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障

　　办公室、公交车、家，每天都在同一条线路往复，转眼又过一年，春节前夕和之前的区别事回家的时间变得晚了。因为徐总不是在请别人，就是在被别人请，而我也总在陪坐的行列。我历来喜食清淡，馆子里的菜于我而言总觉得油腻。连吃几天后，我已经是拿着筷子不知道要往那盘动作了。
　　我一直宣称我不会饮酒，我知道这个说辞并不能彻底不饮，但起码可以减少一定的量。在这个问题上徐总倒是很照顾我，就算同桌的人很凶狠把他彻底搞醉的那天，我也不过是喝到略有酒意。
　　因为不是周末，吃完饭就各自回家，但回家时还是快十点了。虽然我脑子还清醒，但腿脚已经有些软，趴在床上就再也不想动。叮当体型小跳不上床，在床边绕来绕去，还不高兴的哼哼。我伸手下床揉着它的毛。揉着揉着它一下窜了出去，我知道是欢欢回来了。欢欢见我没关门，走进我的房间问我：“喝多了？”
　　我抬头看到她脸色也漾着一层粉红。“有点，但不怎么？你呢？”
　　“也是有点，呵呵！你说这中国人怎么这么奇怪？开会的时候说的全是废话，正事都在酒桌上谈。而且明明多数人都不喜欢应酬、饮酒，还非逼着别人喝。”
　　“你上酒桌前跟同桌的人熟不熟？”
　　“多数时候、多数人是不熟的？”
　　“那不就是了。你说大家都不熟，没有酒拿来敬来敬去，大眼瞪小眼的多尴尬啊？而且多数人酒后话多，容易互相了解，增加感情。”
　　“感情个屁！讨厌那些酒鬼。”
　　“讨厌也是一种感情啊，讨厌不就印象深刻了？等事完了，不管酒后做了什么，一句‘我那天喝多了’一切也就抹过去了。”
　　“哟哟哟，照你这么说这些事还挺有道理的了？谁教你这些的啊？”
　　“存在的都是有理的，不需要人教，自己也能看到。只不过人人都能看到现象，但未必人人都能看懂本质。”
　　“哟，你马哲学的可真好。我读书就是不如你啊！”
　　“生活所迫。”
　　“那也要迫得出来啊，我就迫不出来。不扯了，累死我了，洗洗睡了。”

　　徐总把春节前安排全公司员工聚餐的事交给了我，他说具体事务不懂的问姚姐，但姚姐只是把公司分部门的员工名单给了我。我问她公司聚餐一般去哪儿吃，她说不一定。我问她员工会不会都参加，她说不一定，总之就是不一定到底，让我对着400多人的员工名单，只觉得一脑子糨糊。
　　整整一天我都在搜藏刮肚的想我去哪里吃过饭，哪里的环境和价钱比较合适徐总给我的经费。然后打114一处一处的查电话号码，一处一处的联系。再约了4家我认为比较合适的当面谈。由于春前前餐饮预订火爆，4家我只能一天跑，累得我晚上回家脑筋直打结。我本来给自己定了每天的看书任务的，拿起书本却看不进去。把书房到一边，眼神每瞟过它都觉得自己在欠债。
　　把4家馆子的各项条件汇总了准备给徐总看，徐总一天到晚都不再，到下班前我不得不打他的手机向他问主意。他情绪似乎不太好，有些不高兴的说：“说交给你的事就是交给你了，什么都要我做还需要你们做什么？”
　　我吓了一跳。“徐总，对不起！我安排好了告诉您。”
　　“嗯。”他哼了一声没说再见就把电话挂上。
　　这尊重领导和擅自做主有时候标准还真是不容易掌握，我只有苦笑，然后硬在头皮自己定了与春节聚餐有关的一切。

　　由于春节聚餐一切都是我定的，我自然要跑来跑去的招呼人，没法安安静静的坐着吃。等大家坐好，徐总致昔年祝词后，我又开始到一桌桌的看有没有哪里需要添酒水。两层楼除了大厅，还有几个包间也是我们订下的。来得早的员工基本都选择了环境相对较好的包间。我走到一间包间前，听到魏姐的声音还有点高兴，但接下来听到的对话让我觉得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浇得我忙完回到家都还有点恍惚。
　　因为忙着招呼人，我回家时肚子完全还是空的，但累得提不起兴趣吃，只是坐着吸烟。欢欢看到了问我：“你这是怎么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对了，你吃酒席不是吃腻了吗？我也吃腻了，我煮了些白昼，你要不要吃点？”
　　“好，过一下我自己去热。”
　　“咳，看你那德性，我去给你热。”
　　“嗯。”
　　“少吸点烟啦，烟囱！”
　　“我憋了一天了好不好？”
　　“哈哈，谁让你在外面装羊？”
　　“欢欢，为什么人都要演戏？”
　　“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今天不小心听墙脚了。”
　　“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人说啊？”
　　“道理是这样，但真听到了多少还是有些不高兴的。”
　　“你听到什么了啊？”
　　“关于我的两种传言，其一，我是老总的亲戚；其二，我是老总的小蜜。”
　　“怎么有这么些乱七八糟的啊？”
　　“说来也怪，我去招聘会的时候，我们公司的招聘广告上并没有我这个职位。我报到后听说新员工都要去基层锻炼至少半年，但一直没有人通知我去基层。”
　　“是有些怪，不过你一直这么忙说明办公室人本来就不够，所以才没让你下基层吧。”
　　“我这又不是什么技术活，谁做都可以。”
　　“话也不是这么说，同样的活计不同的人做效果会很不一样的。你看你们老总经常叫着你到处跑，这说明他信任你的能力。不过问题恐怕也就出在这里了，这样很招人嫉妒的。”
　　“这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我信任的人是造我谣言最多的人。她一边给我造谣还一边表面上和我关系很好。”
　　“人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习惯就好！行了，别吸烟了，吃点东西去。”
　　“嗯。”

　　餐饮企业过年期间也不休息，但其实不休息的主要是基层，总部办公人员多数是一个部门留个人电话值班。我主动的揽下了值班这事儿，正好有借口春节不回去。所谓电话值班就是手机号贴办公室门上，随叫随到，本人却是可以在城市里自由穿梭的。
　　我的春节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没事的时候去网吧坐坐，去超市买菜回来给自己做饭，在家里看看书逗逗叮当。但我的周围和平时却大不一样，网吧里都贴上福字挂了红灯笼，超市里更是熙熙攘攘。想起北方人说：“饺子下酒，越吃越有。”买了包速冻饺子，买了瓶老白干，排了半小时的队付账，然后回家吃吃喝喝睡死过去。

　　春节假完，姑姑让姐姐带了好多腊肉、香肠一类的东西来给我。这还是姐姐毕业也来省城工作后我们第一次见面。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要和她说些什么，看她在我们租的房子里转了一圈就坐着发呆，我知道她也不知道要和我说什么。我没话找话的问她为什么不留在那个海滨城市工作，她说海风其实把人的水份都吹走了，整得她跟鱼干似的。
　　后来我留她吃饭，她倒是和欢欢聊服饰、护肤品聊得比较开心，还好她很喜欢叮当，说到叮当时我们可以交流。

　　姐姐走后欢欢问我：“怎么看着你和你姐姐这么陌生啊？”
　　“我们从小在一起就不知道要说什么。”
　　“唉！你这人不是不能沟通，而是你有话不愿说，不给人沟通的机会。”
　　“你没发现我在改？”
　　“发现了，继续努力。”

　　费力操办了一场春节聚会，节后开会时获得了徐总的几句赞扬，赞扬过后我又收获了许多白眼和指指点点。
　　春节后是淡季事情不多，姚姐和魏姐一人守着一台电脑联手打斗地主。而我只能拿起课本继续偿还春节前的欠债。
　　姚姐和魏姐边打边聊天，聊着聊着魏姐突然说：“听说徐总要调走了呢。”
　　“啊？为什么啊？调哪儿啊？”
　　“为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要调总公司的另一个全资子公司。对了，就那只有二三十人的服务公司。”
　　“哟！那不是金窝掉草窝嘛。得罪谁了吧！”
　　“这哪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能知道的。”

　　天渐渐的暖了，天晴的时候把换下来的厚棉被和厚衣服清洗后拿到楼顶晒了一天。到太阳落山后把他们拿回来理进简易衣柜的底层。放进去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饭在衣柜底的那个信封，信封上写着的“我和秀秀”跳入眼睛，我拿起来打开看了一眼里面的照片有没有受潮，却再也不敢看照片上的人。

　　徐总要调走的消息很快得到了证实，其中原因莫衷一是，不少传言很是不堪。我是他招进来的，并且他还教我很多工作上的事。我只信我眼中看到的、工作过程中体会到的徐总是个工作认真能力卓越的人。所以，他要走我心里有些不好受。他叫我去他办公室帮他整理书本、文件时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得默默的按照他笑要求仔细整理。
　　他吸了半只烟缓缓的问我：“我看到你没工作时都在看书，要继续考本科吧？”
　　“嗯。”
　　“自考很不容易。当年我们很多人考过都在半中间放弃了。”
　　“可是你没有放弃。”
　　我在人事那里看过徐总的简历，他却不知道我看过，听我这样说他有些高兴。“哈哈，你怎么知道？”
　　“我无意间看过你的简历。其实只要认真看书，自考也没那么难。”
　　“是啊，人就怕认真二字。认真做事怎么会做不好呢？边工作边读书很辛苦，春节前忙坏了吧？”
　　“还好！我这该读书的时候不好好读，到长大了才想起来读书，辛苦些也是活该。”
　　“年轻时愿意自找苦吃的人都是有志气的，好！以后别徐总徐总的叫了，不介意的话称呼我声徐哥吧。”
　　“嗯，徐哥。”
　　“从你不去你马哥的公司工作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志气的。后来你用行动证明了你不仅有志气而且有能力。”
　　我脑子“嗡”的一声。“什么？我没听清楚？”
　　“咳！他还没告诉你吧？我以为这么长时间了他该告诉你了的。不过你别多心。我最开始给你机会不是因为你马哥的事，而是因为你有志气。后来给你机会更是因为你有能力。你的工作让我很放心、很满意！”
　　从应聘到工作后的一切怪异的现象这回算是基本找到原因了，我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的滋味。深呼吸了几口，决定把最后一个疑问搞清楚。“马哥怎么知道我应聘这家公司的？”
　　“他那天也去人才市场了，后来他跟我说你是他亲戚的孩子，不愿意去他的公司工作。既然你喜欢我这里，麻烦我帮帮忙。”
　　我只能苦笑。“我还运气真好！”
　　“咳！我的错！我的错！我这多嘴个什么劲啊！”

　　秀秀、马哥对我都是好意，我该很高兴的，不是吗？可为什么似乎有什么憋在了心里，怎么吐也吐不出来？就算连吸几只烟去帮助，也完全无济于事，压抑一点都没有随着轻烟的飘散而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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