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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
余阅做了一个梦。
这种类型的梦他不是第一次做,只是这一次梦里不只有他一个人。在之前的梦中,他无意识地被动承受不知从何而来的欢愉,理所应当中带着三分心虚;这回他看清了欢愉的源头。秦添的手掌自上而下地抚过他身体的每一寸,细致又温柔。这种陌生的触感让人既恐慌又兴奋,让人无所适从却又欲罢不能。
两人的呼吸紧紧缠绕着,秦添的唇舌柔软而温热。当秦添的手逐渐下移时,余阅突然醒了。
天刚蒙蒙亮,余阅茫然地躺在床上。他醒得很突然,还没体验到那种飘飘然像在云端浮沉的感觉就醒了过来。今天这个梦结束得太早了。
余阅开始反思。显然秦添该有下一步动作,但余阅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难道人类无法梦见超出自己知识范畴的事物吗?
换句话说,如果他知道了接下来该做什么,那是不是……
余阅裹紧被子,翻了个身,大脑现在一片空白,起床又太早,睡也睡不着。
他想和秦添更亲密些、想把这个梦变成现实。但他不好意思和秦添探讨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的事情,他的身边也没有经验丰富的人,到头来只能靠自己。
余阅从来没认真想过这些问题,确定自己喜欢秦添后也没想过。对他来说,明白自己的心意只是找到了理由,找到了会为秦添心乱的理由。
到现在他们也只是牵过手而已,余阅知道情侣间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但话又说回来,他和秦添能算情侣吗?仔细想想,他们谁也没明确过“交往”这件事,手就自然地牵上了。
对秦添来说,这应该就是默认吧?余阅自顾自地想着,也不敢找秦添问个明白。他不想让秦添认为自己缺乏安全感。
同性恋对他来说是个很遥远的词,现在也是。他喜欢的只有秦添,他和秦添恰好生了同样的性别,仅此而已。他把林旷许子潇当作好朋友,把甄帅赵柝袁皓月当作好室友,把付森群当作好学长,从没对他们心动过,但秦添不一样。
他对秦添应该是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心动了,或许是极度困倦也要陪着他聊天那次,或许是在钢琴比赛上弹了他的曲子,或许是旅游时那通彻夜不舍得挂断的电话,或许更早些。只是他一直没正视过这份悸动,不肯承认也不敢承认。
他还记得出租车司机的鄙夷和许子潇当初那句“我讨厌同性恋”,他以为自己是正义感十足的路人,没想到却是为自我发声的受害者。
所以他到现在也不敢告诉别人他喜欢秦添,他怕给自己、给秦添都会带去困扰。但世界上不可能只存在一种声音,余阅想起表白墙那条带有照片的投稿:世界上也存在着祝福他和秦添的人。
两种对立的观点同时存在,猜测和分辨因此变得困难。当他想要倾诉自己的爱意时,会不自觉地恐惧可能存在的鄙夷;当他不得不隐瞒成性时,又贪婪于更多的祝福。余阅摇摆于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在说与不说之间煎熬了很久。
今天不用去驾校,也不用上吉他课,余阅打着练琴的幌子在房间里待了一天。
他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渠道狂热地汲取知识,学习了很多之前未曾设想的教程,像干燥的海绵被扔进浩瀚的海洋。
文字有一种独特的魅力,阅读时脑海里会浮现出对应的画面,让他忍不住脸红心跳。
在各种绘声绘色的教程里,余阅首先弄明白了一件事:他想做被疼爱的那个人。不是为了开阔新的领域,只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被秦添宠着哄着。
除了这些增加亲密度的教程外,论坛里还有许多同性情侣分享自己的故事,余阅怀着好奇心逐篇阅读,读得越多,扼住咽喉的那双手就越是收紧,窒息感也越强烈。
朋友也许可以瞒一辈子,那家人呢?
他突然有一丝后悔,后悔对秦添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从来没为将来做过打算,自从坦白后就一直沉溺于两人心意相通的欣喜之中,丝毫没有考虑以后即将面对的现实。
余阅迟早要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
他试图想象对余宏茂和陆巧云全盘托出时的画面,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会不会像其他人的父母那样说难听的话、做出过激举动。打和骂他都受得住,就算是让他跪下他也会顺从,但他无法否认自己对秦添的感情。
可秦添呢?秦添会像他一样坚定吗?秦添对他的感情毋庸置疑,可秦添身上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他能自己做主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
余阅意识到,自己也许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他让秦添两难了。秦添不会轻易离开他,但也因此陷入困境。能和秦添在一起的人怎么看都不该是他。余阅不仅不能为他家的公司带来利益,还会成为秦添被别人戳脊梁骨的诱因。
余阅的头脑变得相当混乱。现在还来得及补救,只要自己主动和秦添分开就可以了。
关键是他做不到。
秦添克制了对自己的感情,尝试过保持距离,是他自己又硬生生地把人给拉回来;现在又让他把人推开,余阅下不了这个决心。
而且他也知道,秦添一定会答应他。选择权自始自终都在自己手里,他想要什么样的答案秦添就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即使是违心的。
明明谈恋爱是件很美好的事情,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变得如此艰难呢?如果他和秦添的性别不一样,是不是就能轻松许多?
余阅很难想象和秦添分开后会怎样,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两相安好,更做不到大方地送上祝福。光是想想秦添和与之相配的女孩儿站在一起的样子余阅的心就抽痛起来。
要是从来没和秦添在一起过就好了。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难过和悲伤一齐涌上心头,余阅感到一阵莫名的苦涩。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趁事情败露前好好享受吧。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余阅略一沉吟,然后拿起手机,给秦添发去一条消息。
Y-Y: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想你
秦添:只是有点吗?
秦添秒回,看来还保留着为自己设置的消息提醒。
Y-Y:对,就是有点
秦添:我也有点想你
Y-Y:只是有点吗?
秦添:挺想的
Y-Y:我要给你写首歌
秦添:?
秦添:只是稍稍向你表达了思念之情而已不用这么见外
Y-Y:我喜欢你,秦添
秦添:我知道
Y-Y:但我好像从来没对你说过
秦添:你不说我也知道
秦添:就像我不说你也知道一样
余阅那颗动荡不安的心终于再次安定下来。秦添说得对,他们两人之间存在着十几年时光沉淀的默契,有些事不用刻意明说也能心领神会。
他现在意识到的困境和压力,秦添应该也能意识到,甚至意识到得比他更早。但秦添从没向他提起过。被保护的人一直都是他啊。
余阅可能永远都不记得自己曾经向秦添说过“喜欢”,即便那时的喜欢和现在的不太一样,但秦添仍然记了很久很久。
Y-Y:你不说我不知道
秦添没忍住,对着手机笑了出来。有时余阅的这种口是心非让他觉得特别可爱,甚至在脑海中自动播放了余阅说这句话的语音。
秦添:还好我说了
Y-Y:我忘了
Y-Y:你再说一遍
没过多久秦添发来一条语音。即使对这条语音的内容有猜测,余阅在找耳机的时候还是慌乱了。
点开后余阅愣了愣,然后默不作声点了收藏。
秦添说的不是“我喜欢你”,他说的是“生日快乐”。
对生命中一些刻骨铭心的句子,人类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回想自己看见或者听见这句话时的景象。
如果是“我喜欢你”,余阅会想起烟花、月亮、浮冰和泛冷的空气;如果是“生日快乐”,余阅能想到的只有难以言喻的感激和庆幸。这是他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不管未来会如何,至少他们现在还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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