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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你一会有别的事吗?”温佑齐问梁聿。
梁聿摇摇头,说:“你先回家给他拿电池和换洗衣服,我替你在这守着。”
“行,晚上请你吃饭。”
梁聿看着温佑齐,微微笑了一下,“跟我还客气什么。”
看着温佑齐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梁聿才拎着两瓶矿泉水回了病房。
温佑霖是双侧重度感音神经性耳聋,先天的,具体因为什么他也没追究过,反正医生说了他也不一定懂。他一岁两个月大的时候就植入了人工耳蜗,到现在也快十六年了。
耳蜗的电池一次能用五天左右,这十六年里偶尔也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不过因为全家都特别在意他的耳朵,爸妈出差的时候,温佑齐也会特别地在意他的电池。
温佑齐有一本日历,专门标记着他新电池换上的时间。
温佑霖很久没有这么长时间地听不到任何东西了,整个世界安静的就好像默片一样。
因为害怕这种安静,所以从温佑霖懂事开始就会对自己的体外机格外谨慎。
这次嘛,大概真的是个意外。
温佑霖百无聊赖地揪着医院床单上起的毛球,消毒水的味道和药味儿混杂在一起,有点刺鼻,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打喷嚏身上也跟着疼,温佑霖疼得直皱眉,喉咙里也发出痛苦的闷哼。
大概是温佑霖现在听不见东西,也不知道自己疼得直哼哼,梁聿听到声音走到温佑霖身边,问他:【还有哪疼?】
温佑霖看着梁聿本来想立一下硬汉人设的,思考了两秒还是苦着脸说:“哪都疼。”
梁聿让他别动,伸手在他身上摸了摸。
温佑霖疼得一阵阵地冒汗,但又不敢出声,他这么多年没见过梁聿,好不容易见到一次,还想把以前的事情解释一下,要是等下梁聿又被他气跑可就不好了。
梁聿帮温佑霖检查的时候,他的衣服动作间被带起,梁聿无意瞥见他的后腰,掀开衣服一看,后背上斜斜的一片青紫,显然是撞的。
梁聿拍了照片给温佑霖看。
“可能也是掉沟里的时候撞到了,那沟里有好多这么粗的铁管子。”温佑霖两手叠在一起,圈了个环形。
“骨头没断算你运气好。”梁聿没好气地说,说完又想起来温佑霖现在听不见。
……梁聿突然理解了刚刚温佑齐的表情。
【要擦药,一会让你哥给你买点药油擦一擦。】
温佑霖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即点头。
他甚至能想到温佑齐一边数落他一边没好气地给他擦药的样子,与其遭受心理与生理的双重折磨,不如就让他自愈吧。
梁聿的手机又晃了一下,意思是问他记住没。
温佑霖叹了口气,说:“梁聿……当年的事是我不好,是我不懂事,我向你道歉,是我冒犯了叔叔也冒犯了你,请你原谅我吧……”
梁聿有些尴尬地别过头,【说这些干嘛?】
温佑霖支支吾吾:“就别告诉我哥,我背上还有伤了吧?”
梁聿:“……”
温佑霖看着梁聿,企图通过他的表情看出来点什么,但梁聿始终面无表情。
没想到六年过去了,梁聿不耐烦不高兴不想说话的时候还是一样的臭样子。温佑霖掂量着梁聿对他的忍耐程度,没敢蹬鼻子上脸。
“我家里有跌打损伤的药,我自己回去擦擦就可以了。”
“真的!”温佑霖举手保证。
狗拿耗子。
梁聿坐到一边的凳子上,自顾自地玩手机,不再理他。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等了一个多小时,温佑齐才回来。
温佑霖迫不及待地从温佑齐手里拿过电池换上,世界终于重新变得嘈杂了起来。
“梁聿。”温佑霖朝梁聿挥手。
梁聿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温佑霖给了梁聿一个大大的笑容,“你跟我说说话嘛。”
尽管所有的人声听在耳朵里都有些大同小异,但温佑霖还是想听听来自梁聿的声音。
“神经。”梁聿吝啬地吐出两个字。
“怎么着,我还以为你们老死不相往来了呢,见一面就重归于好了?”温佑齐从旅行包里拿出一身干净的衣服放到床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
梁聿捏捏鼻尖转脸看着窗外没说话。
温佑霖转移话题:“哥,我要在医院待多久?”
“汤主任说你的骨折没有位移也没有肿胀,可以不用住院……”
“那太好了!”
“但是,”温佑齐打断他,“我还有两门考试,不可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你还是在医院住几天,等我考完试接你出院。”
“啊……”温佑霖哭丧着脸,“可是我不想住院。”
“不想也得想。”温佑齐把旅行包放到一边,拿着衣服走到温佑霖身边,“把衣服换了。”
温佑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他哥,又看了看梁聿。
梁聿还是那副样子,坐在旁边的空床上,手向后撑着,仰头看着窗外发呆,从温佑霖的角度望过去,能看到他的头顶和炸成一朵蒲公英的头发。
好吧,梁聿看来并不想对他伸出援手。
“我自己来。”
“我先帮你把裤子换了。”温佑齐二话不说开始扒温佑霖的裤子,“内裤也脱了。”
“啊这……”温佑霖拉住内裤边缘,“不太好吧?”
温佑齐转身看了看,走到门边把房门关上又回来,“现在好了。”
温佑霖看了看梁聿,不情不愿地脱了裤子,说是脱其实跟撕没两样,左右那条骑行裤已经坏得不成样子。
等到穿好裤子,温佑霖已经折腾出了一身汗,看来变成一个小瘸子还是多有不便。
温佑齐拿了热毛巾帮温佑霖擦干净身上,这下温佑霖才总算有点人样。
“衣服。”
“我自己来。”
恰好这时温佑齐的电话响了,他把衣服递给温佑霖,然后喊梁聿:“梁聿你帮他穿一下,我老师电话。”说完温佑齐拿着手机出了病房。
梁聿回头看着温佑霖,温佑霖招财猫似的跟梁聿招了招手,“没事,我自己可以。”
温佑霖忍着疼把上衣脱了,这才发现,他还撞到了肋骨,右边肋骨下缘也有一片青紫。也对,他好像翻下沟里的时候还滚了一圈。
他说自己可以,梁聿也就没上赶着帮忙,只抄着手在一边看着,自己一身的伤都能挺着不上药,穿件衣服大概也没什么。
“我学校有点急事得回去一趟。”温佑齐推开病房,快步走到温佑霖床边,“你先在这安生呆着,等我晚上过来陪你,自己不怕吧?”
温佑霖摇摇头:“那你路上慢点。”
温佑齐把温佑霖的手机、包、水和吃的都放在温佑霖够得到的地方,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说:“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就找护士姐姐帮忙,别不好意思。”
温佑霖本来没怎么着,被他哥这么一整,跟托孤似的,眼眶当即就湿润了。
“出息,”梁聿冷淡地瞥他一眼,叫住要走的温佑齐,“我送你。”
温佑霖看着梁聿和他哥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扁着嘴吧,慢慢地在床上躺了下来。
手机在柜子上震个不停,温佑霖摸过来看了看,外屏碎得跟蜘蛛网似的,内屏好像也坏了,只能看出一片蓝蓝绿绿的色块。
温佑霖暗自叹气,只好把手机强制关机。
梁聿过了好长时间才回来,温佑霖差点以为他又一声不吭地走了。
“你怎么才回来。”温佑霖以一个十分扭曲的姿势趴在床上,可怜巴巴地望着梁聿。
梁聿无视掉那双可怜巴巴的小狗眼,把一个全家桶放在温佑霖怀里:“吃点吧。”
“吃完你就走了吗?”温佑霖问。
梁聿缓冲了一下情绪,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我不走。”
“那你什么时候走?”
“你要是这么不想看见我,我现在就可以走。”梁聿抬起一只手,拇指朝着门口的方向。
“不是不是不是,”温佑霖把全家桶放在一边,拽着梁聿的T恤下摆不撒手,“你不是说你没事吗,没事你就多陪我待会呗,你看我们也这么多年没见了,你难道不想跟我叙叙旧?”
“叙什么旧?”
梁聿冷眼看着病床上的温佑霖,六年前的温佑霖实在算不上可爱,反而很可恶。即便梁聿明白他是小孩不该跟他一般见识,可他自己当时不也是个小孩吗?
温佑霖拽着梁聿的手垂落到床垫上,不敢再去看梁聿的表情:“对不起……”
“吃吧,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梁聿把全家桶重新塞回温佑霖手里,又递给他一张湿纸巾,“擦擦手再吃。”
温佑霖抬起脸看着梁聿,睫毛一颤,泪珠顺着脸颊就滚了下来。
梁聿转过身,捏了捏鼻梁,想不明白,怎么这小屁孩都这么大了还动不动就哭?
“你是不是男人?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不懂吗?”梁聿凶巴巴地把纸巾丢到温佑霖怀里,“我不是你哥,跟我哭也没用,赶紧把眼泪给我憋回去。”
被梁聿一吼,温佑霖哭得更伤心了:“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我怎么样嘛!我当年还挨打了呢,我找谁说理去!”
梁聿看了看门外,彻底慌了手脚,他手忙脚乱地一边堵温佑霖的嘴,一边拿纸巾给他擦鼻涕和眼泪。
“别哭了!”
“呜呜……我好不容易见你一面,之前让我哥叫过你好几次,你都不回来……我也想跟你说对不起啊你又不给我机会!呜呜……我每年都去给叔叔扫墓呢!每年生日许愿都带着你的份呢!我都在心里给你说了无数次对不起了!你说我是小聋子我都不计较了!你怎么那么小气啊!”
梁聿看着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温佑霖,心里终于后知后觉地开始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梁聿当年转学,跟温佑霖吵架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主要原因还是他爸。但是后来听温佑齐说,温佑霖一直以为是他气走了梁聿。
高考的时候,梁聿和温佑齐都考上了本地的庆大,两人又一次成了同学,虽然不是一个专业但也偶尔会一起吃个饭。
温佑霖知道后就说让温佑齐把梁聿叫回来玩,但每次梁聿都以有课为理由拒绝。
再后来温佑霖上了高中,空闲时间约等于没有,就更难见梁聿一面了。
不过让梁聿没想到的是,温佑霖竟然会去给他爸扫墓,还是每年都去……连他自己都没有勇气每年都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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