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嫡女

　　读完密信后，魏云裳怔愣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陈阿左向他禀告杨丝棠硬闯露华苑之事时，抬眼见魏云裳一脸疲色，眼下泛着乌青，一夜未睡似的。

　　“大姑娘昨夜未睡好？”

　　魏云裳手撑着额头胳膊搭在桌案上，左肩隐隐作痛。闻言对陈阿左摆了摆手说道：“无妨，我只是……”

　　话未说完，魏云裳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密信里写的清楚，那位叫钟丝棠的人字里行间对褚湛霖情意绵绵。还透露当年因家中变故，迫不得已为保自身才嫁于魏清安。写这封信也是事出有因，望能与君相见，再做商议。

　　魏云裳抬起头，心里有七八分肯定钟丝棠就是杨丝棠。想着她刚回府时褚湛霖往府里送的东西，杨丝棠次次见了皆是气愤隐忍的模样。如今看来，这二人可能早已暗通款曲，褚湛霖的一番作为不过是气杨丝棠另嫁他人讽刺她一番罢了。

　　提到钟姓，魏云裳也是知道的。钟府原也是都城的名门望族。家主钟骑将军军功赫赫，平叛南州王造反有功，威名远扬。自古以来，武将多看不起文臣，可钟将军却对魏清安敬重有加。魏云裳幼时也曾叫一声钟伯伯。

　　只可惜许是功高惹人妒忌，当年秦元帝一道圣旨宣称皇后娘家傅氏一族，血洗钟府上下四十三口，证据确凿，故废其族一应功勋诰命，除傅永论被贬渝北，其余一干人等斩立决。傅沛语也就在那个时候失的宠。

　　可当年之事人尽皆知，钟府四十三口的尸首如今还埋在忠义陵之下，如果杨丝棠就是钟丝棠，那么她是如何躲过一劫的？父亲又是为何娶她为妻？

　　一桩桩，一件件皆让魏云裳头痛不已。魏瀚旻非父亲亲生是板上钉钉的事，如今不仅牵扯了三皇子，还与钟府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叫她着实不好下手了。

　　魏云裳拿起密信又看了看，信上笔迹娟秀，下笔有力，可称得上是一副好字。她沉思片刻，将密信细细收好，对着陈阿左问道：“阿左，你可知当年钟府灭门之事？”

　　外祖母将陈阿左指派给魏云裳时曾说过，陈阿左身上功夫不小，在军营里曾位至百夫长。只因他性格强硬，最恨阿谀奉承，被小人打压才被军营赶了出来。

　　钟将军也是带兵打仗之人，说不定陈阿左能知道的详细些。

　　“奴才知道。”陈阿左想起钟将军，面上一片惋惜不甘，现在想起傅永论的卑劣行径他还狠的牙痒痒。“奴才在军营里待过几年，十分崇拜钟将军，只可惜被傅永论那个杂种害的家破人亡。”

　　“你可具体知道当年钟府死了多少人？”

　　“朝廷说是四十三口无一幸免，怎么了姑娘？”陈阿左浓眉纠结在一块，纳闷魏云裳怎么问这事。

　　魏云裳沉着脸不知如何解释，只说是问问。想起陈阿左原是来说事情的，又问他苑子里出了什么事。

　　陈阿左这才将昨日杨丝棠带人硬闯露华苑，二人对峙，杨丝棠会武的事一一说了。

　　“她竟是有功夫在身上的？”此事着实出乎魏云裳预料，可再联系到钟将军，她会武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魏云裳对杨丝棠实则是钟丝棠又信了一分。她抬手轻轻揉了揉左肩，吩咐陈阿左去调查杨丝棠的底细后便让他退下了。她一夜未睡，肩上还带着伤，坐的时间长了左肩上便密密麻麻的痛，想着先歇息两个时辰，再想其他的事。

　　魏云裳歇下后，张承远又来了魏府一趟。上次他来，云裳表妹并未见他，他心里有些失落，回了张府整个人闷闷不乐。

　　张老太太自然看出来了，宽慰他几句。说裳丫头到底是个姑娘家，总该端着架子矜持一回才是。若是他如此便放弃了，何来的诚意将裳丫头娶回家呀？
　　张承远一听也是，他是男子，自然要主动些。架了马准备去集市上淘些姑娘家爱的玩意儿，谁知东西没买着，风言风语倒听了不少。

　　也不知怎么的，这两天消息传的飞快。都城人人皆知魏云裳睡在大皇子宫里，定是清白不在。昨日又见她回了府里，又传她被大皇子嫌弃才被送回来。如今各家府上都看魏府的笑话，说魏云裳是被大皇子玩弄过又丢弃了的。

　　张承远听闻额头爆青筋，抬手便给那嚼舌根的路人一个拳头，打得那人是眼冒金星，鼻血直流。来往的路人聚集起来，指控他怎么打人呢。

　　他一门心思只想着魏云裳的清誉被人玷污，捏着拳头骨骼咯咯作响，立在那一言不发，脸色黑的吓人。片刻后张承远一脸戾气剥开人群，跨上马一甩缰绳往魏府去了。

　　传闻他皆不信，是真是假，要听云裳表妹亲自和他说。

　　魏清安听闻张承远来了府里，心下思量一番，换了新制的衣裳亲自去正殿里接见他。只是他还未多说什么，就见张承远冷面霜眉，说要见魏云裳。

　　如此魏清安也不多说什么，命管家领着他去了露华苑。

　　魏云裳刚歇下没多久便被含双叫起来，说是张家少爷在外等着。她只好迷迷瞪瞪的起来，整理了头饰衣衫才去见人。

　　“承远表哥怎么到我这来了，没见着爹爹吗？”魏云裳强打着精神看见张承远沉着脸色站在苑子里。

　　“表妹你……你前两日可是在宫里？”张承远犹豫着开口问她。

　　魏云裳愣了下，回答道：“前两日皇后娘娘下了帖子，邀各府姑娘去宫里赴游园宴，表哥也知道了？”

　　“那你可是住在……住在大皇子宫里？”张承远有些难以启齿，可街上路人说的话深深印在心里，若是不问清楚，他必定彻夜难眠。

　　魏云裳惊在原地，复又焦急问道：“表哥是如何知道的？”

　　张承远被她这一问，不用回答便知道是真的了。他垂着头，心里针扎似的痛，又有些委屈。

　　“都城都传遍了。”张承远撇过头，眼里满满的不服，“表妹，若是大皇子真心待你我必定不说什么，可他又将你放出来。你可知，现下满都城都传你是被他丢弃的！大皇子如此待你，你、你怎么就这么傻！”

　　张承远是真心疼她，一股脑将心里话都说出来，却见魏云裳眸色讶异，一脸不可置信。

　　“表哥你休要胡说！我不曾与大殿下发生什么，而且……而且大殿下答应我不会叫人污蔑我的清白的。”昨日褚湛钦还哄着自己，叫自己千万相信他，怎么今日、怎么今日会有这种传闻呢！

　　“表妹你是真傻！他如何会管你？只诓骗你就是了！他们傅氏一族泯灭良心，陷害忠良，你怎的还信他？”张承远也是着急的很，生怕自己的傻表妹被人欺骗。

　　如今都城里传的沸沸扬扬，表妹的清誉受损，应当及时止损，万万不可再信了那人。最是无情帝王家，表妹在宫里战战兢兢七年，怎的还看不明白？

　　“你别乱说，钟府是傅永论做的，与大殿下没关系。”事到如今，她还帮着褚湛钦说话。

　　两人在苑里争执，魏云裳乱了呼吸，胸口起伏。片刻后，她推开张承远独自跑出了魏府，张承远和含双喊她的名字也跟上去。

　　一出魏府大门，魏云裳便后悔了。

　　她又想起被召入宫中那日，雪虐风饕，遍地苍白。魏云裳跪在地上，耳边只有传旨太监的咒骂声。如今，她像一缕幽魂飘荡在街上，来往的行人见她不分青红皂白便对她指指点点。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可魏云裳听的清楚，看的明朗。有人神色不善的打量她，说她伤风败俗，残花败柳，是要在宅子里老死一辈子的。

　　她想反驳，可话都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口。满心想的是褚湛钦柔着声音说“你信我”，这就是他说的信吗？太虚伪了。

　　左肩上密密麻麻的痛连带心脏都收缩起来。“女儿家，没了清白，这辈子便毁了。”不知是谁说的，一字一句就像刀一样扎进魏云裳的心口。

　　她再也撑不住了，眼前一白晕倒在路上。张承远本想揽住她，可看如今的情势，若是他再上前抱住表妹，这路上看戏的人还不知要怎样编排。还好含双是个眼疾手快的，上前一把抱住了魏云裳。

　　明月楼上，张若凌倚在窗前看着魏云裳倒在侍女怀里，轻笑出身，对魏云裳这般憔悴没有生气的样子甚是满意。她的目的达到了。

　　传闻本无谓真假。说的人多了，假的也变成真的。

　　只是这女子的清誉脆弱的如同上好的青瓷瓶，一朝被砸碎，便再难复原了。

　　张若凌也并未做什么，这谣言不是从她这里出去的，不过推波助澜而已。怪只怪魏云裳自己要在皇后娘娘面前出风头，挡了自己的路，张若凌怎会轻易放过她？

　　魏国公府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被秦元帝抛弃的垫脚石罢了。魏云裳竟还想嫁给大殿下做皇子妃，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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