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绝代美花

　　那条锁链绕在我脖子上，绕一圈，末端的十字扎进后颈的骨缝里。这样比把锁链缠在我手臂上更有效，因为我真的打算过把这只手臂也赔进去，只要能逃跑。
　　然而，我不能把头也割掉逃跑，那不现实。
　　算不上很疼。而且，现在的我对痛觉感到麻木。
　　酷拉皮卡牵着我，一声不吭的走着。
　　没有车子。酷拉皮卡也不可能做出打死别人抢台车子之类的事，于是，我们只有步行。
　　锁链琐碎的声响空荡荡的敲在心上，只要他稍稍用力，我立即会匍匐在地。
　　但我相信他不会。这样禁锢着我，多半是因为防止我耍花样逃跑，酷拉皮卡……是不会做出那种侮辱别人的事的。就算是敌人，就算我还可耻的试探过他，欺骗过他……是这样没错吧……
　　然而，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我，盯着我脖子上套着的链子，这些路人，在想什么呢？
　　那些笑嘻嘻不怀好意的眼光，看着我，莫名其妙的掩口低语，他们在想什么呢？
　　那些纯洁的小孩子，对着我指指点点，回头扑进母亲的怀里恐惧的瞄我一眼，他们在想什么呢？
　　酷拉皮卡一直牵着我走，那些异样的眼光同样落在他身上，然而他一直淡然的前进着，他……在想什么呢？

　　念力被束缚的无可依赖感，生命被谁攥在手心里的虚妄感，对于鲜血和残暴的厌倦感，伪善与自我欺骗而产生的厌世感，对莫名枉死在我手下的生命若有若无的怜悯感，以及由此怜悯而勾起的对旅团的负罪感……
　　还有……此刻我像狗一样卑微的被恩赐活着的羞耻感。
　　这些感觉在此刻绞合成一种诡谲的效果。
　　我感到浑身轻飘飘的，竟然只想跟着脖子上传来的力道慢慢前进，宛若在天堂。
　　或许我很早就在期待被这样牵着，被人恐惧、不解、同情甚至猥亵？
　　总之，现在的我，内心虽然被那些能够诡异共存的感觉搅乱的灼烧着，却感到莫名的踏实。是的，这是一种罪恶被惩治时所特有的解脱感！它凌驾于五感之上，甚至叫我暂时忘了痛苦……

　　然而——
　　让我感觉解脱的酷拉皮卡呢？
　　他一路低着头，一言不发，他也痛苦吗？不得不把敌人归还以避免更多的杀戮，这让他不快吗？在杀我与不杀之间挣扎，这让他难过了吗？他以为窝金已经死了，他也终于杀了人，他的手上也染了鲜血，一切在悄悄的微妙的改变着……这种滋味不好受。我当然知道，这种滋味难过极了。
　　没有谁从一开始就享受杀戮的快感，一点，一点，总有一天人性就被侵蚀掉了。
　　然而，有几个人会为了所谓的不杀人的原则，甘愿自己去死呢？
　　那几个人，最后真的做到了吗？

　　我有点体力不支，跟不上酷拉皮卡的速度。
　　这让我有点为难，总不能叫酷拉皮卡他停下来等我。我稍停了一下，脖子上的力道加大，后颈一沉，刺痛，我就跪在了地上。
　　一只手不足以支撑无力的身体，更何况这只手上还带着伤。
　　手肘与地面接触，我竭力要站起来，乱动使得颈后的十字扎的更深，也更痛了。然后，刺在后颈的十字突然离开，连同缠绕我的链子一起，消失了。酷拉皮卡停下来。
　　“站起来。”酷拉皮卡的声音在颤抖。这让我很不解，他为什么要颤抖……
　　“马上站起来！我的敌人，我认识的这个人，不会这样卑微的跪在地上！”我低着头，只能看到他的鞋子。卑微……我，不是一直这样卑微的活着吗？对活着的期望远远大于那可笑的道德底线之后，我可以向任何人挥剑！那本来就没什么！在这个世界里，狩猎者与被猎者，都是值得尊重的，都是艰辛的……让人鄙夷的，只有我这种矫情的不肯妥协于欲望，也不肯干脆的守护道德底线的人……
　　废物。
　　是这样的。
　　所以，此刻，本来还在挣扎的我，突然不想挣扎了，不想再站起来……

　　他抓住了我的衣襟，把我扯起来，甚至扶我站好。
　　一种奇异的被宽恕的错觉从他的双手传来……
　　宽恕——一个很奢侈的词语。
　　然后，他自己走在前面——
　　“我相信你不会逃跑，跟上来。”
　　酷拉皮卡居然这样温柔的对待敌人。
　　我居然会觉得他很温柔。
　　他在挣扎，我也是一样。
　　我甚至觉得，或许……我们所挣扎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也是相似的。
　　我真是疯了。

　　抬脚跟上去，默默地走在他身后一段距离。
　　“我以为我能干脆的杀了你们……”蓝色的眼睛慢慢的充血变成绯红色，他猛地回头，用自以为很残暴其实还在颤抖声音说：“我一辈子忘不了，全部被粉碎了……焦黑的土地，我们的圣域，甚至没有留下尸体……”
　　“我该杀了你……”像是自我催眠，他说。然而下一句又变了：“但是你死了，他们会为你报仇而迁怒整个友客鑫！”
　　“酷拉皮卡……”我张了张口，却只能叫了声他的名字。
　　“如果我不知道我的仇人是谁……”他使劲攥拳，锁链咯吱咯吱的响起来：“或许还在为了报仇而努力修行！为什么……你千方百计的让我知道……而且……会有你……”
　　“我不知道。”或者……该说是命运吧。
　　“不知道？””纤细的少年冷笑了一声：“你真的不知道吗？你很早就认出了我，而且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杀了我，为什么不动手！？”

　　“因为没到动手的那一步。”我眼前发黑，总昨天开始，一直精神紧张着。耗费了大量的念力，没有食物补充，没有平缓的休息。这都不重要，致命的是不许使用念能力。如果可以用念的话，大概可以多撑一会……再来这么几次，我真要死了。
　　“昨天晚上，你可以先杀了我再弄走那家伙！你的速度，难道办不到吗？那种伤势，在你来之前就拖了很长时间，谁看都救不活了！为什么你不先杀了我！你在显示你那虚伪的善良，就跟对待妮翁一样！这也是因为没到动手的地步吗？”酷拉皮卡回头看着我，血红的眼睛含着泪水：“那时候你根本没想过一招杀死我！这是在伪装善良吗？”
　　“我……”突然感觉心脏的锁链缠的很紧，带着点狠意。那个契约还在行使吗？我捂着胸口：“不是伪装的。确实……还没到动手的那一步。”
　　杀死酷拉皮卡，固然跟杀死小杰奇犽他们不同，但也跟杀死与我无关的路人甲绝不一样！虽然我们的关系并不亲密……毕竟，相识过。

　　“你一直在后悔！为什么不敢承认？”他脚步变快，让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看得到，他滴落下来的眼泪：“你不想杀我……“
　　我拒绝回答。
　　后悔？不对。那种感情太简单平淡了。
　　我不想杀你。是的。

　　拍卖会的会场真的血流成河了。
　　酷拉皮卡绯红的眼睛里映着弥漫的硝烟。
　　这是一场没有军队的战役。或许从它的起因上看，用战役形容有点夸张，不过算是一场战斗罢了。然而，从规模上看，确实算得上战役了。
　　□□组织海陆空全面出动，还派出了不少念能力者。就在我走近的瞬间，本来就分不出敌友的火箭炮轰烂了一个人的脑袋。
　　他的血，溅在我身上，黏糊糊的。
　　我一眼就看到了威风如帝王的犽犽，一爪按倒一个，然后踩在尸体上，君临天下。

　　“现在，走过去，你知道该怎么做。”酷拉皮卡淡淡的说：“不许以任何方式泄露有关我的一切，包括暗示。”
　　“我知道了。”
　　犽犽看到了我，立即吞掉了眼前的敌人，跳到我面前。
　　“唔嗷~”我知道小美没有死……侠客是骗我的！小美才不会死，我要去咬侠客！使劲咬！
　　“犽犽，你怎么变的这么狠心了。”抓抓头，“不，这个人不能咬。”
　　“唔嗷~”为什么！小美身上的伤，有他的气味！他伤害了小美，要咬要咬！
　　“这点伤不算什么。带我上去，犽犽。”我爬上犽犽的背，有点艰难。犽犽轻轻的用头蹭我，舔了舔我断臂的伤口，然后一跃而起，踩着被轰的残碎的大楼，直奔顶层。
　　酷拉皮卡……不要让别人抓到你……我咬着嘴唇，心里默念。

　　显然十老头已经被干掉了，伪装的尸体也已经摆放好。首先看到我的是小滴，她收起突眼鱼，回头：“团长，小美回来了。”
　　时间好像突然凝滞了，外面的硝烟跟炮火也变得遥远起来。
　　库洛洛正一只手摊开书。他穿的是一件白衬衣，染了几滴血珠子。头发是放下来的，脸上有道伤。
　　“小美！”我看到了兴奋的窝金！他果然没事了！哈利路亚……
　　我想走过去，然而，库洛洛淡淡的说：“站住。”
　　只迈出一只脚。好吧。我站住了。
　　我看到了飞坦，他甩了甩伞上的鲜血，拉下面罩。脸上是嗜血而阴狠的表情。阴郁的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库洛洛说：“你也先等一下，飞坦。侠客，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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