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嫡女

　　话一说出口，秀荷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补充道：“奴婢这是说什么呢？想来也可能是奴婢听错了，姑娘万不可往心里去啊。”

　　魏云裳脸色放下来，热茶也没心思喝了。

　　七年没在府里，到底是不一样了。

　　她抬眼看着秀荷，见着秀荷正将桌案理的整整齐齐。动作井然有序，将笔纸墨砚从左到右依次放好，魏云裳常读的几本书都规整的累在左侧。

　　秀荷这一番收拾，倒像是个书香人家的丫头。

　　“你像是识字的，可读过书？”魏云裳笑着问她。

　　秀荷顿了下，眼皮微动，随即回答道：“奴婢自小跟着父亲也识得几个字。”

　　“你父亲可好些了？”魏云裳记起来，秀荷家中有位重病的父亲。

　　“谢姑娘记着，父亲病的不轻，说不上好与不好的。”提到父亲，秀荷有些难过。

　　“两日后便是万寿节，府里嫡母都安排妥当了。你父亲身子难受，我这也没什么差事。这两日便回家伺候你父亲吧。”魏云裳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秀荷听闻一愣，只一瞬便反应过来，应了声是就退下了。

　　秀荷走后，魏云裳坐在书房里思量了片刻，叫了小厮把关在柴房里的王妈妈带出来，在苑里的凉亭里等她。

　　那婆子被关了几日，早没了气焰。如今终于见了天日，哭爹喊娘的说自己有眼无珠，冲撞了大姑娘，求魏云裳大人不计小人过，万万放过她吧。

　　凉亭立在一片水池之上。当年魏清安为着讨夫人欢心，叫人养了好些锦鲤在里面。如今水池里锦鲤数量不少，个个喂的身长腹圆，在水里追逐浮沉。

　　魏云裳由着那婆子哭天喊地，自顾自的投喂鱼食。纤细的手指捏着鱼食轻轻捻动，撒在水池里，鱼儿们便争前恐后的聚集在一处，冒着头抢食吃。

　　锦鲤体色艳丽，鲜红夺目，魏云裳欣赏够了才慢悠悠的坐定理会那婆子。

　　“王妈妈这几日睡得可好？”

　　“姑娘，大姑娘，您菩萨心肠，就、就放过我吧，是我有眼无珠，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是我……”王妈妈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跪在地上往前爬。

　　魏云裳嫌她嗓门大，哭喊个没完，拧着眉说了句真吵。

　　旁边的小厮就是那日张老太太指给魏云裳的，唤做陈阿左，生的是人高马大。往人前一站，心里没底的就能被吓出好歹来。

　　此时陈阿左见着大姑娘嫌吵，上前一步，拽着王妈妈的领子拖了回来。捏着她的后脖子，凶道：“再瞎嚷嚷，打烂你的嘴！”

　　陈阿左本就一脸凶相，此时怒目圆瞪，那婆子哪敢再说话，捂着嘴抽抽，整个人抖作一团。

　　魏云裳抬了抬手，陈阿左就放开了她，扔在地上。

　　“王妈妈别害怕，我问你什么答什么就是了。”魏云裳笑着和她说。

　　那婆子现下不敢讲话，只点头如捣蒜。

　　“我听闻嫡母是我入宫那年父亲从渝北抬回来的，妈妈可知嫡母是渝北哪家的姑娘？”

　　“这……”陈阿左见她犹犹豫豫的，抬手便要打在她脸上，吓唬她道：“不说实话，叫你没嘴吃饭！”

　　“不敢不敢！我说我说！”王妈妈捂着脸，慢吞吞说了。

　　“我是殿外伺候的，虽知道的不多，可大娘子确确实实不是渝北的。”王妈妈怕魏云裳不信，急忙接着说道：“是渝北抬回来的，但我听吴妈妈给我们讲规矩时说过，大娘子是都城贵府出身，万万糊弄不得。”

　　冰儿给魏云裳上了杯热茶。魏云裳看着茶上氤氲的热气，心里思索一番。

　　都城里叫的上名号的人家她心里有个大概，可从未听闻杨姓氏族。即便是有，既是名门出身，为何不从府里出嫁，反而舍近求远从渝北出门？

　　“妈妈莫不是把我当傻子？既是都城的名门贵女，为何要从渝北出嫁？”魏云裳冷冷的目光落在王妈妈身上。

　　“大姑娘明见，我如今哪还敢说谎哄骗姑娘？姑娘若是不信，大可去问吴妈妈。”王妈妈害怕极了，她说的可都是实话。

　　魏云裳叫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着实不像扯谎的样子，把疑惑记在心里，接着问她。

　　“海棠苑里满苑的海棠花，是嫡母命人种的？”

　　“是的是的，当年大娘子嫁进来后，说苑子空荡，叫人移植了好些海棠树来种了。”

　　“你那日说的旻哥儿，可是嫡母所出？我怎么从未见过？”那日这瞎眼婆子还拿这什么旻哥儿来压她。

　　“是的，旻哥儿是大娘子嫁进来次年所生。大娘子宝贝的很，前些年还总带出来走动的，后来渐渐少了。说是旻哥儿身子差，不宜出来见人，我们这些下人就再也没见过了。”

　　魏云裳越听心里疑惑越深，这嫡母到底什么来头，嫡子竟不让见人？为何父亲也不曾同她讲过？

　　“妈妈这几日也辛苦了，带下去洗漱一番好好歇歇吧。”说完不等王妈妈讨饶，就起身出了亭子。

　　想着父亲也到了服汤药的时辰，便带着冰儿往魏清安苑里去。

　　魏清安苑里伺候的人少，也清净。此时殿门闭着，里面传出些争执声。魏云裳犹豫片刻，悄悄立在门口听着。

　　“裳儿是宫里出来的，你如今这番做派是生怕她瞧不见吗？”魏清安说完又咳嗽不止。

　　“你别气了，我、我也是忍不住，那人这么气我，我心里难受。”原是杨丝棠在屋里。

　　魏云裳听见魏清安叹了口气。

　　“我知你心里难过，可裳儿自小机灵，又在宫里过了七年，你，你还是收敛着点吧。”

　　“我省了，你别担心，见你身子这样，我很过意不去。”

　　“无事，我得撑到裳儿蓉儿嫁了人，才能安心的去。”

　　魏云裳面色凝重仔细听着，没注意管家在身后喊了一声。

　　“大姑娘也在？”

　　魏云裳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惊慌失措的拿手绢遮了遮脸。

　　“管家伯伯来了，我来看望父亲。”魏云裳咽了口口水，闪烁其词道。

　　屋里的两人也惊了神，万不曾想会有人偷听。杨丝棠急急忙忙拉开门，见着魏云裳在门口不像是有什么不对劲的样子，才松一口气。

　　杨丝棠敛着情绪，笑着问她：“裳丫头来了，怎么不进来坐？”

　　“女儿见房门紧闭，想来是父亲和母亲在说体己话，自然不敢打扰，正在苑里赏景呢。”

　　杨丝棠笑着点了点头，心里打着鼓，没往下接。

　　“管家可是有事？”

　　“宫里下了帖子，邀咱府里的二位姑娘万寿节去宫里同庆呢。”

　　此话一出，杨丝棠面色便难看起来。顾着魏云裳在，强忍着怒气接过管家手中的帖子。

　　“知道了，你忙去吧。”

　　偷听一事，就这么过去了，三人皆是怀了心思，魏清安见魏云裳面上无异，同往常一般问了他安好，坐了会就让她回去歇着。

　　魏云裳也不多留。她如今心里闷的很。这魏府早已不是她少时的魏府了。连父亲都有事瞒着她。

　　一别七年，父女俩当真是要生分了吗？

　　宫里的帖子，一份是皇后下的，一份是赵贵妃下的，准确来说，魏云蓉那份是褚湛霖借着赵氏的名头下的。

　　赵氏自然又将他骂一通，说他没出息，盯着一个庶女没完没了，叫人笑话。褚湛霖自然不管她，笑眯眯的听了，也不反口。

　　启华宫里，桌案上放了些散碎银子，褚湛钦捏在手里把玩。

　　这些银子都是魏云裳七年来托芙兰送来的。盼着他这个不受宠的大皇子拿这些银钱贿赂奴才讨口好饭吃。

　　褚湛钦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果真是个傻丫头。在宫里若是仅靠银子就能贿赂人哪还有这么多的肮脏事？

　　那丫头在宫里没个份例，全靠着魏国公府偷偷摸摸送些银子接济，还要省着些操心他。褚湛钦可得细细收好了，日后拿出来当面数给她看，也不知那丫头会不会羞红了脸不承认。

　　想到日后，褚湛钦笑容淡了些。

　　当年褚湛钦只一面便知那丫头是魏国公府嫡女。虽说被秦元帝猜忌，可魏清安是先帝在时亲奉的魏国公，身后站着氏族国老，虽落寞一时，但也不可小觑。

　　若是能得魏国公府鼎力相助，储位之争便要明了许多。

　　只是那丫头从前那么爱哭，若是知自己利用了她，也不知日后还理不理会他了。

　　想到此处，褚湛钦捏着鼻梁摇了摇头。想这么多做什么，在这宫里，本就是互相利用踩着对方的肩膀往上爬。他何时变得如此投鼠忌器了？

　　罢了，万事都要等到他出去再说。

　　万寿节在即，褚湛钦不想出什么乱子。可魏云裳他是想见见的。七年前裹着他的披风的软团子，也不知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褚湛钦把桌案上的银子细细数了，足足二十七两碎银子。看来得命人缝制个大点的荷包，否则断断是放不下的。不对，那丫头的钱放在别人制的荷包里算什么事？要叫人亲自制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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