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倾国

　　晚上闲来无事，我们几人都在我和律和屋中取暖闲聊，也各自说了一天见闻。不久律和问道：“你们在两位格格那里还好吧？”
　　苏黛道：“格格待我极好，流烟也是。不然哪能那么死心眼，替格格声辩呢。”
　　流烟听了便低头不语。我低声问：“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流烟一五一十说：“那天碧云格格本是去御花园里的桃园，我们便与八福晋遇上了。格格处处忍让，八福晋却冷嘲热讽，我实在气不过，便反驳了两句，谁知道那八福晋好生厉害，不由分说就让人抓住了我……格格都跪下了，流着泪给我求情，也还没用，她只在一边冷笑。”
　　我们在一旁嗟呀不已。只有苏黛说：“我在家时便听阿玛说过，当年他也曾见过那八福晋，刚出阁时便是个厉害女子，颐指气使，震得家中无人不怕。这些年过去，看来脾气倒更加厉害了。”
　　苏黛的阿玛原是朝中三品，本与完颜罗察地位相当，前些年却不知为什么得了罪，被贬到苏州去了。他对朝中之事知道不少，当然也告诉了女儿；我是素来不与罗察来往的，律和阿玛只是个五品小官，流烟更是穷旗人之女，对这些事自然无从听说，因此我们这方面的情报居然大多来源于苏黛。
　　一天，碧云格格特地为这件事来拜见娘娘。娘娘叹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惜没福啊。以后好好地行事，不要再轻易出去，见着那些人也该避着些。”碧云格格诺诺称是，虽是不大言语，却也含着委屈。
　　又一日，德妃正要出去，碧云阁内来了一个大宫女叫书桃的，说碧云格格身子不好，又犯了嗽疾。德妃传了太医，终是不放心，又命我和流烟一起去照料。书桃知道我是德妃身边人，不敢怠慢，和我们一路赔笑搭讪着来到碧云阁。
　　我们进了内室，只见内室里躺着一年方二九的女子，脸色苍白，眉淡远山，眉目间纠结着哀愁之色。流烟和我上前请了安，碧云稍稍睁眼，见了我，眉头竟是一跳：“夜雪……”我不明白何意，书桃连忙道：“格格认错了，这是佩兰，刚入宫的秀女。”
　　碧云听了，又看了我一次，才叹道：“是，这眉眼只有五分像。”
　　我们不语，只在一边周到服侍，我却一直想着夜雪是谁。服侍了一天，看来碧云脾气极好，从不粗待下人。一天归来，我向流烟打听夜雪是谁。流烟说：“只知道是以前服侍格格的宫女，后来不知怎么死了。”
　　我又向雪湘打听。雪湘皱皱眉，低声道：“没事问这些干什么。我只告诉你，以后没事少去那里，又不是什么好去处。以后如果是娘娘叫去，你能推便推，不能推便去找十四爷也好。佩兰，你我也算是师徒一场，我这些心腹话没对别人说过。”
　　我谨记下了。雪湘不日即将离宫，也不再提起。

　　阳春四月，草长莺飞。
　　一年一度的皇家春围早已不是新鲜事，可这对于我们新入宫宫女来说，仍是头件大事。宫里的大宫女是可以随着出猎的，雪湘去年跟着十四阿哥服侍，紫嫣一直服侍着四阿哥；今年，雪湘临五月就可以出宫去，因此德妃叫她不必跟着去。一天，我在服侍德妃时，她撑着头想了片刻，说：“佩兰，你跟胤祯去。”
　　我答道：“是，娘娘。”
　　下了差之后，我立刻高兴地回屋要准备行装，却被赶来的十四阿哥先行拦住。
　　“得了好处，也不谢我？”他笑嘻嘻说道。
　　“当然要谢！”我微笑道，“就知道是你帮了我呢！”
　　“只是嘴上说说吗？”他追问。
　　我呆了一呆：“那你还要怎么样啊。顶多，我帮你多熏熏香，把你熏得跟御花园一样，到时候你一去，什么兔子、野鹿都以为是朵鲜花，就都来了……”
　　“你个小丫头，敢笑话我！”他佯怒道。
　　我笑道：“我这就给你熏熏，别跑……”
　　我们两个，在长春宫的亭台楼阁之中追逐起来，高声欢笑。我正跑着，忽然转角处出来一个人，我正好遇上，停住脚步，好悬没一头撞着。原来是十三阿哥，他有些莫名其妙地问我：“你怎么了？谁在追你？”
　　这时，十四阿哥紧随我而来，看见了他，笑道：“十三哥，佩兰唐突了，我替她赔罪。”
　　十三阿哥了然一笑：“不值得什么，何须十四弟赔罪。”
　　我连忙笑道：“十三爷身强力壮的，不会被我撞坏吧？”
　　十四阿哥道：“倒也是。佩兰，你赶紧去打点行装，迟了我可不给你带什么。”说完，他笑笑离开了。十三阿哥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神色不定。“你要去？”他问道，“和十四弟？”
　　我点点头。他的脸色骤然一暗。
　　我有些不忍，忙说道：“是娘娘的意思。”
　　也许我辩白得急了些，他微微一笑：“我知道。”
　　我看他有些促狭的神色，不禁生了气，平静地说：“这也是我的福分。”
　　我不看他，福了福身离开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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