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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酒
呼杨两个“回来”以后,花园里极是热闹,裴宣和公孙胜也下楼来,见家里上上下下都忙做一团,自得其乐地挂彩灯、安桌椅、摆盘。
裴宣有些惊讶,脱口问道:“这么早就开始了么?”
俊卿笑道:“晚宴是在那边露台上,不在这里。但我们家常筵席多是早早就开场,也不依着宴客的食次。
先把现成的吃食做一堆摆在凉亭上,花园里随意拉几张坐席,爱吃茶便吃茶,爱饮酒便饮酒,个人爱吃什么便自己拿,也不妨随意走动或回房歇着。待到酉初时分才移到露台上正式开宴。
都是我等一向惫懒,觉道这样自在些,想必裴兄和一清先生也不会见怪。”
裴宣和公孙胜道:“还是你们少年人会玩耍,这样甚是便当。”
他两个互相使个眼色,如此更好依计行事,分头找人“闲聊”了。裴宣少不得要与刘孔目周旋一回,再探探赵虞侯的底细。公孙胜却要从别处入手,旁敲侧击地打探。
因韩家那个厨子自来只照管筵席中的大菜和小主人爱吃的那三两样,今日是软羊、羊血汤馉饳和羊羹烩面,其余的糕饼、菜蔬、案酒和果碟一概都是街上现买回来的,置于凉亭上,一边烧茶,一边暖酒。
这边拉好了围桌,耿周、韩旭、韩霄和翠枝这几个穿梭往来,使许多碟子分盛了各样肴馔,摆在众人面前。果然不拘食序,品类齐全。裴宣见那滴酥鲍螺(奶油蛋糕)甚是精致,果断接了一盘。
胡亚仙在旁看了,道:“裴先生慢用,奴与你点盏茶来。”说罢也不待他推辞,施施然取过茶具来。
俊卿道:“胡大姐最好手段,我们都吃过她的。”亚仙与他冷淡了几日,终于又“和好”了,他很是开心。
只见亚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一时茶汤现出乳白色的一层,又撒上些胡桃、松子,双手递与裴宣。裴宣谢过,赞一回,吃着茶,却偷眼打量她与俊卿的情状。
韩家几个家人在房檐下挂了一排灯笼,呼杨两个又帮他们往树上挂。
亚仙看着道:“这主意确实妙,天黑以后从露台正望着这边,灯光映着花树,很有意境。”
俊卿有些得意:“我就猜到你喜欢这样。”
裴宣看了一会,又往别处打量,视察一遍,果然见刘吉也瞅了他几眼,往这边踱过来了。
……………………
公孙胜在远离裴宣的另一堆里,甚是豪爽地就着一碗酱膀蹄,大碗吃酒,与李牌和张牌相谈甚欢。他很自然地引着他们说起呼延家两个小官人。
除了蔡安和耿周以外,再无人比他两个与呼杨更亲近了,对他两个的事无所不知,敞开了以后便滔滔不绝,从他俩小时候怎样在家里撒娇说到上阵杀敌时如何运筹帷幄、奇计百出。
公孙胜啃着膀蹄,道:“由此可见你两位都牌真是心腹人,与本官家里这样亲近。”
李牌道:“这倒不是自吹嘘,我们相公最宝贝这两个儿子,轻易用谁都不放心,别看我两个芝麻点大的官职,凡他俩的事十回倒有九回是用我们的。”
公孙胜道:“可想见是这般,如这一番出门,跟小官人的许多人都归你提调,就如同跟韩小衙内的都归赵虞侯提调一般。”
李牌听见这比方,忍不住一声哼出来,张牌便笑,又往四周看一看,只见韩家人都不在跟前。
公孙胜道:“你与赵虞侯敢是有什么过节?”
李牌道:“不过各自奉命当差,能有什么过节?我跟他也不甚熟,才共事过两回。”
他眼睛也扫到赵虞侯与刘孔目一起,远在那一头同裴宣说话,便放心地说道:“只是看不上那脓包样罢了。”对张牌道:“就说接咱们来青州那一趟,过清风山让几个毛贼吓成什么了。”
因公孙胜好奇,他两个便把这一节细讲了一回。
张牌道:“先生,你也休道我们是无知粗人,我自省得你是在帮裴秀才查案,套我们话哩。
这里无人听见,索性说开了,官司怀疑赵虞侯便罢了,若疑到我家小官人身上,那是全无道理。他与我们不是一路,休提过去那些烂事,就是做亲以后,也没近到能使唤他替我们杀人。”
公孙胜道:“这一番话当真醍醐灌顶,感激不尽。如此说来,过去果然和他有些宿仇了?”
………………………
裴宣后来的行动进展不大,刘孔目能言会道、谨小慎微,实不是好对付的。公孙胜倒似打听到不少事,只是未来得及与他互通信息。
他趁机脱身,在园中随意走走,却一个人来到栅门处,与伏在外面的唐宝碰了个面。
裴宣有种直觉,这案子就要云开见月,但目前只有一线光亮,仍似摸着黑跌跌撞撞地爬行。他自整理过思路了,仍有三种可能。
第一,“绕回原点”,凶手就是赵迁,赵迁自起意杀人,动机未知。公孙胜猜测他是身怀法术的幕后之人,呼杨两个却道另有其人,是胡亚仙,结合胡亚仙身上种种谜团来看,明显后一种推论更为有理;
第二,绕回他自己先时的怀疑,赵迁替主杀人,青州劫法场一事与此并无关联,什么妖仙法术,都是呼杨两个为了转嫁怀疑,故意迷惑他的障眼法。呼杨两个早就设法见吴用,今日又爬窗献言,心机手段不可小视;
第三,凶手是胡亚仙这幕后之人,却捏造证词陷害赵迁,毕竟当时情景以及胡亚仙一直在泉边未动,都是翠枝一家之言,甚至她施行法术,连自家丫鬟也能骗得过。如此她身上那些疑团,也都能说得通了。
但汪府尹一个正统的儒士,没有确实证见,如何能向他轻言这些推论?但翠枝的证词又是个重大进展,不得不及时上报。
最终裴宣只教唐宝回去与汪府尹传递消息:案发时有人曾见赵虞侯到过灌木花丛,赵虞侯嫌疑重大。今晚他宴后留宿,再访个实信。
估计以汪府尹的性子,恨不得立即拿了赵虞侯审问定罪,只是没有确凿罪证,这一招也非上策。裴宣心里指望府尹能宽限过今夜,他与公孙胜也许就有重大突破。
裴宣又对唐宝道:“你再与何牛传个口信,教他速与我查清赵虞侯的底细,也不拘非要案情相关的,一应传闻事迹只顾打探来。你等盯着这宅子的,今晚不得擅离职守,我这边若有行动也好策应。”
……………………
呼杨韩安排的筵席,虽不正式,倒真是有些新意。
这边露台上铺设了酒席,至晚,几副烛台上点起灯烛荧煌。
又见园中树上扎着许多彩灯,与此间上下辉映,灯火直延伸至荷花池,连池水也泛着丝丝银光,池后的假山石却在黑暗的一面,现出嶙峋的黑影。
席上羔羊美酒,宾主尽欢。酒过数巡,食供两套,公孙胜放下食箸,对身旁的裴宣悄言:“虽无丝竹管弦之乐,但小儿女的喁喁低语,其实更怡情悦性呢。”
只见对席上,韩俊卿和胡亚仙脑袋凑在一起,正说得起劲。呼延灼叫唤再上下一种酒来,尽开了泥头。杨志吃着碗里的羊羹烩面,吃得甚香。
俊卿推开自己面前的一碗馉饳,叫道:“我吃不下了。谁要抹牌?”没一会工夫,家人已在旁边安好一张桌,铺了红毡条,将来骨牌盒。
呼延灼道:“我陪晁兄再吃几巡酒。”
杨志道:“我不玩。”
便不爱吃酒的人,也自觉不是谁都有资格陪玩,最终是刘吉和裴宣这两个有些体面的文人与俊卿和亚仙一同上了牌桌。只听得觥筹交错,军汉们那一席人声喧哗。
呼延灼叫道:“蓝桥风月上过了,还有什么酒没开?”
家人回道:“白楼买的尽都开了,只剩法糯酒。”
呼延灼笑道:“那是给赵虞侯做头脑酒的。”单吃就太甜了些。
赵虞侯吃完一碗羊羹烩面,韩升适时巴结,问道要不要这就烫一注甜酒,兑了备好的底料给他做上来,赵虞侯答应了。不一时,第一碗头脑酒便端上来了。
裴宣集中精神应对牌局,没听到赵虞侯说这酒味道好生怪异,席上如此喧闹,压根也没几个人注意他。但没过多久,惨叫的动静却把所有人都惊到了。
只见赵虞侯挣着站起来,又跌倒,两手一会按着腹部,一会又掐着喉头,乱舞乱挣,面皮蜡黄,唇口青紫,两眼瞪得老大,声音骇人地连声大叫:“痛杀人了!”
他竟翻倒在地,疼得直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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