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兮

作者:人世无宁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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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去兮


      废弃的宫墙下北千易双手抱着头,透过手间的缝隙恨恨的看着一群对他拳打脚踢的少年,犹豫没有母妃的庇护他不敢还手,却又担心没有伤药接下来可能要疼上几天了。
      “打他,打他,我母妃说了你就是个细作。”领头的少年穿着锦衣玉带,虽同样年少可也挡不住那满身可见的蛮横娇纵,身旁的内侍宫女皆百般阿臾。
      竟也有胆子大的冲着北千易扔出石子,砸中他后又像狗一样的摇着尾巴去讨赏。
      北千易捏紧的拳头松了又握紧,如此反复到底内心平静下来,可面前的少年可不打算就此收手。
      “你娘就是个细作,你也是个小细作。我母妃说了,指不定你什么时候就把我们北朝卖了。”这句话彻底的激怒了北千易,目眦欲裂。紧握起拳头正要起身冲上去,却被人拦住了。
      来人一袭锦绣华袍,伸出好看的手,轻握住北千易的拳头,把他拉至身后。
      北千易愣愣的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被来人拉过的手,暖暖的,这是除了自己母妃外第一次有人愿意拉住他的手。
      “你是谁?见了本皇子为何不行礼?”锦衣玉带的少年满脸横肉,尽显娇纵无礼。
      莫朽轻笑了一声,短促却显得不可漠视“哦?你是哪位皇子?”语调间竟显得漫不经心。
      北千易一点都不担心莫朽,倒是有些担心起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也不是担心他受伤只是担心他今天的运气太好竟然一次就用光了,撞在了活阎王手里。
      北千易低下头微弯起了嘴角,莫朽似是察觉到了。回头望向身后的北千易略带沙哑的声音低沉又好听“笑了?”
      北千易愣了愣,笑容转瞬即逝,直说没笑,没想到这时候他还能关注自己。
      莫朽也不在管他,开始着手处理起面前娇纵的人。
      “我们主子自然是李妃娘娘与皇上的孩子,可排在第二位。”内侍挺直腰板,几步凑上前显得无比荣耀。
      “哦,可我记着宫里没有什么李妃,倒是有一位美人是姓李吧?”莫朽不屑一笑。
      莫朽气得北辛辞连连跺脚,“你…你…你…”看着莫朽就像是一语道破了什么的样子,北辛辞更加恼火。吼道“你又是个什么身份,本皇子定要诛你……。”
      北辛辞的九族还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莫朽先一步缓缓开口,语气里满是无畏和不屑“庆阳侯莫朽见过二皇子。”一个个字正腔圆却又气势逼人。
      莫朽这名字一出,北辛辞竟直冒冷汗,连后退了几步幸的身边的内侍扶住。
      身边的内侍脸色也早已惨白一片,好不容易才扶住了北辛辞。
      再看北辛辞九族二字更是卡死在了喉头。手死死的拽住身边的内侍,随即让内侍赶紧带着他离开。
      见北辛辞这个麻烦走了北千易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怎么了?你竟不怕我。”对啊这还有一个人。这么个大人物怎么能忘了呢。
      北千易倒也不怕,反正自己也没得罪这位大人物“我见过你。”
      “哦?我倒是第一次见你。”听着莫朽这毫无波澜的声音,北千易更加肯定自己没引起这爷的兴趣,也就放心了些。
      “我这样的人也没人管束,你进京时我在城墙上看着呢。”
      “所以殿下早知道我是谁。”莫朽的话虽是问北千易的,只不过话里满是笃定。
      “对,你是庆阳侯莫朽,这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北千易又在心里嘀咕了几句,堂堂的庆阳侯,北朝第一将,看着倒更像个儒雅随和的读书人。
      北千易发誓当他第一次见到莫朽时是很讶异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寒窗苦读十余载高中的状元爷来赴琼林宴呢。
      卸了甲的莫朽多了些书卷气,可北千易是不敢说的。
      听了北千易的话莫朽看向北千易的目光多了几分意味不明“嗯,殿下不如就猜猜本侯这次进京是为了什么。”
      见北千易久久不语,莫朽也不强求答案,后退一步朝着莫朽恭恭敬敬的行礼“微臣告辞,祝殿下前程无忧。”
      “等等,我想问糖葫芦甜吗?”
      “嗯?”莫朽一愣,显然没想到面前的人会问一个这样的问题。
      “我在城楼上时,看到你骑在马上给一小孩买了串糖葫芦,他很开心。”
      莫朽笑了起来“自然是甜的,小孩子都爱吃甜的,殿下应该也不例外,若有机会定会为殿下带上一串。”
      说完扔个北千亦一个极小的瓶子,便头也不回得走了。
      北千易看了看手里的瓶子,又抬头看着离开的莫朽,目光久久不能移开。过了会儿,北千易终是拖着疲累的身体回了破败的宫殿。
      北千易内心苦涩,却无能为力。他不恨抛下自己独自赴死的母亲,他很想她,他只是怕自己这辈子都将在这宫里默默无名潦草一生。
      北千易艰难的给身上淤青了的地方上过药后就觉得舒服了不少没想到这一小瓶子药到是既中看又中用的合衣躺下。看着破败的殿顶,嗯……都掉漆了,原本挂着的绫罗帐幔今都失了颜色破烂不堪。
      北千易缓缓的朝着墙面转过去,肩头一耸一耸的,布枕微湿。
      正要睡去时,突听的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敲门声并着内侍尖细的放低了的声音。
      “殿下,千易殿下,起来接旨了。”北千易愣了愣,直觉今天是怎么了?没听到北千易的声音,内侍也不恼,就在一旁静静等候。
      周围的一些小内侍不禁佩服着,不愧是孟总管,这要是别的内侍早做尽得罪人的事了。
      “孟总管等一下,我梳洗梳洗。”隔着门北千易中气十足的道,吃惊归吃惊,可速度慢不得。
      “殿下请便。”
      过了一会儿,随着厚重呲哑的殿门被打开,身着旧衣的北千易从容的走了出来。
      这一幕是连孟祥看着都觉着有些不忍。同样是天之骄子陛下的血脉这北朝的未来,待遇真是天差地别。
      有的锦衣玉带,八珍玉食,所居之处更是层台累榭,奴仆逾百。有的却穿着旧衣,吃着白粥,
      孟祥拉起袖角擦了擦眼角的泪。
      “殿下,接旨吧。”
      北千易撩起衣袍,跪下“儿臣北千易,接旨。”
      待北千易跪定,孟祥开始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膝下五子,唯三皇子北千易能谋善断、坚韧不拔深的朕心堪当大任。现予太子之位,待朕百年之后承接帝位。”
      北千易觉着,这莫不是传错了?还是自己的耳朵生了毛病。对自己这亲爹他是知之甚少,对自己向来不管不问的突然送自己这么份大礼。
      北千易发誓,这是他活了这些年来遇到的最荒唐的事了。北千易藏于衣袖下的拳头慢慢捏紧,心里涌起万千思绪。
      北千易嘴角凝着讥笑,想来也真是讽刺,最不受宠的孩子却能成为太子?他那父皇莫不是老糊涂了吧。
      孟祥微微弯腰又挨近了些,面容慈祥“殿下接旨吧。”
      北千易觉得他必须要见一次自己父亲。
      “儿臣北千易,领旨谢恩。”
      北千易接过诏书站起身来,孟祥率先朝着北千易行礼众人紧跟。
      随着北千易起身,孟祥凑近北千易耳边低声恭敬道“太子殿下,陛下在庆云殿等着呢。”听了孟祥的话,北千易细细思量一番“殿下,庆阳侯回京当备大礼。”
      北千易回头看着卑躬屈膝的孟祥,在想想他说的话。不免自嘲起来看来在这皇家父子亲情也可轻可重。
      想来这太子之位也是人家的功劳,大礼自己哪来的大礼啊。
      想着边苦笑着边摇头,一边抬高着手臂在空中挥了挥,出了殿门朝着清辉宫走去。
      孟祥心下了然,抬头望着天似是感慨其实咱们这位殿下聪明着嘞,接着快步跟上北千易的步伐。
      北千易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踏进了庆云殿,刚跨过门槛入眼的就是平日里那些风光无限、趾高气昂,看着美艳无比却次次用尽心机的妃子们。
      她们此刻都跪在石阶之下,有儿子的母子二人同跪在一侧有的双颊微肿泛红,有的掩面而泣。
      北千易虽是愣了愣神可脚步却没有停下来。
      原本就暗流涌动的地方随着北千易的到来一众目光如同淬了毒般扎向他。仿佛用那阴恻恻的充满了厌恶与恨的目光能杀死他一般。
      知道是个怎样的情形,北千易也不介意而且很是理解。这好好的太子之位最后却落到了自己头上,任她们机关算尽都没得到不恨自己恨谁。
      北千易就这样在一众淬了毒的眼神中从容的拾级而上。
      “陛下,三殿下来了。”
      “让他进来吧。”一句雄浑的声音穿透门扉传了出来。孟祥上前推开殿门,北千易思索片刻走了进去。
      当初说只爱母妃一个人的是这个声音的主人,下令处死母妃的也是这个声音的主人。
      要说这也不是北千易第一次进庆云殿,每年宫中都会举办一次只有皇室宗亲的家宴。北千易爹不疼娘不在的总是坐的离门最近,所以北千易要么不去要么偷偷拿点吃的就溜走。
      反正谁也不会在意一位不受宠的皇子。
      北顷易正站在左侧的一处桌几旁,也不知正看着什么出神。而莫朽就站在他的身侧,两人似乎聊的很开心。
      “儿臣北千易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北千易朝着北顷易所在行礼。
      “嗯,起来吧”北顷易未回身只淡淡的开口,疏冷的语气仿佛刚才在同别人谈笑的不是他一样。
      北千易起身整了整衣袍,嘴角存着似有若无的讥笑。可能也就是对他才会这样的冷淡疏离吧。
      北顷易和莫朽同时回头,莫朽冲着北千易行过礼后。
      “圣旨看过了吧”
      “儿臣看了”
      “可有异议?”
      “儿臣无异议”
      未来的储君,就在这三言两语间定立。
      “莫朽会成为你的太傅,他会教导你一切的。”
      “待会儿内侍会领你去新的宫殿的。”
      “好了,你二人下去吧,朕累了要歇息了。”
      北千易同莫朽一道退出殿外。
      “陛下,为何不向殿下说明。”孟祥给北顷易披了件袍子,言语间满是忧虑与不解。
      “朕时日无多了,事情的真相如何结果如何如今于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千易同朕年轻时可真像,可脾气不像朕。”
      “陛下的儿子当然是像陛下,脾气自是随了贵妃娘娘。”
      北顷易望着栏杆下,透着光波的湖面叹了口气,神色凄哀对着略过的游鱼喃喃道“我真想在见她一面,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千月啊,我们的儿子长大了。”
      “孟祥啊,今夜怎么这么冷,再去帮我拿件披风来,要那件……”
      “奴知道,要那件黑色狐裘滚边,绣了陛下小字的那件。”
      站得高,总是那么的寒冷,自己身边的人又有多少是能陪自己扛住这孤夜严寒的,最后又会剩下几人。
      北千易从新的宫殿醒来看了看天还未亮,如今身下是柔软锦缎,新服是量身所裁,楠木做梁,古玩珍奇尽是,屋内物事多刻有龙腾九天。
      看来自己做这个皇帝是铁定的了。
      “殿下可是醒了?”
      “嗯?你是?”
      “奴叫做连峥,奴的师傅是孟总管,今后都由奴来服侍殿下。”
      “哦,服侍我穿衣吧,今日册封太子,不可迟了。”
      这是北千易第一次站在这么高的台阶上,台阶下跪满了人仰望着他如星辰日月。
      册封典礼刚过,北千易拒了轿辇身后也只跟了个连峥,缓缓走在通往莫朽因教学所暂住的地方。
      北千易跪在莫朽身前,接过连峥递过来的茶,接茶时自己轻触了杯身觉得茶温尚可才递给了做在椅子上的莫朽。
      “喝了你这口茶,以后我就是你的太傅了,教导太子殿下臣必定是知无不言。”
      “学生定当勤奋发学,不负太傅所教。”
      “对了太傅,送我一串糖葫芦好不好?”北千易双眼像盛满了光,其中满是期待。
      莫朽放下茶杯清咳了两声后道“殿下如今贵为储君不能再贪那口腹之欲了。”
      北千易有些失落,他还未吃过糖葫芦。
      看到北千易眼里星火有些暗淡,莫朽又紧接着说道“不过也得先看殿下的表现再说。”
      此后的两年里,北千易每日都去莫朽那里听学,莫朽也如同他所说的那般毫无保留的教着北千易。
      “诶我说,你这太子当的也太没趣了吧。要是我母妃泉下有知她多番谋划想要把自己儿子推上的是一个这样的位置不知作何感想。”
      当初欺负自己的北辛辞,如今是越发的挺拔俊朗丝毫没有他母亲的戾气。
      “不是我本性如此,是你小时候的样子太好欺负了,对了皇弟再给哥哥点银子,最近想去东陵国看看。”
      这三年发生了很多事,第二年北辛辞的母妃联合外戚举兵谋反,皇子北辛辞传递消息,千易太子及太子太傅庆阳侯莫朽力败叛军。
      事后当父皇问二哥做和感受时,“父皇立三弟为太子的那一年,母妃与我吵了一架,我气不过偷偷的跑了出去,随着西征的军队一路而去,所见百姓流离失所,三餐不继,头无片瓦,白骨露于野,生民百余一。”
      “后来我被来找我的人给带了回来,那时我就在想坐在在高的的位置上又有什么用,如果不适合不是把这一切弄得更糟糕吗?我很期待千易。”
      “好吧,离开这里去看看也好,这点你比太子强多了,可这个太子朕也没选错。”
      同一年,太子与庆阳侯联手西征,大败显戎,从多国购粮分发难民充实国库,很得民心。
      第三年,北千易陆陆续续的收到北辛辞寄来的书信和他四处游走为国家带来的大笔大笔的财富,彼时整个北朝人民富足安居,海晏河清。
      直到如今,“诶你不会还没告诉你的莫太傅你的心意吧。”
      “这有什么不敢?”
      “那你说了吗?”
      “我如今虽只是太子那也是日理万机的。”
      “切,胆小鬼就是胆小鬼,我告诉你我们北家就没有孬种的。”北辛辞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
      “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送你一份好东西。”北辛辞从胸口处掏出一个小瓷瓶。
      “来,这次就送你吧,下次我可要收费了。”
      北千易看着瓷瓶一脸不屑,北辛辞来了火气“不要,就还给我这我可卖十金一瓶的。”说着伸手欲抢过,却被北千易轻轻躲过。
      “多谢皇兄了”
      北辛辞,得了北千易的一声皇兄,飘飘然的出了皇宫。
      晚膳过后。
      “殿下,殿下,陛下……陛下又咳血了,您快去看看吧。”
      孟祥也已年迈,但速度却未减也不敢减,老泪纵横的跟在北千易身后,其余皇子大多在封地或死于意外。
      北千易一边走一边吩咐着随行的侍从“快让人快去通知二皇子,他现在应该才出宫门。”
      “是”
      进了内殿,孟祥上前“陛下,殿下来了。”
      “千……千易啊。”北顷易,此刻少了些帝王之气,多了些寻常老者的姿态。
      “太子殿下,上前来吧。”说完孟祥抹了一把眼泪。
      北千易跪倒在床边,身子微微贴近北顷易他很久没有看到这个人了,如今一见谁能想到这还是昔日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北顷易目光呆呆的,看着自家儿子的脸伸出手想去摸一摸,不知为何又放了下来“像,同你母妃真像,我知道你恨我所以很少来见我。”
      “你母妃……咳咳咳,的确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北千易起身往后退去,突然想起来莫朽曾经说过,也许一件事你所知道的经过并不是它的全部真相呢?想来到了如今他也没有骗自己的必要。
      那天北千易就那样任由北顷易握着自己的手,说完了一切,直到北辛辞来了,北千易离开留他们二人说说话。
      第二日一早,北千易又早早的去了庆云殿。北顷易告诉了他许多他不知道的事。
      原来他与母妃是真的相爱,母妃也真的是细作。
      他为了保全母妃,喂了母亲能让人忘却一切的药,母妃假死出宫,北千易有着千言万语涌上来,到最后却哑着只声音问出一句“你舍得吗?”
      北顷易眼睛渐渐湿润,喃喃道“那是你母妃一直向往的生活,远离那些无奈那些尔虞我诈,可我到最后却只能这样做才能让她活下去还有得到那样的生活。”
      “那些痛苦是咱爷们家的事,怎能拖着女人家一起。你恨我吧,是我令你既没有父爱也没有母爱,你是该恨我的,合该恨我的。”
      北千易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头脑里一片空白,只有眼泪顺着脸嘀在两双相握的手上。
      “我不恨,父皇,我的……我的――名字”北千易的声音逐渐颤抖起来,却又强压着似小兽低咽。
      “你的名字啊,北顷易,千月,北千易我们是一家人啊……”北顷易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北千易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任由北顷易的手在自己的手中逐渐冷却直至僵硬。
      北千易低下头把头埋进北顷易的手心,放声哭了出来,那一晚年轻的储君哭得狼狈。
      北千易在灵堂跪了足足两日,面色哀沉不吃不喝,双目空洞。
      众人没了办法,只得求到莫朽面前去。“我平日里是这样教你的?”莫朽是气恼的他教出来的堂堂太子明日储君现在竟会如此的一蹶不振。
      北千易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莫朽忙去扶住,不让他摔倒失了身份体面。
      北千易突然一把抱住莫朽的肩膀,埋首在他的脖颈间低低啜泣着,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莫朽见他哭的难受,扶住他,把他带回了自己住处。
      哪知莫朽扶着北千易刚坐下,就被他抱住了腰身,但北千易终于是放声哭了出来,那些不开心的压抑的憋屈的忍受不了的一下子炸开了似的一起涌来。
      莫朽任由北千易抱着,一只手按着他的头,一只手抚着他的背替他顺着气,等到北千易差点几次哭背气过去后终于是逐渐平静下来了。
      语气中却还是有些抽抽咽咽的“太傅……我今日才知道,才能确定……我,我父皇是爱我母妃爱我的。”
      “看你傻啦吧唧的,你父皇当然是很爱你的。想必这些年来没有管你,也是怕你得了他的关怀,成为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没了母妃的孩子能如何?
      北千易随着莫朽的话直点头。
      他不会告诉莫朽在父皇走之前,他问父皇要了那种能使人忘却一切的药。
      父皇先是不解后眼神暗了暗,随即释然笑道“若真有那么一天在社稷和他之间你只能选一个,这不失为一个良策,可我希望你能护住你所珍视的一切永远不要有需要它的一天。”
      “太傅会一直陪着我吗?”
      “臣肯定会一直陪着殿下的。”
      三天后,北千易即位大赦天下。
      扶桑二十一年,皇帝北顷易病逝,同年太子即位。
      “太傅觉得该当如何?”
      “新帝即位是大喜,该普天同庆不如陛下就大赦天下吧。”此时已经渐入冬季。
      “那就大赦天下吧。”
      这天莫朽没有来宫里,朝臣皆休沐在家。
      北千易带了帷帽身旁跟着连铮就站在酒楼上望着那些犯人一个个的从刑部出来。忽然一架马车闯入了他的视线,那是太傅的马车。
      兴冲冲的跑下去,却见马车里没人独留马夫在车外,他就在马车外等了等,却见自家太傅抱着一个少年郎从刑部走了出来。
      突然漫天飘雪风卷起了雪花,那少年郎就拢了拢身上的外袍把自己裹紧,又往莫朽怀里缩了缩。
      莫朽低头冲着他笑低声哄着“很快就回去了。”那温柔的语调,和善的眉眼。
      北千易就愣在原地,直到连峥给他披上狐裘,连峥凑近北千易“陛下的心思,藏藏吧。”
      北千易的心空了,却仍强忍着笑意,欢快的快步上前“我还说太傅去哪了,只有马车在这。”
      “臣此时不好向陛下行礼,妄陛下恕罪。”
      “无碍”
      “这位是?想来是很重要的人吧”
      “很重要,非常重要”莫朽的话带着浓浓的警告的意味,震的北千易心口传来阵阵疼痛。
      “既然如此,太傅快上车吧,下雪了,别生病了才好。”
      说完,看了会儿莫朽怀里的人“宫里的太医太傅随叫随到。”
      莫朽沉思了片刻不做言语,抱着那少年钻进车里,北千易立于原地看着马车扬长而去。
      突然就装不下去了,手捂住心口,欲离开原地却发现自己步伐紊乱怎么都走不稳那一步。
      “陛下,何必呢。”
      “连峥,我心口痛啊,痛啊我从初见他就喜欢他啊。”
      连峥眼睁睁的望着年轻的帝王疯魔般重复这句话“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当晚,北千易在城楼上看了一夜的雪,连峥就那么陪着。
      第二日,朝臣收到宫内传话,今日又不用上早朝了,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什么?他怎么能把半个太医院的人都带走,陛下如今也病着,他的心里可曾有一丝为陛下考虑。”
      连峥怒急,声音比平时大了两三倍,平日见惯了他平易近人的样子,突然这样发火是众人都想不到的。
      “算了,连峥……咳咳,咳咳”连峥忙上前给北千易递上帕子。
      “帝王之言,一诺千金。”
      过了几日京中隐隐传出一些关于莫朽同那少年的传闻。说那少年是叛臣之子本该一死却等到了当今陛下登基,大赦天下,当今陛下果真仁慈。
      他得到了百姓的爱戴拥护唯独没有得到他想得到的。
      “这已经是庆阳侯第三次告假了吧?”
      “嗯,说是家里有事走不开。”
      “呵为了一个男的连早朝也不来了,不就仗着战功赫赫并且教过陛下几年书嘛。”
      “就是听说为了那个人,连夜出去找糖葫芦,没找到就让人现做。” “说是有事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可又能怎么办?”
      他开始想,要是杀了那少年,太傅会不会把目光在聚集在他身上,哪怕是恨那也是好的。
      年轻的帝王借着珠帘遮去了自己脸上的痴想和悲痛欲绝。
      手里紧紧捏着的,是北辛辞写的书信,上面写着劝北千易的话,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所有人都在劝他莫要太过执着。
      终于,莫朽进宫了,他来求的是先帝临终前送给北千易的保命符,一颗用了上千种药材历经数千人的心血才得的奇药。
      “莫朽,你作为陛下的老师,自当也为陛下考虑考虑,这把椅子上流了多少血丧了多少命你不知道?你怎么能这么残忍的要去他一条命啊。”连峥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够了,连峥,过来吧。”北千易面色平淡,缓缓开口。
      “太傅既然想要,也不是不可以,就陪朕一天吧。”
      莫朽面露迟疑,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从太傅的府上来了贵客,就在没有同朕好好说一说话了。”这次他没有以我自称,而是用的朕。
      “好”这次莫朽果断的答应了。
      北千易换了身从前翻墙去找莫朽时的衣袍,莫朽看到时,瞳孔震了震。
      “太傅,你想过得是怎样的生活?”
      莫朽愣住了,没想到北千易是真的只想和他说一说话。
      “臣带兵打仗时实属无奈,正值国家需要,如今天下太平臣想过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远离那些刀兵箭簇。”
      “陛下呢?”
      “我想过有你的生活”北千易盯紧莫朽的眼睛,没有怯懦一字一句的说着,可到了最后怎么也不能从他的眼里看出一丝波澜。
      “哈哈哈哈骗太傅的,那是少时的想法,不过毕竟太傅要的可是朕的一条命…………。”
      “臣愿意一命抵一命。”
      “好,太傅不愧是庆阳侯总是那么让人敬佩,那就一命抵一命吧。”父皇儿臣护不住啊。
      连峥端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酒,北千易端起亲自递到他面前。
      低垂这眼睑说道“这毒不会太早要了太傅的性命,反而还会让你多活三天,喝了就把药给你。”
      莫朽没有犹豫,端起酒杯一饮而下而后将酒杯归还给北千易。北千易的心口仿佛被撕裂开来,他竟然半点都不曾犹豫。
      看着莫朽喝下毒酒,连峥呈上锦盒。
      “太傅拿稳了,这药只此一颗,哈哈哈哈哈哈,太傅你只有三天的时间了,这三天带着他走远些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吧。”
      “对了太傅,糖葫芦甜不甜啊。”
      莫朽愣在了原地,颇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说完北千易带着连峥大步走了出去,独留莫朽待在殿中。
      望着莫朽的马车越行越远,北千易侧身问一旁的连峥。
      “都准备好了?”
      “都按陛下的吩咐准备好了,都是最好的。”
      你们就都去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吧,这座孤城总得有人守着不是。
      “连峥?”
      “奴在”
      “你又能陪我多久?”
      “这辈子,奴都会陪着陛下的。”
      “就像你师傅陪我父皇那样?”
      “是的”
      “真好,也不算孤独,走吧,该上朝了。”
      泪水在眼里打转,北千易闭了闭眼,终是没能让它落下,人生果真该当断当舍当离。
      望着帕子里包裹着的早已干瘪的糖葫芦莫朽有些失神。
      马车正一晃一晃的前进着对面的少年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兄长这是怎么了?怎么对着一只干瘪的糖葫芦发起了呆。”
      莫朽重新包好糖葫芦放进怀里,背靠着车壁“这糖葫芦是没送出去的礼物。”
      他本是罪臣之子,机缘巧合被救了出来被莫老侯爷收养,而对面的少年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这弟弟向来体弱在大牢里更是生了寒毒,太医们都束手无策,那日得知宫里的因为宫里大半的太医都让他给叫了去而他的陛下因此无人医治。
      他又带着太医赶去了宫里,看着那烧得浑浑噩噩的人躺在那脸就像煮熟的虾子,他就照顾着他守着他还偷偷亲了他。
      到后来讨走了他的药时他也是万分纠结的,却还是夺走了他的‘一条命’他却是没有办法的他想他又把这条本就艰难的路打了个结。
      “那糖葫芦,是要送给陛下的吗?”
      莫朽笑了笑“这么明显?”
      “嗯”少年点了点头又问到“可为什么不送呢?”
      莫朽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是他的太傅却生出了为天下人所不容的感情来,他那日,本是要送上一串亲手所做的糖葫芦给他的,可到了最后却是拿不出来的,他只能趁这事爆发之前将其扼杀。
      “兄长那我们以后还会回来吗?”
      莫朽轻拉开车帘微微一笑“不会了。”那糖葫芦他终究是没送出去,也不知以后会不会有人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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