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家致富靠自己

　　“顾姑娘早。”陆庭照例在早上过来用餐。

　　“陆秀才起的这样早？”这时间离上工还早着呢，吴青和张晓也没跟在身边。

　　“一年之计在于春，今日起，陆某打算在上工前的时间看看书…噢，还是一碗素面就好。”

　　顾斐点点头，这时的读书人压力也是很大的呀。

　　上了面条，还是熟悉的美味。陆庭一人安静地吃着面，没有加什么小菜。摊子上的小菜是免费的，点素面就多多的小菜，或是点一碗豆浆，拿自家饼就小菜的不在少数。陆秀才倒是从未占过这种便宜。

　　这碗吃完，陆庭擦了擦嘴，没有马上离去。他一抬头，就见顾斐正利落地收拾着面前的碗筷。柔顺的发丝编成长长的麻花辫，垂落在腰间，晨时蒙蒙的日光照在她干净的侧脸上，让寡淡的灰色面庞多了几分柔和，陆庭一时竟有些移不开眼。

　　“陆秀才，怎么了？”

　　陆庭回过神，忙掩饰着，“噢…无事无事，忽然想起…额……顾小弟最近学业如何？”

　　“小辛在齐先生那学习，进步了许多，也没再缠着问我了。”顾斐浅笑。

　　“齐先生满腹经纶，顾小弟笃志好学，定能有一番成就。”

　　“借陆秀才吉言。”

　　看着顾斐清丽的笑颜，陆庭忍不住道，“有顾姑娘学识过人，顾小弟才能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见识。”

　　顾斐想起原身离去的爹娘，笑容有些淡，“哪有什么学识，不过是双亲在时，教了些字罢了。”

　　“是陆某失礼了。”陆庭自知说错了话，忙向她道歉。

　　“无妨。”

　　四月芳菲，晨光清澈，每日清早的木桌前，都留下了陆庭专注翻阅书本的身影，那微微有些黄旧的纸页承载着读书人刻苦求学的心。

　　“他每天早上都在这读书？”

　　“对啊，四月起就来了。”顾萱熟练地压好木桶里的糯米饭，毫不在意地问答道。

　　许远辰闷闷地咬下一口滑嫩豆皮，又问道，“怎么没人告诉我？”

　　顾萱疑惑的望了他一眼，“为什么要告诉你？再说了，是许大哥你每次来的太晚了才不知道。”

　　许远辰不言，又朝那边看了一眼。陆庭平时上工的时候看着只是一个不够高壮的伙计，如今捧着书认真专注，倒是多了几分书生的清秀气质。每天都来吗？每天都在顾老板眼前晃啊晃……

　　内里涌出一股古怪的情绪，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讷讷道，“顾老板待他可真好，也不怕耽误自个儿生意。”

　　“我阿姐自然是很好的。”一说起顾斐，顾萱就不要钱地夸彩虹屁。

　　许远辰微微有些心虚地问，“若那天…不是我，是陆秀才，你家也会让他进来？”

　　“自然啊。”顾萱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所以不管是他在顾老板面前晃悠，还是换个人闹腾，都是无差别对待吗。

　　许远辰又不回话了，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软糯的白饭，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萱摇摇头，继续干着活儿，要在阿姐回来之前做好呢。

　　顾斐是快到中饭点的时候，才到店里来的，一来便对上许远辰颇有些怨念的眼神，问他怎么了也不说话，这人不是天天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嘛，突然发什么小脾气啊，顾斐摸不着头脑。

　　“老板，来一份蛋酒。”几个陌生的面孔坐下来，却只点了一份。

　　顾斐也没在意，可能是码头上来的客船，下来歇息一会儿就走罢了。她将滚烫的开水顺着白瓷壁缓缓冲下，冲出一朵朵细滑的蛋花。正要把碗端上前去，手腕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抓住了。

　　许远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接过递过去的碗沉声放在桌上，没洒一滴出来。顾斐抬起头，正撞上他冷漠的侧颜，许远辰撇过头来，眼神却是坚定的，他微微颔首示意，顾斐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她抽出自己的手，又端回了那一碗蛋酒，没再看那边的人，既然是他的事，顾斐觉得许远辰会处理好的。

　　无言之间，她也不知自己为何有这样的笃定，也许是自那时风雪之日，将他带入家门时，便选择相信他不会让屋外的纷争波及到屋内的安宁。

　　许远辰手心的温热还未消散，现下却不是回味的时候，他冷冷地对上那人的目光，转瞬又移开，背过身向离开集市的方向走去。

　　那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摊位前依然镇定的女老板，才把银钱放在桌上，带着身后的人也朝着许远辰走的方向离去。

　　巷子里没什么人，只有身后跟随的脚步声。许远辰没有像上次一样逃走，而是懒散了眉眼，靠在一旁。

　　“嗤——终于耐不住来找我了？”

　　“二少爷，老爷这次是真的发了火，您可快些回去吧！”身后的人弯着腰，可内里真有这么恭谨吗？许远辰斜倚在冰冷的石墙上，眼底是讽刺的味道。

　　“看不见我，老爷子应该心情很好才是。”他淡淡开口，手心把玩着两粒扣下来的石块，“还是说，我不在让他觉得很丢脸？”

　　身后的人不言语，额上起了些零星细汗。

　　“丢脸丢多了，说不定就习惯了。”许远辰冷笑一声，正想转身。

　　“二少爷，跟我们回去吧，小的也很难做。”

　　“你难做什么，追了我这么久，一到我稳定下来，就来抓我？”他转回身，声音已不再无谓，而是多了几分厉色。

　　“少爷所说的安稳，是每日在码头边搬物还是天天在那破烂摊子上打杂——啊”

　　许远辰指尖飞快地弹出石块，冷了神色，“嘴巴放干净点。”

　　石块恍若沾染上了怒气，重重地擦过那人的嘴角，那人反手狠狠地将嘴边的血丝擦去，眼见着许远辰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他们是老爷的人，也无需对这浪荡子客气什么。

　　他忽地单脚跪在地下，眉间沾上了一抹凶色，“二少爷也别怪小的，若是您还不回去，那个小摊怕是——”另一个石子这一次是急厉地飞向他的嘴里，却在面前被他两指生生夹住，“这话即便小的不说，二少爷也是知道后果的。”

　　许远辰沉默着，一言不发。

　　他自然知道后果。许家二少爷算什么，不过是老爷子手里的一把刀，大哥上位路的踏脚石。

　　许家历代从商，自出了个禛贵妃，便趾高气扬地妄想踏入朝堂。可朝堂路哪里有那么好走，填了多少人进去还是这个样子。老爷子总寄希望于大哥，宁愿拿自己去填坑也要让大哥走的更高，却不想想几个世家大族是真正靠裙带关系来当根基的。这样的空中楼阁，只会走得越高，摔的越惨罢了。

　　但许远辰不会摔，因为他也走不高，他只能在大哥底下，喝尽琉璃酒，做尽脏污事，来换大哥的好名声好前程。

　　“知道了，晚上启程吧。”许远辰扔下这句话，就掀起衣衫，跳上了一旁的屋檐之上，几下变没了踪迹。

　　“阿姐，今天不准备食材吗？”下了工回到家，阿姐收拾好今天的物什，却没有继续准备明天的东西。

　　“晚点准备，下午可能会有客人，要做些东西。”顾斐将陶罐洗洗干净。

　　“可要我帮忙？”顾萱问道。

　　顾斐想了想，回她，“不用，你去找余晚晚玩吧，等会儿给她带点脆片当零嘴吃。”

　　“好嘞，我现在就去！”顾萱难得有机会玩，包了点脆土豆片就出门了。

　　顾斐的陶罐已经洗净，放入余家送的绿茶茶叶，在小火上静静地煨着，不多久，借着微醺的午后阳光，就能看见罐里泛起的墨绿涟漪。茶香四溢，仿佛身处清新山林之间，顾斐盖上陶盖，让内里的茶味变得更浓郁。

　　早上买的鲜奶已经煮沸消毒过，加的糖不多，只是些许有些甜味，没有掩盖掉清淡醇香的奶味。不必煮太久，只需等待到温热就差不多了。

　　“叩叩叩——”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顾斐推开门，穿上墨紫长袍的许远辰，高挑俊逸，眉如墨画，终于有了北州贵公子的风流倜傥。

　　“来啦？”顾斐浅笑，眉眼间是淡淡的温柔。

　　“嗯。”许远辰扬起桃花眼，尽是佻达之意，他闻见了小院里熟悉的芳香。

　　“什么时候走？”顾斐进院，捏着毛巾将火炉上的陶罐放下来。

　　这边许远辰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挺直了脊背，望着一览无余的狭小庭院，眼底是难以察觉的不舍。

　　他沉声道，“今晚。”

　　顾斐没有回话，她将陶罐里幽香的茶缓缓注入醇白色的鲜奶之中，壶中的颜色渐渐变得浅绿，散发着清新却诱人的味道。

　　“还好我这次没有不告而别，不然岂不是要辜负了顾老板的精心准备？”许远辰掩去眸子中的留恋，换上了熟悉的调笑。

　　“是啊。”顾斐也没有再怼他，她倒上两杯奶茶，轻轻地说，“说不定以后都见不了面了呢。”

　　许远辰端起白瓷杯，清新的茶香与奶香交融在鼻尖，入口是浑然天成的细腻澄澈。没有第一次喝的那杯香甜，可他却更偏爱这样微苦的滋味，苦至芳菲，涩后回甘。而醇美的奶味，则柔软清纯，极致地糅合了口感。

　　温热的奶茶从口腔流入心间，许远辰觉得眼前安静的女子，也和这奶茶一般，让人想起空旷山谷间的细碎阳光，明媚春日融化的雪顶冰泉，和他从未忘怀过的，幽冷皓月下的一块白软蛋糕。

　　就要离开了呢。

　　“顾老板很喜欢这种茶？”

　　“是啊，我很喜欢喝奶茶。只是比起现在这种苦尽甘来的滋味，我更喜欢从头到尾都是甜的。”顾斐两只手的指尖捧着杯子，轻轻地吹了口气。

　　“嗯。”许远辰不再言语。

　　他压下心底泛起的苦涩，若是他之后麻木冰冷的生活里，也有这样柔软的牛奶加以陪伴，也许滋味也会好很多吧。

　　许久之后，顾斐喝完了一杯奶茶，口齿中留下的只有淡淡的香甜。

　　她忍不住，开口道，“好喝的奶茶都是有灵魂的，好吃的食物也一样，精准严苛的食谱调制出来的美味，也许是空洞乏味的；而用心雕琢肆意谱写的，也许才更深入人心。”

　　许远辰挑眉望着她，接着垂下眼，轻轻地笑了，一如往昔地玩世不恭，却是让人心动的风流尔雅。

　　“顾老板，后会有期。”

　　他转身离去，顾斐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杯子。

　　所以，许远辰，即使我们的路途南辕北辙，即使我们后会无期，也请你，不要被生活的桎梏变成了麻木的牵线木偶，而一定要，如今日一般肆意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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