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嫡女

　　集市上人来人往，祁府的马车高大奢华，往那一停十分引人注目。

　　祁秋涵是出了名的大小姐脾气，叫人拦着江济不给走，非要让他吃了落灰的糕点。来往行人纷纷驻足悄声议论，言语中不乏对祁秋涵不满之人，可怜江济一个无权无势的小郎中竟惹了镇国将军府的嫡女，这下可有苦头吃了。

　　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江济像是被人当众甩了一耳光，面颊通红。小厮得了祁秋涵的令，将滚在地上的糕点踢到江济跟前，高仰着头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糕点叫嚷着让他捡起来吃掉。

　　糕点滚了两圈停在江济脚尖，他双手垂在身侧攥着衣裳，指尖泛白，低头盯着脚尖的糕点，牙咬的死紧。

　　祁秋涵就坐在马车里自上而下的睨他，手里拿着团扇轻飘飘扇着，眉眼间皆是轻蔑。

　　那小厮仗势欺人，见江济没反应，上前推了一把，险些将他推倒。

　　“撞了我们祁府的马车，叫你吃已是便宜你了，还不快吃！”

　　祁秋涵挑了挑一双柳叶眉，手里转着团扇把玩，原是一张樱桃小口，说出的话却将江济的自尊视为玩物。

　　“你这样穷酸的人，吃得上千福斋的糕点已是三生有幸了，竟还犹豫不肯吃，当真是给脸不要脸。”

　　祁秋涵从不知何为适可而止，捉了一点不错处便得理不饶人，嘴里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江济抬起头看她，抿着唇沉吟片刻说道：“千福斋的糕点再贵，我也定会赔给姑娘。”

　　小厮见他还敢顶嘴，撸了袖子就要上前扇他，谁知被人一把抓住胳膊拦着。

　　祁秋涵见还有人敢阻她的事，将团扇甩到一边，对那人怒斥道：“你是哪个府上的？难道不知我是谁吗！”

　　“姐姐说笑了，都城谁人不知镇国将军府？”只见张若凌从人群中款步走出，发髻上的步摇轻晃，对手下使了个眼色，那人便放开了祁府小厮。

　　“我当是谁呢，原是若凌妹妹，怎么？巴结皇后娘娘不成，到我这来找不痛快了？”祁秋涵眼高于顶，尚书府都不放在眼里。

　　祁秋涵是个什么样的人，张若凌自然清楚。听闻她语带讽刺，只莞尔一笑说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哪轮得到我巴结？倒是姐姐这光天化日的，难为一个小先生做什么？”

　　江济还难堪着，听闻张若凌帮她说话，解释道：“是我冲撞了姑娘的马车，才……”

　　张若凌皱眉摇了摇头打断他，“既是你冲撞了祁姐姐，还不快去千福斋包了糕点过来赔罪，在这说些什么？”

　　江济愣了下随即了然，感激的冲张若凌点了点头，飞快的冲出人群往千福斋跑去。

　　聚集的人群见正主都走了，又来了礼部尚书府的姑娘，生怕惹事不敢多留，便慢慢散去了。

　　祁秋涵还要下来追人，被张若凌拦着。她气不过，瞪着张若凌骂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小心我让爹爹在皇上面前参你尚书府一本！”

　　张若凌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掩着唇笑个不停，见祁秋涵脸色越来越黑才说道：“等魏云裳嫁进宫里，别说参我爹爹一本，怕是祁将军连奏折都送不上去呢。”

　　又是魏云裳，不过是替大皇子挡了一剑，真当自己要做皇子妃了？祁秋涵很是不屑，别说能不能嫁进宫里，即便嫁了，量她也没这翻天的本事。

　　祁秋涵心里想什么张若凌一清二楚，心里嗤笑她果然是武将府里出身，不带一点脑子，面上却敬重的很。张若凌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不一会，都城两大家的嫡女便坐在了明月楼的上座里，谈论了一下午。

　　魏云裳要嫁进宫里的传闻，魏府是在含双回来时才知道的。

　　魏清安在窗前站了一夜，面上担忧之色就没下去过。传闻虽不可信，却能给摇摇欲坠的魏国公府再加一条罪名。况且宫里的肮脏事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魏清安与亡妻只魏云裳这一个女儿，他决不能眼见她跳入火坑。

　　第二日一早，魏清安穿上放置许久的官服，套了马车往宫里去了。

　　当魏云裳知道自己身处兴乐宫后，说什么也要去别的宫里。褚湛钦自然不肯，梗着脖子说她已经在兴乐宫里歇息了一夜，宫人早不知传到哪去了，何必在做此无用之举。

　　话语刚落，魏云裳的脸色眼见着冷下来，撇过头不再看他。褚湛钦也知自己说错话，心里狠狠训斥自己胡言乱语。他是男子，又是皇子自然没人敢编排他什么，可魏云裳是女子，外面不知多少人乱嚼舌根败坏她的名声。

　　也怪他，当日见魏云裳苍白的脸色丢了沉静持重，直接将人抱到兴乐宫，定是给她惹麻烦了。

　　褚湛钦见她委屈样子，心里软成一滩水，耐着性子哄她：“方才是我胡言乱语，我定不会叫人坏了你的名声，你信我。”说完嫌不够似的，放柔声音轻声问道：“你信我吗？”

　　魏云裳在褚湛钦面前本就乖顺的很，方才因着涉及清誉才冷了脸，如今被他一哄，又得了承诺，才慢吞吞转过身来说道：“大殿下说的我自然信，可我还是不能住在兴乐宫里，大殿下还是让我去别的宫里吧。”

　　褚湛钦没法子，只好准了她去坤宁宫。

　　傅沛语亲自来接的她。魏云裳走后，褚湛钦招来芙兰，询问近日都城的风向。

　　芙兰近日听的真切，他与魏云裳的事被传的煞有介事，说是魏云裳被他抱进兴乐宫一连住了两日不见出来，定已不是清白之身。芙兰说着自己都气着了，这消息传的快，背后定是有人操控，便问褚湛钦是否需要使点法子堵住众人的嘴。

　　褚湛钦撑着额角坐在椅子上，眸中暗流涌动，晦涩不明。半晌眼皮微动，缓缓说道：“不必加以制止，由得他们传。”

　　芙兰抬起头一脸震惊，“可如此魏姑娘的名声就……”

　　褚湛钦抬眸看她一眼，芙兰便闭了嘴。她也不是不懂，传闻是假，可能牵制魏国公府却是真。

　　经此一事，魏清安必定要将魏云裳嫁进宫里才能保全她的名声。如此一来，魏清安作为褚湛钦的岳丈，万万没有帮扶他人的道理；二来，魏云裳在他手里，如果他不能顺利登上储位，不论谁成为太子，连带着魏云裳在宫中的日子都不会好过，魏清安只能老老实实将秦元帝当年登基和九珠凤冠之事告知他。

　　这一局棋，走势逐渐明朗。

　　褚湛钦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愧疚。无论是顺从内心，还是为了太子之位，他都会娶魏云裳。既然结果没有分别，那过程如何肮脏算计，也不必让她知道。

　　褚湛钦宽慰自己一番，睁开眼看着腰间挂着的荷包。这是魏云裳受伤那日掉落在兴乐宫的。荷包上针线细密，绣着麒麟踏云，栩栩如生。

　　还是让魏云裳记着点他的好吧，这荷包如此珍贵，他舍不得还回去。

　　魏清安时隔多日突然出现在朝堂上，秦元帝眸色复杂的看他一眼，佯装关心询问了他的身子，见他回复身子尚可，秦元帝紧紧皱了皱眉头。

　　下朝后，君臣二人各怀心思寒暄两句。秦元帝不欲与他多言，在魏清安张口要说御花园之事时便挥挥手让他退下。

　　魏清安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口，一脸凝重的退下了。幸而他出宫时，魏云裳也收拾好准备回府。父女二人一见面，魏清安便细细问了女儿伤势，在她再三保证已无大碍才放下心来。

　　魏云裳走前，褚湛钦没有出来送她，隐隐有些失落。倒是傅沛语以救大皇子有功赏了她一个檀木盘金丝木盒，叮嘱她到了府上才能打开。

　　父女俩回府之后，魏云裳将御花园的事讲与父亲听，并当着他的面打开了木盒。谁知魏清安一见木盒里的九颗圆润晶莹的珠子，脸色大变，瘫坐在椅子上浑身作斗。

　　魏云裳吓坏了，赶忙询问他怎么了。魏清安哆哆嗦嗦讲不出话，颤抖着手指着木盒昏了过去。

　　魏府乱作一团，连夜请了江郎中过来。好在魏清安只昏迷了一会，醒来之后屏退左右，叫魏云裳单独留下，问她那珠子是哪来的。

　　“那盒子是皇后娘娘顾念我救大殿下今日赏给我的，可有什么不妥？”魏云裳在父亲身后放了枕头，将他扶起来倚着。

　　魏清安神色紧张，背后冒着冷汗，一股恐怖之意窜上背脊。他一把握住魏云裳的胳膊，厉声对她说：“万万不可再进宫！”

　　魏云裳也慌了神，将胳膊挣脱出来，不解的问道：“怎么了爹爹？这珠子是有什么不妥吗？”

　　魏清安像是被堵住了喉管，颤着嘴唇说不出话，他不能说！这是、这是灭九族的事！

　　“爹爹？”魏云裳眉目间一片担忧，父亲的表现太过诡异。

　　魏清安念叨着让她不要再进宫，不要再和皇后娘娘有牵扯。魏云裳找不到理由，为了安抚他，说自己不会再入宫，并拿走了木盒带到露华苑里。

　　苑子里一众人都等着她呢。昨日陈阿左将魏瀚旻从偏门临时送了出去才躲过了搜苑。路上也不太平，差点叫那小孩跑了。

　　此时魏云裳回来，见魏瀚旻哭丧着一张小脸，抬起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沉思了片刻还是决定把他拘着。

　　魏府现在孤立无援，拿着筹码在手上才不至于被赶尽杀绝。她估摸着褚湛霖还不知道魏瀚旻的存在，但与杨丝棠绝对还有瓜葛。她需要时机窥探褚湛霖对于这个儿子的态度。

　　魏云裳回到房里，打开木盒将珠子看了又看也不见什么稀奇之处，倒是底下像是还垫着什么。她将珠子都拿出来，抽出一看，是一封密信，落款是钟丝棠三字。

　　钟丝棠是何人？钟丝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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