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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前斥堠来报，五千蛮人向城西五里笕水河畔逼近，挑衅意味明显。十三十四点起兵马前去迎战，谁知等在那的不是五千蛮人，而是全部，三万。如今两位皇子下落不明，危在旦夕。

　　杨参军带了兵符要点起城中所有兵马营救两位皇子，被我制止。

　　他是关心则乱。这个时候，我们需要冷静，绝不能自乱阵脚。

　　要知道，喀则已北就已是蛮人侵占的失地，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占领更多的城池和土地。十三十四被困，大军前往营救，届时喀则城内只剩下手无寸铁的百姓，三日之内只怕又要变做一座空城。为今之计，只能组一精悍小队前去救人，剩大军在这里做好埋伏，让蛮人攻城不成，全军覆没。

　　杨参军精选了三百名精兵强将，入夜时分瞒了将军府和所有将士，自西门潜出城池。我们策马狂奔向笕河，只愿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路上，我强自镇定，紧握缰绳的手心里全是水。如果他们遇难，我还有什么脸面回京，干脆从笕水河畔跳下去一了百了。

　　大家都知道，如此狠毒的调虎离山之计，必有内鬼作祟，否则，大军何日出发，何日达笕水，蛮人怎会知道。这个内鬼，别人兴许不知，我却见过一面。初来喀则，费扬古邀请我们在府上住几日，实在是盛情难却，便一连住了三日才回军营。那日大病初愈，我起床一个人出去转悠，不慎进了将军府后园，无意撞到费将军和其妾室在一间耳房里打情骂俏。本来是不想多事的，可当我听到门外的两个丫头相互交谈却不用汉话时，便觉得蹊巧，躲在巨石后直待那小妾出来。果然，那女人与费扬古讲汉话，等费扬古转身一走，她便与丫头用另一种语言嘀嘀咕咕了大半天，且言辞闪烁，神色耐人寻味。

　　那调子我听过，丰台大营的地牢里偷密扎的探子就是说的那种话。

　　费扬古纳了个蛮人做小妾。

　　私通敌军，罪及九族。

　　当时，我承认是因为顾虑到四爷，才留下这个秘密隐忍不发。岳丈倒台，女婿能有什么好，到底相爱一场，买卖不成，仁义还在，就算费将军果真通敌叛国，也应回京告知四爷，大家从长计议。

　　谁料想，敌兵竟然率先发难，将十三十四逼到绝境。我真是后悔，当初就该当众戳穿她。

　　到笕水河，蛮人早已没了影。河的对岸是一片沙丘，并无藏身之处，只有这边有座大山。破晓时分，我们兵分三路上山，不敢大喊，只能悄悄地找。我与杨参军一处，翻过一道坡后是片密林。正欲往前走，杨参军猛地拉住我:“有人。”

　　我吓了一跳，极目望去，只有树稍摇曳，不见半个人影。

　　“杨参军不要草木皆兵，哪有什么······”

　　“小心！”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把扯向一边，耳边有箭矢破空的声音。

　　“有蛮人，快布阵！”杨参军自腰间抽出佩剑摆开架势。我扭头看到地上插的箭，箭羽宝蓝。镶蓝旗，十四爷！

　　“快住手，自己人！”我拦下众将士，抬头看去。

　　十四爷坐在老高的树杈上，两腿一扬一扬，坏笑着看着我。我要晕厥了。

　　“十三爷呢？”

　　他从树上滑下来，听到我问话，神情刷地变了:“你们没找到？”

　　我和杨参军面面相觑:“没有。”

　　“不好！十三哥为引开蛮人护我上山才跳下笕水的，如今定是凶多吉少！”他瞪了杨参军一眼:“你们不沿笕河找，上山做什么！”

　　我们扭头往山下跑，好巧不巧，迎面撞上一队蛮人。

　　十四爷刚要拔剑，被我强行按了回去，拉起他转身就跑。他急了，甩开我的手:“你干什么！”

　　那边已经交手，蛮人一时冲不过来。我指着他铠甲下的黄带子:“士兵有士兵的责任，皇子有皇子的责任。你若被扣在这，全大清都抬不起头！”他愣了一瞬，反手拉起我朝密林深处狂奔。

　　本想着翻过山头沿笕水找十三的，没想到，这山里的蛮人却不止那一小股。我和十四跑到一处山坳，还以为彻底安全了，不想半空爆出一声高喝，一队蛮人从半山腰斜刺里冲出来。十四二话不说拔剑迎战，我手里也握着一把短剑，却完全不会招架，只能心中暗急。蛮人力大无穷，又人数众多，且来的人一看就是练家子，想要全身而退恐怕不易。十四应付蛮人还算轻松，可还须分心护我，一个不察，被一个络腮胡子用大刀砍伤手臂。一个人受伤后战斗力会大大下降，且用力过度不利于止血。这时没被十四砍翻的也就剩五六人，我看准机会，将早已攥在手里的一把黄土向他们撒去。乘他们迷了眼睛骂娘，我扯着十四胳膊撒腿就跑。

　　原以为找个石缝旮旯躲起来甩了他们了事，谁想天不遂人愿，没跑几步我就傻眼了:前头横亘着一道崖，崖地还有一条山溪。

　　想下山，要么往下跳，要么原路返回。

　　没有太多的时间犹豫，那五六个蛮人已经追了上来。十四往前跨一步偏着头对我说:“一会儿我缠住他们，你找路下山，沿笕水找十三哥！”

　　这话······好像该我说吧？我握紧手中的短剑:“我不！大不了一起跳下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要不是情况紧急，他肯定被我雷得半天都别想缓过来。而现在，他只是面部抽了抽，很大无畏地笑着:“不用等十八年，现在就是一条好汉。”然后，我们举剑迎了上去。

　　蛮人大汉力大无穷，我跟本无法招架，眼看大刀逼了过来，便条件反射地向后撤去，却还是慢了一步，颈间一凉，想是受了伤。十四又挂了重彩，我俩步步后退，到了崖边。十四咬呀硬撑，又放倒一个，最后剩下了武功高强的络腮胡子。我的短剑被他格飞，毫无抵抗之力，十四伤在右臂，现下已是左手勉强抵挡，被踢上胸口摔倒，差一点就滚下悬崖。

　　我把心一横，寻了个破绽抱住蛮人持剑的右臂，他怕十四缠上来施展不开，急于腾开右手，便扭头用左拳猛锤我的肚子。我也不顾小腹的剧痛，只知道紧紧抠住他的胳膊。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力气，呕了血也不肯撒手，见他袖子快要断掉，便扑上去一口咬上他的小臂。他疼得杀猪一般嚎叫，左手攥着我的脖子徐徐加力。只是在我断气前，十四已经撑着地站起来，将长剑用尽全力掷了过来。那剑里掼进了全力，给大汉来了个透心凉不说，还冲得他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倒下。我捂着肚子直起身，刚松了一口气，扭头便见十四用力过猛闪了身，向悬崖下倒去。

　　“十四爷！”我惊呼一声扑过去刚好够住他的手，却发现自己也被他拖得探出悬崖。

　　他环顾四周，又向下看看，见无处借力，牙一咬，复抬起头:“放手。”

　　一夜的奔波过去了，朝阳已高高地挂上了东南角。他被晒得微微迷了眼，我却看清了他聚焦在我脸上的眸子。那么亮，那么亮。

　　“放手，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我不敢出声说话，怕提不住气松了手，只是拼命摇头。

　　他一手抠着崖壁上的砾石:“红豆，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不如你活下来，找到十三哥，告诉皇阿玛，就说，老十四不敢给阿玛丢脸。”

　　我也不敢哭，我怕一哭就泄了这口气。我只能冲他摇头:十四爷，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放弃生命，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坠崖。

　　崖边长着几株不知名的小花，茎上有刺，却扎根很深，想是北地雨水少，植物的根须无不庞杂坚韧。我就握着这些花借力，丝毫不敢动弹，也不肯松手。他见我这样，也不再说话，不再挣扎，静静的悬着，以保存体力。

　　就这样一直挨到太阳转到头顶，杨参军率人寻了过来，把十四拉起来。后来，我瘫软在地，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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