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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花已败
浓雾里,除了树就是树,头顶上的鸟鸣从未停歇,可是抬头望去却望不到天空。
漫无目的的往前,本来走着,也不知为何突然冷了起来,没有下雨,身上却感觉到了雨水,要找个地方避雨,于是乎跑了起来。
跑了很久,眼见到了森林的尽头,本来以为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在走到阳光洒满的地方后,听到身后传来了声音,下意识的回过头,看到了一个人,好像看得清又看不清,心里有种感觉,这是认识的人。
然而,想要靠近一点,想要看的仔细一点,那个人却往后退了,保持着一开始就那么远的距离。
“为何退后?”
对方没有回答,回了一个笑容。
他明明没有动,他身后的迷雾却近了许多,他消失在那片森林里了,他最后好像说了什么,可为何听不到?
为了他,奋不顾身的跑回了来时的那片森林里,这次,森林里电闪雷鸣,寻不到他,有的是从天而降的电光——
“九郎?”
耳畔传来熟悉的呼唤,李长逸猛地睁开眼,他忽然觉得头有些疼,看到施正卿出现在面前,他松了口气,伸手将施正卿揽入了怀里。
施正卿有些好奇的问道:“是噩梦吗?怎么一头冷汗?表情还那么难受。”
“梦到你了,我在找你。”
“我不会让你找不到的,怎么做这种奇怪的梦。”
“不知,你还在就好。”李长逸边说边为施正卿盖好被衾,注意到天还未亮,他侧过身,将头靠近施正卿的胸口,有些高兴的说道,“今日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不过也好,我不想看到你辗转难眠的样子。”
施正卿没有和以前一样蜷缩在李长逸怀里了,这一点,施正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听到李长逸的话,他搂着李长逸的肩膀,笑了笑。
“放心睡罢,不会再做噩梦了。”
施正卿很清楚李长逸为什么会以为梦里的那个人是他,李长逸忘记了太多人和事,就算因为白日里糯米蜜藕回想起来了一点点,也想不起来全部,哪怕那个人救过他也伤害过他。
那时的李长逸才六岁,就算十六岁,也不是每件事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他忘了他曾救过两次的苍鹰,脚上缠着他专属打结手法丝线的鸟儿,痊愈后飞入天空,在一年后五月的某天,折断了羽翼。
本该飞往北方的鸟儿在狩猎时遇到了打猎的人,拼命滑翔了许久的鸟儿回到了他的手里。
突然落在他面前的鸟儿,早已经忘记了他,可他还记得,他看到了那还缠着的丝线。
带鸟儿回到了最高处的巢穴,他有时捉田鼠,有时逮兔子,有时带着蒸饼,尽着自己的力,为了鸟儿活下去,他知道鸟儿的伤太重了,凭着他的力量,根本没希望,能不能活下去都是未知数。
他带过很多受伤的生灵回家,师傅从来不会帮他,后来他再也不带了,鸟儿死后,他遇到受伤的生灵都选择了冷漠。或许很残忍,但是他不想看到自己拼了命也留不下来的无能为力,最后受到伤害的只能是自己。
后来,看似打了几年仗,他学会了重视,重拾了年幼时的那份善心,其实,不过是他学会了面对死亡,学会了斩断那份多余的自责。
他是这样的人吗?
手指抚过李长逸的侧脸,施正卿唉声叹气的钻进了被衾里。
李长逸已经睡着了,在睡梦里的他不忘拍拍施正卿的后背,然后习惯性的用下巴蹭了蹭施正卿,“阿卿……”
看似普通的小动作让施正卿突然红了眼,“就算以后你后悔了,我也不会放你走,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嗯。”
突如其来的回应惊得施正卿猛地抬头,可是李长逸并没有醒,思忖着,施正卿低头吻上了李长逸的唇,结果李长逸睁开了眼,翻身将施正卿压在了身下。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长逸得意的一笑。
话在嘴边又不知如何说出来,施正卿傻傻的看着李长逸,眼角涌出无法抑制的液体。
“又哭了。”李长逸无奈的说道。
“没哭!”施正卿揪着李长逸的衣角,擦了擦眼泪,“眼睛进沙了,我没哭!”
“不要想伤心的事,想想我。”
“你就是我的伤心事,还想你,越想越气!”施正卿哼了哼,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扯过被衾,不看李长逸。
李长逸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了句:“睡觉了?”
“不睡觉,难道睡你?”
“有何不可?”
咦!施正卿顿觉不妙,“不可!不可!”
…………………………
话说早些时候,施正卿下厨准备了晚膳,瞧着李长逸吃饱喝足了,开始翻看李承霖留下来的书卷,施正卿也不耽搁,将早上就已经开始熬煮的汤水亲自端到了北野谨言的屋里。
午后不久,北野谨言感觉身体不适,整个下午都在自己屋里,本以为休息一下就能好,结果不适感越发严重了。
给施正卿开门时,他甚至都没有力气行礼,抓着门整个坐在了地上,还是跟在施正卿身后的侍卫将他扶到了榻上。
施正卿见状没有问什么话,让其余人退了出去,他不紧不慢的扶起北野谨言,将端来的汤水一点点的喂给了北野谨言。
北野谨言此时还是清醒的,他只是头脑晕眩,看什么都模糊,听什么都不清楚,不仅全身无力,还反胃想吐。
当喝下汤水后晕眩感逐渐消失,北野谨言能十分肯定自己会如此与施正卿脱不了关系。
而施正卿喂完汤水后,并未着急离去,反而坐在了榻边。
“你留下的宝山草,九郎确实栽在了墙边,可惜,花落了,那株草便活不了。”
惋惜里略带着嘲笑的话语,一下子就勾起了北野谨言的记忆,他知道施正卿说的是什么。
眼泪溢出来的时候,他失声痛哭道:“还好他不记得我了!还好不记得了!”
情绪激动的后果就是北野谨言忽然呕血,他下意识的朝外吐去,乌黑的血水染透了北野谨言的里衣,也沾到了施正卿的衣袖上,见此,施正卿知晓,药开始起作用了。
目的已经达到,施正卿便起身说道:“他欠你的,我来还。”
话入耳,北野谨言是万般心酸,想说什么,犹豫半天,又说不出半个字来。
不记得施正卿是何时离开的,脑海里浮现的过往搅乱了北野谨言本就无法安定的心,他躺在榻上,再度模糊了双眼。
……………………………………
“喝罢,逸儿亲自熬的。”
跪在地上的北野谨言听到头顶上李承霖的声音,突然觉得悲痛难言,他双唇几次欲张,却无法说出话来。
坐在高处的李承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他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下山一趟,本来是给逸儿尝试新药方,逸儿也以为是给他自己熬的药,还特意告诉我,里面放了宝山草,而给他宝山草的是一个救了他的生人。”
最后两个字加重的,使得在场跪着的所有人心里一惊,而这“生人”两个字让北野谨言有些释然,他开口行了礼:“多谢殿下。”
一口饮尽碗里的药汤,北野谨言不忘说道:“只求殿下不要责怪阿枨,是臣决意如此的,与他无关。”
闻言,李承霖的目光扫到了跪在北野谨言身侧的长桑枨,他这一看,长桑枨吓得浑身发抖,“殿下,臣知错了,今后再也不敢了!”
“罢了。”李承霖叹了叹气。
看起来李承霖似乎不愿在追究了,长桑落立刻说道:“多谢殿下!”
李承霖看了眼长桑落后,起身走了下来,他说道:“要谢就谢逸儿罢。”
“是,是,是!多谢九皇子殿下!”长桑落立马改口。
本来长桑落也免不了一顿责罚,擅离职守,杖责五十,这一套下来,长桑落好死不死也会丢了半条命。考虑到李承霖并不是好心人,长桑落是怕李承霖后悔改口,但是在场的人都清楚,李承霖说出来的话断然不会改变,也不用担心。
心惊胆颤的送走李承霖,北野谨言率先起来,他语重心长的说道:“慎行那里,不准你们多嘴,我违背了殿下的吩咐,理应如此,还望诸位多多照看慎行,还有,对待九皇子殿下要更加用心与小心。”
“你明明知道还有人在,就算你不去,也有人去救九皇子,为何还是去了?”说话的是个皮肤有些黑的少年,他仰头一脸严肃,“殿下不会念私情,就算你是北野家的嫡长子,违背了殿下,还是一样要死,你为何如此?!”
可北野谨言微微一笑,“我不可能放他不管,你让我眼睁睁看着他掉下去而袖手旁观,我做不到这件事。”
还有好多好多话,北野谨言说出来的话变成了喷涌而出的鲜血。
赐毒已经好太多了,比起曾经那些人,鲜血淋漓的样子,已经是恩赐了。
人们慌手慌脚的围上来时,北野谨言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劲,可他没有在意,毕竟人都要死了,还在意那么多做什么?
当他在十天后苏醒过来,他迷茫了,他不知道活着对他而言到底是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了。
七月雪有剧毒,掺入了宝山草的七月雪毒性发生了改变,北野谨言的世界从此失去了颜色,他的味觉嗅觉也不见了,甚至连感触都不太灵敏了,不知冷热,唯有听觉还在,就好像坠石落深谷,他听到的一切都有回声。
命运给了他生路,又只给了生路。
李承霖并没有深究他不死的结果,反而像不曾责罚过他一样,仍旧准许他留在亲卫里,唯一的不同是李承霖在《鬼圻百草千方》里将宝山草的名字改成了七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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