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嫡女

　　魏云裳到张府后，张老太太拉着她说了半晌的话。见着魏云裳还不忘给她带了补品，立时红了眼眶夸她是贴心的。

　　因着当年魏夫人去世未满一年，魏清安就娶了续弦过门，张老太太为过世的女儿气不过，在杨丝棠过门当日通告了满城，说张府与魏国公府从此老死不相往来。若不是为了魏云裳，张府的马车断断不会停在魏国公府门口。

　　老太太性子硬，指着魏清安的鼻子说道等魏云裳从宫里回来那日便要将她改为张姓，日后出嫁回门皆在张府。若不是魏云裳在宫里一待就是七年，如今及芨才被允了出宫，姓名也不好再改，这才断了张老太太的念想，否则今日魏云裳就该唤作张云裳了。

　　可见，老太太是极疼她的。

　　如今老太太思来想去，那杨丝棠已有了嫡子，怕她不将魏云裳放在眼里，叫她的乖孙女受了委屈，一早便叫人准备了好些东西，走时竟装满了一辆马车，又封了厚厚的红包，指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小厮叫魏云裳带回府里。

　　魏云裳本就藏了心思，乖巧的谢过外祖母，又听外祖母提起杨丝棠，就顺口问道：“外祖母可知嫡母身世？我刚归府，怕说错话落人口舌，叫人笑话了孙女。”

　　“谁敢笑话我乖孙！告诉外祖母，外祖母替你讨个交代！”老太太瞪圆了眼气汹汹。

　　“那杨氏娇贵的很呢！是你父亲从渝北抬回来的，”老太太一脸厌恶，不想提她。“当日我问你父亲，杨氏出身何处，可比得过我女儿，他竟说不出口，难不成怕我找去她娘家？”

　　魏云裳点点头，拍着老太太的背，给她顺气。想着父亲怎么也不会抬个家世不清明的人进府，怎么嫡母身世如此扑朔？

　　魏云裳敛下心思，又陪外祖母用了午膳，才在老人家满脸不舍中回去了。
　　魏云裳前脚走了没多远，一匹枣红良驹就停在了张府门口，一名神采英拔的少年□□马，风风火火跑进了老太太的苑子。

　　“祖母，祖母，云裳表妹呢？”少年进了殿里，探头探脑四处张望。

　　“你这孩子，如今大了越发没了规矩。”张老太太刚用了茶，嗔怪道。

　　少年嘿嘿一笑，抬手挠了挠头，对着张老太太撒娇道：“祖母莫怪远儿，远儿多年未见云裳表妹了，祖母快让远儿见见。”

　　老太太听闻笑了，“真是奇了，难不成我还能藏着裳丫头？”

　　张承远闹了个脸红，支支吾吾说不是这个意思。张老太太见着也不逗他，说了魏云裳才走没多久，末了含笑对他说道：“你现在去追，定是能追上的。”说完拍了拍张承远的手背，对他眨了眨眼。

　　张承远听闻眼神一亮立时起了身就往殿外走，只是未走几步，又折回来，眼神也暗淡下来，坐在椅子上嘟嘟囔囔：“今日……今日有些累了，下次再去吧。”

　　老太太见他折回来，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咱们远哥儿原是个不中用的。”

　　张承远又红了脸，不搭话。

　　这厢魏云裳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脑中闪过昨日种种，总觉得三皇子送来的东西与嫡母脱不了干系。正细想着，马像是突然受了惊，躁动不安四蹄乱踩，晃荡得魏云裳差点撞了头，冰儿也吓着了，急忙护住魏云裳。

　　不一会儿，马夫制住了受惊的马匹，连忙向着车内问道：“都是奴才的不是，姑娘可是受惊了？”

　　魏云裳稳住了身子，回了句不打紧，让冰儿下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冰儿下了车，就见着一个头发散乱，浑身伤痕的女子跪在地上低低抽泣着。冰儿叫她抬起头，细细问了。

　　这姑娘说她名唤秀荷，本也是良家之女，只因父亲染了重疾，没钱治病，无法才在勾栏卖艺。原是稳稳妥妥得赚些药钱，可谁知今日碰了硬茬，非要秀荷卖身伺候。秀荷自然不肯，便被打成这番模样，方才躲闪不及，跌撞了魏云裳的马车，惊了马匹。

　　魏云裳在车里听的真切。掀开帘子，见她满身伤痕，实在可怜，渐渐生了恻隐之心。想着露华苑里的丫鬟不多，便叫冰儿把人扶上马车，去魏国公府里给她一份饭碗。秀荷听了，俯首头磕的脆响，嘴里哭喊着谢过恩人的大恩大德。

　　秀荷刚上了魏云裳的马车，勾栏楼上的一扇窗子就轻轻关上了。

　　到了魏国公府，魏云裳让冰儿带着秀荷去梳洗一番，一人去了安宁殿看望父亲。

　　秦元帝不仅免了魏清安这几日的早朝，还指了太医院的王太医为魏清安诊脉配药。魏云裳见着太医，恭恭敬敬行了礼，又细细问了魏清安的病情如何，何时能好。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国公大人是日夜操劳所致，是要好好修养的，不必过分担忧。”王太医一一答了，又开了方子让魏云裳照着方子抓药就是。

　　太医走前，魏云裳命人封了礼金。王太医也不推脱，拿了礼金道了谢就回宫里去了。

　　魏云裳与魏清安说了会儿话，讲起今日一早库房的事，魏清安却变了脸色沉默下来。她在宫里察言观色惯了，自然知道父亲这是不想提，便岔开话题讲起她小时候的事。

　　库房里，海棠苑里来人说苑里少了点东西，请管事去一趟帮忙清点清点。管事不敢推脱，叮嘱了小厮就随人去了。

　　小厮是个半大孩子，正在桌案上学着管事拨弄算盘，抬眼间见着杨丝棠走了过来，连忙走上前躬着腰行礼。

　　杨丝棠身后的吴妈妈撇那孩子一眼，“什么规矩，管事难不成没教过你见着嫡母要上一杯好茶？”

　　吴妈妈凶得很，把半大孩子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去茶房泡茶去了。

　　杨丝棠见那孩子走了，上前看着堆放在木架上的珠宝面料，抬手拿了一个珠钗，那首饰上的海棠花栩栩如生，刺痛了她的眼。

　　杨丝棠清秀的面容狰狞着，手狠狠攥着手绢，指甲陷进肉里，咬牙想着那庶女怎么配用这么好的东西！怎么配用海棠装饰！

　　吴妈妈在一旁安慰着：“大娘子何必跟那庶女一般见识，日日警醒着，叫她别忘了身份就是了。”

　　杨丝棠喘了口气，冷笑一声，对吴妈妈吩咐道：“那庶女不是喜欢显摆吗？明日叫她到苑里，我要好好赏她些宝贝。”说完把珠钗扔在木架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声，转身走了。

　　此时的后宫里，却要变了天。

　　秦元帝因着褚湛钦不祥之身，这几年对皇后傅氏的情意也渐渐淡了。

　　后宫之中，恩宠为贵。即便贵为皇后，没有恩宠，也不过徒有虚名。这些年傅氏受尽冷眼，若不是还要为褚湛钦和傅氏一族撑着这唯一的虚名，她怕不是早已心寒致死了。

　　今日傅氏踏进养心殿时，着一身素色袖衣霞帔，青萝长裙，脸上也未施粉黛，这一身打扮着实自降身份。

　　多年未见，秦元帝瞧着步履款款，柳眉细腰的傅氏向他走来，竟生出几分怜爱之心。

　　他这皇后自小便是貌美的，岁月像是格外厚待于她，虽年近四十却不减其风韵。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傅氏跪下给秦元帝请安。

　　“皇后怎么来了？”秦元帝难得没有冷眼相对，柔着脸色叫她起来。

　　傅氏心中冷笑，嘲讽自己这个年岁，竟也要以色视人。

　　“过几日是万寿节，臣妾想着皇上定然是不愿意让臣妾操办的，便想求皇上恩典。”说着说着长长的睫毛上竟挂满了泪珠，簌簌往下掉。

　　“臣妾这些年日日手抄佛经供奉在灵隐寺，幸得平宁大师指点，吃斋念佛，求大师于万寿节之日莅临讲经，祈求佛祖保佑皇上福寿安康，还望皇上允了臣妾的私心吧。”

　　傅氏说的真切，秦元帝本就存了怜爱之心，如今见她哭作梨花带雨，越发软了心。唤着她的小字，叫她走上前。

　　“语儿，你有心了。”秦元帝执着傅沛语的手摩挲。

　　一声语儿，叫傅沛语颤了心。

　　多少年了，只因一个劳什子的仙人污蔑钦儿是不祥之身，秦元帝，她的枕边人竟查也不查，就将钦儿禁足于启华宫中，将她困在暗无天日的坤宁宫内。
　　她本也是御秀名门，端庄持重的傅氏贵女！也曾策马绿野间，见过这世间的绿水青山，曾也执剑立于秦王之前，拼着这条命保秦王登位为皇，甘愿俯首称一声臣妾。

　　可如今呢？她只能做些矫揉造作的样子博取秦元帝一丝怜悯！

　　是了，秦王早已不再是秦王，而是龙袍加身的秦元帝！

　　既如此，她也不必再是语儿。

　　傅沛语敛下心中的滔天恨意，柔顺的被秦元帝揽在怀里。

　　秦元帝既不想查清当年之事，便让她来将真像公诸于众吧。

　　当晚，龙撵时隔多年再一次停在了坤宁宫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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