过我呐?”
沈见亭本是习惯性叫嚷,嚷完一愣,突然吼道:
“浩子!”
“怎的?”
“太不够意思了,几时有的?居然不告诉我,害我在这白操心。”
沈见亭说操心,那可绝对不假。他总觉得,沐姐出嫁后,秦浩与杨荟也不是没可能。心里总挂记着。倒不是不希望秦浩跟杨荟好上,而是怕自己不知怎么面对他们。这会儿,听秦浩那语调,沈见亭还真松了口气,不禁乐上了。
秦浩哈哈大笑。
“有什么有?你小子可别给我乱说话!而且,我这不就告诉你了嘛?”
“啧啧,十多年兄弟,你就这么对我?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要喝翻你!对了,你跟咱嫂子,几时认识的?她是干什么的?长得漂亮吗?你们发展道哪一步了?”
沈见亭嘻嘻哈哈了好一会儿,可惜秦浩笑得那叫一个高深,不论他怎么问,那厢就一句话:
“你回来就知道了。”
秦浩说着这话的时候,沈见亭还听见旁边有女人的笑声,啧啧直恨,这人,欠抽。
五日后的下午,沈见亭特别去挑了套女士内衣。有意思的是,那内衣属于情趣产品,摸着像布,事实上是糖丝织成的,舔舔就化。拿着那份极具日本特色的礼物,沈见亭足足笑了一晚上。第二天到机场办托运时,看见那礼品包,还忍不住笑。忒想看“道貌岸然”的秦浩跟他媳妇打开到这礼品,能是个什么表情。
说到有趣的事,还有一件。
大约两个半月之前,沈见亭去名古屋谈几项业务,在商务会所里意外碰上一个人——血馒头。
当然,那时的血馒头已经不是血馒头了。面部消肿,伤口也愈合,还不知打哪捡了副眼镜戴上,人模人样,若不是那人先跟沈见亭打招呼,沈见亭还真认不出他来。
当时双方都很忙,尤其是沈见亭,对这男人并无兴趣,不过是出于礼节,打了个招呼。没想到血馒头倒挺执着,等沈见亭办完事出来,发觉血馒头兄弟在那家商务会所门口等了他许久。见沈见亭接下来还有事办,人家郑重递了名片,希望能约个时间出来聊两句。沈见亭看对方执着,也不好拒绝,挑了个有空的晚上,与血馒头兄弟坐了一会。只是,那日血馒头说的话,倒还真让他有些意外。
“其实,我找你出来。只是想知道,在沈先生看来,夏蓓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请不要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不瞒你说,我认识她七年,从大一开始。那时,她是我的学生,活泼、开朗、聪明,很好胜,也很倔强。后来,我们成了恋人。她温柔、贴心,偶尔闹点儿小脾气、不时犯犯傻,但这更招人疼爱,可却越来越不像我当初认识的那个人。起初,我以为这才是她的本来的性格,也很高兴。我们曾经一起工作,接着分开,可直到现在,我总觉得,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她。从来没有。所以我很想知道,在你看来,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无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这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沈见亭是这么回答周阳的,可看着那男人懊恼的眼神,再想想他对夏蓓的描述。老实说,沈见亭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嘲笑对方。周阳对夏蓓的那些评价,不论是前后哪一种,离他对夏蓓的认识,都还很远。但这些也无关紧要了。
沈见亭回国那天,来接他的人不少。其中包括他老妈以及在本市的俩姨妈、仨表姐妹……总之,一群女人在饭店订好了包间,唧唧喳喳开着车去机场接他吃团员饭。
当时,机场分明就在脚底下,飞机下降上升反反复复好几次后,却迟迟没能着陆。广播里说,遇上了上升气流阻碍飞机降落,让大伙稍安勿躁。但又过了十来分钟,正当舱内乘客都在思索这气流到底要上升何时才罢休的时候,广播再次告诉乘客,飞机起落架打不开,如今正在想办法,如果不行,那就只有耗尽燃油迫降。
那一瞬间,整个机舱内哄闹成一片,片刻之后又是异常的安静。
坐飞机前排头等舱的沈见亭很悲观地想象着,万一迫降成功,自己运气好捡了条命,只怕也得被老妈他们的眼泪给淹死。于是,200字以内的遗书,沈见亭写得很动情。
“生死的事谁都说不清楚,所以你们也别哭。感谢妈爸生养之恩,感谢大伙二十六年的陪伴。这辈子唯一的遗憾是我陪在你们身边的日子还太少。我想你们,知道你们也想我。万一我死了,想我,但别太想我。都要注意身体,日子还得过。万一我有幸活下来,也都别哭,这是命,咱缘分还没尽。
见亭笔。”
托他吉言,遗书写完3分钟后,起落架打开了,飞机正常降落。接机口的家属们,扑命一样奔向“侥幸生还”的亲人。沈见亭被齐齐冲上来的两车十一个女人团团围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感人场面在他妈摸到他那张没心没肺的遗书后结束。好端端的团员饭,也就成了沈见亭批斗会。
吃完晚饭,一家子人在酒店包房里聊天打麻将。沈见亭本人倒是不怎么喜欢这种四人方程游戏,主要目的是陪老妈。只是麻将打了不过2个钟头,他手机至少响了十四次。看他那笑呵呵的模样,沈见亭他妈不由得横他一眼:
“怎么?才回来又想出去?还说最大的遗憾是陪在我们身边的日子太少,我看老天爷留你一条命,你也是不知弥补的。”
沈见亭见状,咂咂嘴。眉头一皱,眼睛一睁,一副谁敢说“是”他跟谁急的嘴脸。
“谁说我要出去?啊?好不容易才从天上下来,当然是陪老妈打牌要紧。”
沈见亭话音方落,那不争气的手机铃又一次响了起来。大伙哈哈大笑,他亦笑着,边摸牌边不慌不忙接起电话。
“浩子?嗯,你们在哪呢?黑牛?都有谁?嗯……肖涛、赵珩他们都在呀?噢,你媳妇也在?我这边不是陪我老妈打牌嘛……是啊,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人民见不到党了……这样,你们先玩着,我可能晚点到……实在不行,就改天吧……惊喜?谁?谁要跟我说话?叫他接呀……啊?!”
电话那端,秦浩正说有个他意想不到的老朋友要跟他说两句。沈见亭点着头,突然轻呼一声,推牌笑起来。
“清一色自摸!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来来,给钱给钱……”
说起来,沈见亭飞机上虚惊一场下来,牌运气倒真不是一般好。不过2小时,已经糊了好几次,还是边打着电话边糊牌,瞧他那点得意劲,他老妈、表姐、姑妈无一不啧啧直恨道:“小兔崽子,你要滚就赶快滚吧!省得在这碍眼!”
沈见亭听着他们这么说,更是得意直笑,那张快笑出花儿来的脸,当真是谁见了谁想抽他。
“喂?谁啊?秦浩?刚才谁要跟我说话呀……”
“沈见亭?听说你搭的飞机差点要迫降……现在听着,你活得还挺鲜嘛?”
听着电话那端突如其来的女声,沈见亭面上的笑容微僵,半晌,才回过神来。
“谁?陶晓蕾还是姜姗姗?”
“都不是,再猜。”
那声音分明带着笑,但在沈见亭听来,笑意背后,似乎还有点别的什么。
“周雨,是你吧,才三年不见,跟我玩这手?”
“错了,再猜。”
“那……张舒遥,肯定是你。”
“错。”
沈见亭蹙眉,心中并非没有答案。半晌,他笑了笑,缓缓开口道:
“嗨,到底是谁?说呗,还给我搞个闻声识人?”
就在这时候,电话那端的声音变回了秦浩。
“真猜不到?是夏蓓,哈哈,没想到吧?”
沈见亭沉默半晌,终于又笑了起来。
“别告诉我她就是你媳妇。”
“没想到吧?呵呵,我自己都没想到。”
电话那端,秦浩笑着,说起去年冬天,他怎么遇到夏蓓。还说原本早就打算通知他,不过夏蓓说,反正人快回来了,到时给个惊喜,估计更有趣。
沈见亭听了直笑,连连点头:
“是,够惊悚的,兄弟,我听见飞机要迫降的时候都没吓成这样。”
“不至于吧?人不就用文具盒砸你头一下么?”秦浩大笑,“过来吗?今天人挺齐的,就差你了。”
沈见亭迟疑了片刻,正想推掉。不经意间抬头,却见麻将桌上包括他老妈在内的另外那三方,正用一种充满了怀疑与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忽然笑了起来。
“行,我去。你们先玩着,等我陪我妈打完这圈就过去。”
挂掉电话,沈见亭看着依然盯着自己的仨人:
“怎么……怎么都这么看着我?我脸上又没长花。”
拿着带回来的礼物离开酒店时,天正下着雨,路面湿淋淋的,沈见亭小跑着走向街边,拦了辆出租车上去。
“南山路黑牛酒吧。”
老地方,老名字。车行驶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沈见亭眯着眼,似乎觉得时间又倒转到了多少年前。那时,他也是如此,大晚上跑出来,打着车,驶向老地方。等待他的是那群终日混在一块的男男女女。大伙一起说笑,喝酒。喝得七荤八素,勾肩搭背从酒吧里出来。各自上不同的出租车。有时是一个人来,一个人回去,有时是一个人来,搂着一个回去。
他还记得,高中时的某一天,秦浩说他不想再想着沐姐了,要他带着他去打野食,也是在黑牛。说是他带着秦浩,其实秦浩那小子忒招风,压根不需要主动去钓,喝到后半夜,俩女人主动送上门。喝了半扎,就跟着他们回家。结果呢,第二天,那小子居然说,出租车开在半道上,他想了想,竟然自己下车,让司机送那喝得半醉的女人回家。
沈见亭想着,噗嗤一声笑出来。那小子从来就洁身自好,带都带不坏。也难怪女人们都爱他了。
待沈见亭到黑牛的时候,大伙都已经HIGH翻了。完全是一幅群魔乱舞的景象。这场聚会本就是秦浩为庆祝他归来而组织的。他这个主角弄到凌晨2点多才到,大家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酒吧灯光太昏暗,沈见亭进去还来不及看清这些三年未见的脸孔,脸盆大的酒杯就被这些疯子举到他面前。他一如从前,酒没下肚先哼唧叫嚷个没完。抬着脸盆大的酒杯,透过玻璃,看着周围那一圈幸灾乐祸直笑嚷的脸孔。夏蓓也在其中。她靠在秦浩身边,卷了头发,穿着条黑色连衣裙。似乎喝得并不多。微笑着看着他。
“喝!”
“谁出的这馊主意?这脸盆哪来的?”
“你痛快点吧,这可是浩子特地买来伺候您老的。”
“你们这群疯子,不知道我今天是九死一生,现在腿都还软着,还没命叫我喝是不?”
“你好意思吗?抛弃组织三年整,今天你是喝也得喝,不喝还得喝!”
“行啊,感情深一口闷,我今天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哎,不过我跟大家伙说,即使今天我喝倒下去,也必然要拉一个人垫背!是不是,浩子?”
一群人嬉笑着,又叫又闹,沈见亭抬着那装了2瓶啤酒的巨型酒杯,咕嘟咕嘟下肚。分发礼物,接着挨个划拳对喝。轮到夏蓓的时候,她刚拿起啤酒杯,沈见亭摆手,拉着她,把那脸盆儿举了起来。
“你个没良心的,当年那文具盒的仇我还没报,什么时候跑回来促进内销还玩点儿保密?你看看,最受女生欢迎的24孝好老公就这么被你捞了,咱班多少姑娘得心碎呐?不说了,吹瓶子还是用脸盆,自己挑一个。”
夏蓓倒也爽快,啥都没说,举起瓶子就开干。一瓶下去,瞧着沈见亭还不放过人家,秦浩一把搂了自家媳妇,踢了沈见亭一脚。
“别打我媳妇主意,我跟你干!”
“这可是你说的,女生我还是让着的,她吹瓶子我用脸盆,换了你可不行,给我上脸盆!”
秦浩的酒量是个未知数,这么多年的大伙聚会也好,胡闹也罢,谁都没见他醉过,也都是他送喝成泥的人回家。于是,沈见亭此语一出,兄弟们连连应和。咋呼声中,脸盆大的酒杯,硬是倒了3瓶给满上。一番狂饮过后,沈见亭怎么倒的、怎么出的酒吧,他自己一概不知。
等次日睁开眼,他发觉自己在酒店的房间里。浑身上下像是被糖浆淋过一道,粘糊得不像样。而他身边,则躺着个一丝|不挂的陌生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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