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

　　“把那件衣服换上。”郁嘉泽说。

　　“哪件？”许子潇站在卧室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你下午参加活动穿的那件。不用全套，单穿那件黛青色的外袍就够了。”

　　“哦。”许子潇转身去了自己房间。

　　郁嘉泽动了动喉结，光是想象许子潇□□只着一件轻纱般的遮羞布的样子就让他下身一紧。

　　许子潇作为小有名气的coser出席过很多活动，今天这场主办方罕见地开了直播，郁嘉泽闲着无聊就随便看了一眼，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另一幅面孔的许子潇。

　　他穿着样式繁琐的古代长衫，黛青色外袍勾勒出窄而平直的肩，主持人将话筒递过来时才停止把玩手中那柄黑骨折扇，鬓角未被拢起的碎发随着他倾身的动作轻飘飘垂了下来，眼角的泪痣在发丝的遮盖下若隐若现。

　　许子潇一直吝啬于对郁嘉泽展现自己的笑容，屏幕里的他却一直微笑着，即使这笑容不太走心，但相当好看。

　　郁嘉泽没看几分钟就关掉了直播，他恨不得立刻把人带去床上。

　　等许子潇换好衣服过来的这段时间，郁嘉泽像往常那样调暗了卧室照明，打开投影仪放了一部黑白电影，关掉了声音。

　　“直接套在睡衣外面？你怎么想的？”郁嘉泽无奈地笑着说。

　　“……反正迟早要脱掉。”许子潇边说边朝床走去。

　　郁嘉泽揽住许子潇的腰，耐心地帮他一颗颗解开扣子，把人剥光后又将黛青色外袍套了回去。

　　许子潇：“……”

　　“很可惜，缺乏情趣并不会让我对你感到厌烦。”郁嘉泽说完低下头吻上了许子潇的胸膛。

　　“那下次要试试别的了。”许子潇强忍从心脏处传来的战栗，故作冷淡地说。

　　郁嘉泽现在对他来说就像一个急需改正的坏习惯，迫在眉睫又无从下手。许子潇告诫自己钱攒够了就离开，可多少算够呢？郁嘉泽花在他身上的这部分他已经用别的方式偿还了，还需要多少钱才够他和齐思恒两个人独立生活呢？

　　其实就算他们身无分文也能活下去，只是郁嘉泽不会轻易放他走罢了，所以他只能等，等郁嘉泽玩够了他和齐思恒就自由了。攒钱只是他给自己设立的一个安慰性质的目标，总要有些东西能让他看见离开郁嘉泽的可能。

　　许子潇闭上眼，强制把身体和思维分裂成两部分，然而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念头让他感到害怕。

　　——非要有这种可能吗？

　　什么可能？

　　——离开郁嘉泽的可能。你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现在这样……许子潇难耐地皱起眉，轻轻推开郁嘉泽，示意他慢点，郁嘉泽于是放缓了节奏。

　　和以前相比，他们三个现在确实更像一家人，不过父亲的角色由郁嘉泽扮演，他和齐思恒仍旧是兄弟。郁嘉泽眼界开阔，学识丰富，是一个很好的引导者，无论是床上还是生活上。

　　如果抛开情人关系，许子潇也许会尊敬他。

　　郁嘉泽几乎每天都会回来这个“家”，有时是为了和他亲热，有时什么也不做只抱着他睡觉，就像最开始那样。即便如此，许子潇仍然不认为他们两个拥有健康的感情关系，因为这段关系的开始本就带着不单纯的目的，所以他拒绝了郁嘉泽对他开放交际圈的邀请，拒绝了郁嘉泽带他回家见父母的提议。

　　“我把婚约取消了，总得让他们知道理由吧。”

　　他来这里的第一年除夕，郁嘉泽一声招呼没打就把他带到郁家大院门口，许子潇发现这幢建筑不是郁嘉泽喜欢的风格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这里是他父母住的地方。

　　“那是你的事。”许子潇说完扭头就走。

　　别墅建在远离市区的山里，许子潇一个人沿着国道从黄昏走到天黑才走了十分之一的路程。这会儿别说出租车了，连便车也搭不到。齐思恒应该和同学玩得正开心，让他过来接人也不太现实。

　　许子潇只能一步一步走回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双腿已经失去知觉，仅靠惯性机械地往前挪动。过了一会儿，前方的道路被缓缓照亮，一辆黑色轿车在身边停下，郁嘉泽摇下车窗，说：“上车。”

　　许子潇打开车门，趔趄了一下才坐上副驾。

　　郁嘉泽从后座拿来四个保温盒，放在许子潇怀里：“吃点东西。”

　　许子潇打开盖子，食物的香气顿时充盈了整辆车。他拿起筷子，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

　　郁嘉泽抬起一只手，捏了捏他的后颈。“这次是我唐突了，抱歉。”

　　许子潇不说话，仍旧低头吃自己的东西。有时他感觉和郁嘉泽在一起就像熬鹰，谁是鹰他也分不出来，只知道这种互相驯化的过程，让人上瘾。

　　*******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反正你也不是我亲哥！”

　　许子潇感觉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凝固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不那么颤抖：“谁告诉你的？郁嘉泽吗？”

　　齐思恒肉眼可见地犹豫了一秒，然后斩钉截铁地说：“对。”

　　“你为什么相信他的话，却不相信我的呢？”血液混合愤怒在血管里奔腾，许子潇很想立刻在郁嘉泽脸上来一拳。

　　“我看到了鉴定报告，”齐思恒疲倦地说，“别再骗我了，哥哥，我们并没有那样亲。我挺庆幸自己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没遗传到你们共有的同性恋基因。”

　　齐思恒说完这句话嘲讽地看了许子潇一眼，然后离开了房间。

　　在许子潇身上停留的这一眼相当短暂，只要再多一秒，被嘲讽掩盖的不舍和难过就藏不住了。

　　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无力地背靠大门，沉默了好一会儿。齐思恒知道许子潇不会追出来，尽管如此他还是想象过、期待过。

　　期待落空的滋味儿很不好受，他掏出手机，删除了许子潇父亲发来的“我们见个面吧”的短信。

　　如果他当初能忽略这条短信，没有被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前去赴约……

　　不，不是这样的。那个人渣无论如何都会让他知道真相。如果他不过去，这个人就会把鉴定报告直接发过来。

　　许子潇的反应让齐思恒确定了这份鉴定报告的真实性，扼杀了他心底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不过真实归真实，相信与否还是取决于自己。

　　挣扎了很长一段时间，齐思恒还是选择了相信，他需要一个离开许子潇的理由，需要一个让许子潇做抉择的契机。

　　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郁嘉泽。人类天生就对竞争者有强烈的感知，见到郁嘉泽的第一眼齐思恒就明白，他会夺走自己珍视的东西。

　　如果许子潇和郁嘉泽刚在一起那会儿他能更敏感些就好了。在这之前许子潇一直对他说只靠他们两个也能活下去，除了情投意合齐思恒实在想不出其他能让他们在一起的理由。

　　现在这个让他们在一起的理由已经荡然无存，然而齐思恒不太确定许子潇会不会坚定地选择自己。

　　*******

　　“你为什么告诉齐思恒他不是亲生的？”

　　许子潇脸上是郁嘉泽从未见过的表情，一种不带任何克制的愤怒，让他那张沉静冷漠的面孔顿时生动起来。

　　郁嘉泽饶有兴趣地盯着，甚至忽略了他的提问。“什么？”

　　“我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弟弟他不是亲生的！”许子潇咆哮道。

　　郁嘉泽的目光顺着他脖子上的青筋往下看见自己昨夜留下的吻痕，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许子潇抓狂的模样相当新鲜，像幼嫩的玫瑰根茎突然长出了刺，在企图采摘的人手上划了一道口子。

　　“我没说过，我一直很讲信用。”

　　“除了你还能是谁！齐思恒没理由骗我！”

　　“如果你真的相信他，就不会在这里等我回来、如此生气地质问我。”

　　许子潇僵硬地站在原地。郁嘉泽说得对，如果他真的相信齐思恒的话就应该和他一起走，而不是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要郁嘉泽给个解释。

　　什么时候他郁嘉泽的重要性竟然能和齐思恒不相上下了？

　　“不管怎么说，既然齐思恒知道了真相，你的威胁已经对我没用了。明天我就搬出去。”许子潇说完看着郁嘉泽，内心突然涌现的悲伤让他喘不过气，只好迅速转身避开郁嘉泽的视线。

　　郁嘉泽伸手攥住许子潇的手腕，声音有些冷：“这么在意齐思恒？你很爱他吗？和他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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