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别雨

　　窗外的风雨声很大，这种天气让人觉得房间里的平静与干燥都弥足珍贵。
　　厉南星不急不缓地帮他处理着手臂上的伤口，并用一种不知名的药涂在伤口周围，然后细心包扎。
　　“这次能找出魏贼安插在江府的奸细，多亏你。”他叹了声。
　　“的确是救了几条人命，但以后想要去宫里讨几坛好酒可就难喽。”陆小凤额上疼出了冷汗，言语里却还带着笑意。
　　“你前一刻还在与他把酒言欢，后一刻就成了西昌的江湖匪类之一，想必皇帝也气愤得很，会不会悬赏派人捉你？”
　　“哈……那小皇帝自有主见，魏贼得势不会太久。”陆小凤眯了眯眼，“要是悬赏够高，你倒不如考虑把我交出去，嗯？”
　　厉南星闻言也笑了笑，用纱布状似凶狠地一捆，陆小凤“哎哟”叫出声来。
　　他起身，水声响了响，回来时手中握着快热毛巾。陆小凤额头上冷汗黏腻，厉南星刚帮他擦了擦，就连手带毛巾一齐被按住。
　　陆小凤看着他低笑道：“如果你是个女人，我一定会娶你当老婆。”
　　厉南星没有移开手，只安然地覆在那方毛巾上，挑眉道：“能做花名满天下的陆小凤的夫人，倒是荣幸得很。”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我不是女人，你更不会娶我，这岂不是天大的玩笑？”
　　陆小凤不禁叹气：“我经常把玩笑话说得认真，说真话的时候，别人却又以为我在开玩笑。”
　　厉南星坐在床边，看着案上静静燃烧的烛火，轻声道：“但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玩笑是可以出口的，有些认真的话却只能埋进心里，当做秘密。”
　　两人沉默了一阵，陆小凤目光恍惚：“那还烦请厉大夫帮我开一味止痛药，夜里我怕是要睡不着了。”
　　“刚刚帮你涂的就是。”
　　陆小凤动了动手臂，不知什么时候伤口泛起的已经是又麻又钝的感觉，痛楚几乎消失了。
　　厉南星抽走了毛巾，去挂回盆边。
　　身后有声音飘忽着传过来：“大夫就是大夫……可惜治得了身上的病，治不了心里的病。我心里有病，药石难医啊……”
　　厉南星也不理他的胡言乱语，灭了灯径直推门离开。
　　陆小凤轻轻哀叹了声。

　　窗外的树影剧烈地摇晃着，风雨声气势磅礴。
　　陆小凤看着看着，忽然生出走到大雨下痛痛快快淋一场的冲动。
　　或者饮烈酒，任由胃在酒液中灼烧，或者放声唱歌然后被人大骂。
　　生活闹嚷嚷的陆小凤才是所有人眼中的陆小凤，而不是这个躺在黑暗一隅独自咀嚼寂寞的自己。
　　其实，越是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限的人，骨子里才越是寂寞。
　　他若有似无地笑了笑。

　　突然听到脚步声停在门外，房门被打开。
　　这个笑容僵在陆小凤脸上，他心脏怦怦地跳动起来，看着那人背向后一靠合上了门，低头静静倚在门上。
　　轮廓模糊，但极为熟悉。
　　过了会儿，来人走到他床边坐下，双脚蹭了两下从靴口中脱出。
　　陆小凤知趣地快速挪到内侧。
　　床下两双男靴并排放着，大小也差不了多少。他翻个身侧躺在陆小凤身边，陆小凤受伤的手从被子中摸出来，握住他的，要把他整个人拉进温暖的被子中去。
　　厉南星止住他，怕牵动他伤口。
　　他扯了扯被子盖住自己。同卧一衾，呼吸几可相闻。
　　“陆小凤，我可以帮你止痛，却难保日后越发疼痛。”
　　他极轻极轻地说，声音几乎被风雨掩盖。
　　黑暗中陆小凤的眼眸动了下，有一点点光亮。
　　从这个角度看他真是很奇怪的，某种荒谬又奇妙的情绪从心底升起，像水波一样轻柔地泛开。
　　“睡吧。”厉南星在他手背上轻拍了下，闭上眼。
　　陆小凤握着他的手渐渐收紧，细细感受着那只手的修长与温和。
　　“今晚睡着了还有明晚，还有数不清的晚上，少了这只手，我真是难以入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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