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嫡女

作者:江上摇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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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


      魏云裳反复做一个梦。

      那年漫天飞雪,她裹着褚湛钦的狐毛披风,在一片银装素裹里等他回来。只因褚湛钦说了一句“等我”。

      魏云裳等到他了,她以为大殿下说的每一句话都作数的。

      他说信他,她便傻傻的信了。可如今,她连魏府的门都不敢出。

      张承远未曾离开。他方才在街上怒的想拔剑。这明明都是褚湛钦的错,为何都要将污言秽语泼在表妹身上?他还是将将十八岁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看不透皇家为权为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污秽之事。他只替表妹不值。

      江氏爷孙俩来魏府的次数越发多了。先前是魏清安,如今是魏云裳。

      魏云裳那日从街上回来之后,便高热不退,因着左肩上还有伤,裹布上微微渗出血迹,含双照顾起来着实费心费力。

      屋漏偏逢连夜雨,魏清安几日后被召入宫中,来的是大太监曹坤福。

      原是秦元帝见傅沛语一连几日都未曾佩戴过太后赏赐的九珠凤冠,顺口问起。傅沛语抬手拂过满头珠翠,含笑道:“那日游园宴,臣妾瞧着魏国公的女儿魏云裳仙姿玉貌、肤若凝脂,与九珠甚是相配,臣妾便命人摘下来赏她了。”

      秦元帝本就顺口一问,没做他想。听傅沛语如此回答,当场惊落了手中的银筷。银筷落地清脆,滚了两圈停在地上。

      只见秦元帝先是瞳孔震动,复又一脸戾气捏紧了桌布,险些晃洒了九酿春。

      伺候用膳的侍女跪着将银筷捡起来换了一双,重新放在秦元帝跟前。

      傅沛语将秦元帝的表情看在眼里,垂着眸敛下神色,佯装不解问道:“怎么了皇上?臣妾此为可是不妥?”

      那凤冠乃已过世的刘太后赏赐。九颗珍珠晶莹玉润,还是当年秦元帝未登基时命人从南海苦苦寻来镶嵌在百鸟朝凤冠上。自然是不能轻易赏人的。

      沉压心底的往事一幕幕在秦元帝脑中闪现,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已不见惊慌愤怒,端着帝王的架子,冷脸对傅沛语说道。

      “岂止是不妥,你将母后遗物随随便便赏了那丫头,实属大不敬。”

      傅沛语连忙跪下了,眸中沁着泪花,恐慌万状的说:“皇上赎罪,臣妾也是看在魏云裳救了钦儿一命才赏她的呀!救命之恩,若是寻常物件儿,怎显得出皇上慈悲?”

      “果真如此?”秦元帝眯着眼,危险的目光落在傅沛语精细的脖子上。他一手便能握住,若是再使点力气,傅沛语定会断了脖子,一命呜呼。

      这么一想,秦元帝甚至能感觉到她的血管在他的手心里一下一下跳动。

      “果真如此,望皇上恕罪,臣妾当真不是有心的。”她自然是有心的。赵氏那日扔掉九珠凤冠,傅沛语便惦念在心。刘太后逝世当年,只秦元帝陪伴在侧,她们这些妃子小主见到时刘太后已卧于棺中,太医只说是旧疾复发,回天无术。

      现在想来,怪异之处颇多。傅沛语得了赵氏的提醒,脑中闪过的念头叫她日日不得安眠,常常梦到刘太后在棺前抽噎抹泪。只是此事说出去,实在匪夷所思,傅沛语万万不敢妄下决断。

      倒是褚湛钦沉思片刻,将九珠取下,让她赏给魏云裳。想来,魏清安是知道些什么了。

      秦元帝未再多问,膳未用完便上了龙撵。傅沛语在坤宁宫前跪送他。天色已晚,皇宫一片静谧祥和,祥和之下看不见的暗流汹涌。龙撵四周燃了九盏灯笼,可还是照不了亮秦元帝的脸色。

      当晚,秦元帝夜不成寐,半夜被噩梦惊醒,一头冷汗。他狰狞着脸色一拳锤在龙榻上,高声叫来在外守着的曹坤福,命他明日一早便将魏清安宣进宫来。

      魏清安见秦元帝前,傅沛语以询问魏云裳可好把叫停在御花园里。

      “国公大人近来可安好?”傅沛语挑着眉,眸色探究的问他。

      “谢皇后娘娘挂怀,微臣安好。”自魏清安知晓九珠乃傅沛语所赐,他心中便断定她不是心思简单之人。

      “国公大人安好本宫便放心了。只是国公大人身为人父,自身安好算不得什么,要儿女安好才是上上大吉。”

      魏清安是文臣,此番话里有话,他如何听不出。

      “微臣惭愧,身为人父却护不得儿女周全。裳儿在宫七年,皆是得了皇上娘娘庇护,微臣感恩在心。如今一朝回府,微臣只望裳儿日后安度余生罢了。”

      “为人父母,对儿女所盼不外乎如此。只是本宫听闻,因着钦儿将裳丫头安置在兴乐宫,得了都城的闲话。”傅沛语万分伤感自责地摇了摇头,“裳丫头向来是重规矩的,将清誉视命一般。如此,叫她如何安度余生啊?”

      傅沛语一语便戳进魏清安心头,眼见他乱了心神,一丝不苟的表情显出些担忧之色。魏清安固然想魏云裳嫁个好人家,不必有多富贵掌权,只一心一意对她好便可。可蜚语流言传的各家皆知,本来张承远他已看中,张家主母又是裳丫头的外祖母,嫁过去自然享福,可如今怕是……

      傅沛语觉得时机已到,随手摘了一朵牡丹细赏,眉眼之间尽是手到擒来之色。

      “传闻不真,却能毁人清誉。本宫瞧着裳丫头机灵聪慧,处事妥帖有礼,不如改谣言为事实,将裳丫头嫁进兴乐宫为侧妃,钦儿自然不会亏待了她。”

      一众奴才皆低头敛目的在傅沛语身后,离得些许远,傅沛语又故意放轻声调,叫人听不清。

      御花园里光阴流转,春去秋来。一朵花败了,另一群却争相开放。后来者汲取前者的养分冒头,以为是一枝独秀,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再后来者做嫁衣罢了。

      一枝花能有多弱小?弱小到被踩在脚底也不会有人施舍一缕目光。

      傅沛语十五岁嫁给秦元帝,先是秦王府,在是皇宫城。这些年来,皇宫城的每一处风景,每一处角落甚至于每一片阴影下的伺机而动,她都品尝过。在坤宁宫的一方土地上再细细回味。

      魏清安不懂皇后的哀恸,却知皇宫城吃人不吐骨头。他知道秦元帝所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却深埋心底,说出来便是死。他能撑这么久,从未指望秦元帝能大发慈悲,只为了两个女儿嫁人美美满满过完一生。

      可后宫之中,容不下任何人不虚此行。若是嫁进来,那便是宫墙下的一株草,任人拿捏利用。

      他不准!亡妻也不会准!

      “微臣谢过皇后娘娘美意。魏国公府如今今非昔比,如何能将女儿上嫁皇子?是皇后娘娘抬举了,微臣却有自知之明,请皇后娘娘为大殿下另寻良人吧。”魏清安这番话,堵死了全部退路,他也不想将嫁给皇子作为退路。

      耕地务农也好,乡野村夫也罢,他绝不将魏云裳嫁进宫里。

      傅沛语知道没那么容易,垂眸闻了闻牡丹花香,离魏清安又近些,缓缓说道:“皇上知道你见了九珠,今日召见你,魏国公心里该有数些。”

      魏清安颤了颤睫毛,没有说话。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是聪明人,仔细掂量掂量吧。”说完傅沛语眯眼看了他一眼,甩袖走了。奴才们蜂蛹跟了上去,消失在魏清安眼前。

      掂量什么?掂量秦元帝大发雷霆之后,他还能不能保住魏国公府。

      魏清安在御花园立了许久,鬓边的白发原隐在官帽里,此时却露出几缕。他取了官帽,将发丝拢至耳后,拍了拍官帽上看不见的灰尘,复又郑重戴好。

      魏清安为官二十载,从意气风发、冷面寒铁到潦倒粗疏、流年不利。年轻时为帝王揽权做过肮脏龌龊之事,如今是该还了。

      养心殿里,秦元帝与魏清安一如当年,一跪一立。他们面貌与当年无甚分别,只是心静大不相同。

      “清安,你恨朕吗?”

      “过往之事,皆是臣自愿而为,如何会恨皇上。”

      “北秦万里江山,朕贵为九五之尊,若活在他人羽翼之下,朕如何能施展抱负?如何能将皇权握于手中?清安不该恨我。”

      “臣明白,从臣归于秦王麾下,臣就明白。”

      “那你为何如此对朕?!你也要背叛朕!”秦元帝愤起将一堆奏折挥至魏清安身前,有几本砸在他脸上。

      魏清安未讲话,只将奏折拾起来,一本本放好理顺,跪着把奏折放在龙椅前的桌案上。

      秦元帝方才是吼出来的,现在胸膛剧烈起伏,九龙冠下的串珠跟着摆动,一双眼死死盯着魏清安的动作。

      两人相顾无言,养心殿里只听得见秦元帝眼前串珠碰撞的声音。

      沉默了良久,秦元帝看着魏清安佩戴周正的官帽说道:“魏卿,你是为朕分忧。但依旧是你做的,朕从未插过手。”

      魏清安哑然,手扶在养心殿冰冷的地砖上笑出了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

      真冷啊,像亡妻逝世当日的雪地那般冷。

      在朝为臣,伴君,如伴虎。

      哀莫大于心死,魏清安明白了。

      刘太后,先帝亲封皇后,赐后印宝册,入主万宁殿,寓意万福康宁。

      帝后和睦,一朝有孕,诞下皇子,名褚御宁,满月之日封秦王,赐秦王府。

      这是当年魏清安在史书上寥寥数笔。他不是史官,秦元帝特许他能在史书上记下一笔。

      直至今日,北秦编年史册上对于秦元帝的描写只停于此,无人再写下去。史官曾问过刚登基的秦元帝的意思。秦元帝只是摆了摆了手,他的功绩应由后辈来写才是。

      当时的他尚且年幼,不知道皇权的魔力。如今被权利吸附在龙椅上,他却再也放不开手了。

      君臣二人在养心殿里半晌。曹坤福备好了笔墨纸砚以及玉玺。秦元帝写好降罪的圣旨后,玉玺在手中跌落了两次,他按不下去。

      魏清安摘下官帽放在地上,等着属于他的宿命。他只有一个要求,只处置他一人,魏府上下皆不知情。

      “求皇上莫在徒增杀戮,臣一人前去告慰太后。”

      坤宁宫里,傅沛语等了许久也不见魏清安的消息,真真是急得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褚湛钦将荷包戴上了,挂在腰间,里面盛了二十七两碎银子,着实有些重量。

      此时他在一旁饮着茶,见傅沛语坐立难安,出声宽慰道:“母后莫急,魏国公不是痴傻之人,即便不为了他自己,为了魏云裳也会掂量明白。”

      提到魏云裳,褚湛钦将茶放下。一连几日了,那丫头还高热着。什么庸医,竟连脑热也治不好,应当命芙兰送些好药去才是。

      只是如今,想必那丫头不愿见他。

      褚湛钦垂眸手指抚在茶盏边缘,一片忧思之色。他迫不得已,为了储君之位,为了能娶她进宫,任由旁人败坏她的名声。他是龌龊之人,可在宫中,何人未行过肮脏之事?

      日后,他定然会弥补的,只望魏云裳还愿意听他辩解两句。她一向在自己面前乖顺听话,又愿意以性命护自己周全,想来她一定也是对他有意的。

      只这一回,他日后必定将她刻在心上,许她太子妃之位。

      傅沛语还焦灼着,她是了解魏清安的。性子倔强,认定之事,就是将闸刀放在他脖颈上也不会改变分毫。说到底,她还是拿不准。

      正当她要派人出去打听打听,就见一个太监走上前来禀告道:“娘娘万安,大殿下万安。三皇子说,要休了赵侧妃,叫奴才请娘娘过去见证。”

      褚湛钦听闻一愣。他这三皇弟果真能折腾,赵氏如今这般模样,他竟还要休了赵氏娘家表妹,也不怕赵氏一族怨怼于他吗?可见褚湛霖此举绝不单单是为了休个妾室如此简单。

      傅沛语管也不想管,翻了个白眼对太监挥挥手:“由得他去,本宫是管不了他。”

      休个妾室,还是赵氏娘家的,她才不想趟这趟浑水。

      “可三殿下吵吵嚷嚷的,砸了不少东西,叫娘娘定要过去呢。”那太监在褚湛霖宫里伺候,也是可怜。傅沛语原以为那晚语重心长叫他能懂事些,谁知还是如此能折腾,三天两头闯出些乱子,偏偏秦元帝心疼他,次次不加以责罚,惯得他越发没规矩起来。

      “他脾性大,你们胆子也肥的很,这点小事还要本宫走一趟?告诉他,要折腾去找他父皇,省得叫本宫心烦意乱。”傅沛语说完抬手打发了那太监。

      “母后不去瞧瞧?”

      “这有何好瞧的?你是不知道,赵侧妃嫁过来当晚,褚湛霖连洞房都没入。一年到头,但凡是那侧妃说错一个字,他都要写上一封休书到赵氏跟前闹。”褚湛霖行事乖张,无所顾忌。傅沛语那几年被冷在坤宁宫里都能听见他要休侧妃的事,已然见怪不怪了。

      褚湛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心里还是放不下。回到兴乐宫后,先是命芙兰送了些珍贵药材给魏云裳,又吩咐暗卫这几日盯着些褚湛霖宫里,一有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小太监无法,垂头丧气到了褚湛霖宫里,哆哆嗦嗦将傅沛语原话说给他听。

      赵侧妃还跪在一旁哭着,梨花带雨叫人心疼。褚湛霖却看不见似的,案前平铺一封休书。听小太监讲完,他一脸早知如此的模样,冷笑着拿起休书出了宫。

      养心殿里,魏清安还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秦元帝拿着玉玺始终按不下去。他铁青着脸和自己说:“朕是皇上!九五之尊!岂能被人掌控于手心?!朕是为了北秦万年基业!”

      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手放在玉玺上,就要按下去。

      突然养心殿外一阵骚动,秦元帝仿佛浑身脱力瘫在龙椅上。不一会,曹坤福进来禀告说:“皇上,三殿下在外求见,说是、说是要休了赵侧妃。”

      又来了,又来了,比褚湛霖向秦元帝晨昏定省还要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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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大殿下渣男实锤,感觉三殿下有点可爱怎么回事哈哈
    昨天没更,今天多更了点,大家食用愉快,爱你们(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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