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 论深渊的自救方法

　　6.
　　十二月的伦敦冷得像个冰窖，灰蒙蒙的天空和脏污的街道让人心中不免生出沉郁。

　　颠簸的马车上，唐纳德略显殷切地递给我和汤姆两块还冒着热气的白面包，我接过后便直接放进了外衣的布兜里，而汤姆则冲着唐纳德露出感激的笑容，然后开始小口小口却又面带满足地将那块热腾腾的面包吃进了肚子里。

　　“苏，吃点东西吧，你看上去过于紧张了。”唐纳德见我把面包放了起来，略带关心地说道。

　　“是啊，苏，吃些吧，今天早上离开孤儿院时走得太早了，你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吃吧。”汤姆也仿佛在着紧我似的，那关心的架势好像他恨不得下一秒就要将我兜里的面包塞进我嘴里似的。

　　我对汤姆的话仿若未闻——事实上自从万圣节后，我就没再同汤姆说过话——不过却也顾忌着唐纳德还在车上，只好非常僵硬地回答道：“先生，实在是太感谢您的关心了，上帝保佑您这样好心的先生。但是先生，我这是第一次坐马车，实在是惶恐至极：我害怕将食物的碎屑撒到您的马车上，那我可没有足够的钱去赔偿。请宽恕我的自作主张，虽然我是那样想要吃一口热腾腾的白面包，但我坚持等我们都安顿下来之后再吃掉它，否则我实在不能安心。”

　　我的话说得颠三倒四得，就好像我真的是一个第一次乘坐马车紧张到想吐的小女孩儿。

　　唐纳德似乎也想到了我可能在暗示他我有些晕车，想想那昂贵的清理费，便也没再坚持让我现在就吃掉那块面包。

　　不过他还是伸出了手，轻柔地抚摸过我的发顶，又将我脸颊边的头发梳理到耳后去，“是我想得不周到，很多人第一次坐马车确实会不适应。我可爱的孩子，不用为此感到惶恐，那面包什么时候吃都可以。或许你需要一个毯子？我听说如果能睡一会儿的话，会好受很多。”

　　说着，他从一旁拿了个毯子想要递给我。

　　我忍住想要把他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咬掉的冲动，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接过那毯子盖在了身上并假模假样地闭上了眼。

　　7.
　　这一路上唐纳德都在以那种令人作呕的善良慷慨的面孔与汤姆谈天说地，而汤姆也挂着一幅聪慧、敏感、单纯的面具，想要尽力博得唐纳德的欢心。

　　我将脸扭到一边去，闭着眼睛，静静地听他们吹嘘着神学、奇迹、与慈善，嗓子里总是痒痒的，恨不得发出一声巨大的嘲弄的笑声。

　　当马车停在教堂门口的时候，我迫不及待地睁开了双眼，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噢，我们到了吗？”

　　汤姆阴沉地看了我一眼，显然不打算回话，而唐纳德则宽厚地说道，“当然了，我的小天使，你可睡了一路呢。”

　　我冲他笑了笑，待他转身后便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下了车，我紧随着唐纳德来到了教会为我们安排的房间。

　　令人惊讶的是，他们为我们准备了两个房间，要知道孤儿院的孩子从没有自己享受一个房间的待遇。

　　汤姆显然很满意他的房间，但是我却并没有过多地关注我的房间有怎样的摆设、或者通过房间里的窗户是不是能看到一棵苹果树。

　　我心中不安极了，我的脑中正在尖叫，我必须和汤姆在一个房间！

　　“威尔森先生，我可不可以和汤姆在一个房间呢？我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我满眼恳求地看着唐纳德。

　　唐纳德这次却显得非常不耐烦，语气坚决道，“恐怕不行，我的孩子，行行好，去看看你是不是喜欢屋子里窗帘上的花纹好吗？你的书桌上甚至还有一袋糖果，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在脸上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扭头对上了汤姆闪烁的眼神。

　　我真的太绝望了，我希望汤姆能读出我的心声，或者我能说蛇语也可以，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唐纳德的眼皮子底下交流。但是很显然，汤姆并不会与我心有灵犀，而我也学不会那门外语。

　　被唐纳德几乎算是推搡着进了屋门，他将那扇有些老旧的木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我爬上了那张柔软却也寒冷刺骨的床垫，透过窗户看太阳一点一点往下沉去，肠胃中像是有个深不见底的洞，从洞中伸出的是带有利爪的苍白阴冷的手，那手在我的腹腔中撕扯着粘膜与血肉，将肉浆与残渣又甩进洞中，成为滋润它的养料。

　　太阳的最后一丝余热消失了，窗外只有一个黑漆漆、冷冰冰的十字架。

　　夜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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