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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步………一步………再…再一步……就快到了……
啪!嘎嘣嘎嘣………一双皮靴踏在一个黑色的物体上。
“你在往哪爬啊,你想要手机吗?”皮靴居高临下又将那个手机碾了几下,屏幕碎成了齑粉。
皮靴俯下身,他感觉到皮靴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是一个有罪的人,我教过你的呀,该怎么办呢?”
他感觉到自己手在慢慢抬起,但他控制不了。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罪啊!
他看清了手中的物品,那是一根铁筷子。
——不要!不要!
他使出全身力气用力把筷子一扔。
噗噗噗,鲜血模糊了视线,他感觉不到疼。
握着凶器的手垂下,他的眼珠瞪着面前的熊脸。
最后的意识是那只熊的眼睛亮了,不知道是不是他满眼鲜血的缘故,那只熊的眼睛血红血红的,他看见那只熊笑了一下:“嘿嘿嘿,三个了。”
………你是谁…是谁…他模模糊糊的想。
幻夜公园
许盐将车拐进车库:“到了啊,快醒醒,诶!季队?醒醒。”
季瞳迷蒙睁眼推门下车:“这就到了?咳咳咳……”
“是啊,也没开多久,就四十几分钟你都还能睡一觉,你这是多久没好好休息了啊?你这是……感冒?”许盐把车锁好,拿了瓶水下来给不断咳嗽的季瞳:“你没问题吧?”
季瞳推开他的水,看了一圈这个地下停车场,眼里的疑惑一闪而逝:“没事,刚做的梦有点刺激,我应激而已,我一应激就容易咳嗽反胃。”
应激?很少有人会对自己的梦境用应激这个字眼,用上了这个词,季瞳的梦绝不仅仅只是噩梦这么简单。那么他究竟梦到什么了?等等……那是…眼泪吗?
许盐故意去扶季瞳,装作无心实则有意地在他眼周围蹭了一下,果然湿湿的。
印象中的季瞳一直是笑起来暖风拂面,不笑时冷酷强硬的人,可是不论是春风拂面还是冷酷强硬,都只是他在外人面前的伪装,他的内心从未对人袒露过,这样的人不应该有弱点的。究竟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装着怎样的人和事呢?
许盐一路思索着季瞳为什么哭这件事,转眼到了门口,伸手往裤带里一摸,顿时犹如雷劈般站直了身子———没带钥匙!
许靖家住在锦城分局另一个方向,怎么办开车回许靖那里去拿起码是两个小时以后了我现在把这个噩耗告诉季瞳他会不会就地手撕了我?!
许盐强压着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手撕鬼子的画面,缓缓转过身,转身的时候他甚至能够听见自己的第三节腰间盘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嗯………那什么我好像…”
“钥匙没带对吧?”
“嗯……是的,不然咱们下楼吃点吧,三公里外有个seveneleven,五公里以外还有家茶百道,还有…………”
季瞳转身就走。
许盐忙不迭迭跟上:“哎呀你别生气嘛,我每天早上都被自己帅得七荤八素的忘带点东西也是很正常一件事嘛……”眼瞅着季瞳进了电梯,许盐急了,伸手把电梯门一挡:“诶你不至于吧不就晚点吃饭嘛你这是什么驴脾气!!”
季瞳看着被挡开的电梯门笑了起来:“进来吧,带你去个地方。”
许盐一脸黑人问号地跟着季瞳进了电梯,看见季瞳居然没直接下一楼,而是按了16。
许盐跟着季瞳一路走到他自己家楼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季瞳按下了那个看起来就很高级的密码锁:“这是你家?”
季瞳回头:“不然呢?别以为只有你知道一环内的两室一厅抵三环外的小别墅。”他打开门走进去,伸手挡住准备自动关闭的门:“进来啊,愣着干嘛。”
“我真没想到,你竟然住我家楼上?”
“坐,”季瞳指了指落地窗前的小吧台:“我去做点吃的。”
“你还会做饭啊?”
“人不可貌相,不要因为我长得帅就觉得我不食人间烟火,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你可以随便转转,但咱俩家的格局一样的也没有什么转的意思。”
许盐:“谁让你学我说话的?!”
季瞳的家,说是家,其实他应该也不常来这儿,桌上积了薄薄的灰,主卧的床上还罩着罩子,流理台干干净净,人类生活日常需要的洗漱用品通通没有。这大概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许盐在这里住了这么久就这种正楼上楼下的邻居却一次也没遇到过。
整间屋子是中式装修风格,楼上是小花园凉台,季瞳倒没像许盐那样充分利用有限空间提升房子的biger极尽奢华,在花园里搞个隐藏可升降游泳池,他只是买了几个古风屏风,铺了个人造仿真据说才上去跟真的草坪一样的小草坪,然后栽了点多肉养了几只兔子,另外设置了一套木制桌椅和一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茶具。这屋子的气质倒是和季瞳很搭。
晚餐是老干妈黄豆酱饭扫光峨眉山豆腐乳面,据季瞳说老干妈还过期了一个星期,放的时候没注意。
许盐盯着这一碗冒着泡混着酱的不明物体,用力按住一个劲跳的额角:“你这都不能叫黑暗料理了,你这是纯黑料理。”
季瞳:“有吃就行,哪那么多废话!”
“诶季队,你其实不经常住这里吧?”
“嗯,一般在市局附近的公寓睡,这还是太远了,离市局离我咨询室都不近,我早上赖床,近点好。”
“那你克服赖床不就完了吗?为了多睡几分钟放着大房子不住去挤小公寓,得不偿失。”
季瞳面无表情吃了口面:“还行吧,三室两厅我一个人住,也不算很小。”
许盐:………………
良久许盐终于再次开口:“那你考虑搬回来住吗?”
“再说吧,吃完把碗洗了啊听见没,九点过了很晚了,我这里有旅行便携式洗漱用品,今晚你就在这住下吧,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回分局,”季瞳抽了张纸站起来:“床罩睡的时候扯了就是,明早起了再给我套回去。”
“等等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什么?”
“我听说了一些事………”许盐刚开了个头就想抽自己两耳刮子,他现在跟季瞳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最多算能说得上几句话,现在问这种敏感的问题,他自己要是季瞳的话肯定和这个人老死不相往来,可是话头都起了,接不下去的话更尴尬,怎么办怎么办…………
季瞳坐在他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他继续接下去,等了半天等不到许盐的后文,他却也不说话,就这么坐着。
坐了能有十分钟,许盐从未觉得十分钟这么漫长过,正琢磨着怎么才能把这茬揭过去,突然听季瞳冷不防开口:“流言这个东西,它能不能发挥作用,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并不是看事情的真相到底怎样,也不是传播者把它说得、写得多么板上钉钉或是天花乱坠,而是看接收它的人怎么看、怎么想,”他顿了顿,随后嘴角挂起一个疏离凉薄的笑:“你先入为主,我百口莫辩,你一笑置之,我也不用劳力伤神去给你讲述一个所谓的真相逼你相信。人言之所以可畏,就是因为一切的事情只要和流言沾上关系,那么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被听众排除在外了,真相是什么没有人会关心,因为版本太多了真真假假说不清楚,人们只会在自己所得到的信息范围内对那个目标进行狙击,直到他千疮百孔体无完肤,然后输掉的目标成为谈资,新的目标诞生,循环往复,乐此不疲。毕竟生活乏善可陈,而且躲在键盘后面的狙击手不用上绞刑架,不多吃几个瓜都是在浪费这么多年花在互联网手机上的时间和精力。”
“所以别问我真相是什么,我不想解释,时间会证明所有的一切,以他自己的方式。太阳升起的刹那,到来的不仅是光明,还有迟到已久的真相………好了太中二了,我怎么被你给传染了,赶紧洗了碗去睡。”说着季瞳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站起身走进自己的卧室。
哗哗水声,许盐两个碗翻来覆去洗了十几分钟,洗完之后就坐在客厅沙发上,开着体育频道,注意力却不在那激动人心的赛事上,他就在主持人一声比一声高的“好球”中思考,一动不动雕像式坐了将近一个小时。方才季瞳最后明显是在强行打趣,为的是给自己找台阶下,三十几的人了,那个问题确实是问得不过脑子。说到年龄,其实季瞳也就是比自己大一岁而已,就是个同龄人,要不是自己智商不够用中考复读了一年高考复读了两年,可能还能赶得上跟季瞳做同学。不过虽然年龄上是同龄人,但尊季瞳为前辈也确实是应该的,不光是刑侦经验,专业水准的问题,在其他一些方面,季瞳的思考要深得多,做事情也要成熟得多。
太冒犯了……还是道个歉吧…………虽然他可能已经睡了,不一定听得到。
许雕像踱到季瞳门前,伸手轻轻叩了两声:“季瞳?你睡了吗?没睡的话听我说吧,我今天那句话没有冒犯的意思,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那么我给你道个歉,实在不好意思………另外,嗯,就你今天那番掏心窝子的话吧,我觉得挺有道理的,可是纵然人言可畏吧,心与心之间的温度也拥有你没办法忽视的力量,有的时候走出阴影其实很简单,光就在你眼前,你只需要一点点念力去抓住它跟紧它,然后你就站在阳光下了………嗯好就这些,你要没睡的话就睡吧,睡了的话没听见就算了吧,睡着了被我吵醒了就继续睡吧。”
许久之后,客厅归于沉寂,季瞳看着门缝里最后一抹光亮熄灭,翻了个身在黑暗中睁着眼。
刚那应该是许盐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吧,以往都是特约顾问,季队,季队长,救命恩人之类的,季瞳这两个字像是朋友间的称呼,许盐似乎时时刻刻在考虑着他的感受,从未越界叫出过这两个字,大概是刚才自己的话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把他当成朋友了吧。
季瞳在黑暗中笑了笑,还真是个可爱而敏感的人啊。
他想起当初在那个农民工挟持人质要钱的现场,许盐心急保护人质,结果自己反应太慢竟然被一个农民工抢走了枪并且走火,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快飞身上前把他扑倒在地的话这憨憨估计得当场交代在那,完事以后被他爸逼着给自己说谢谢,一脸的不情不愿。
看看人家就比你小个把岁,多有少年感。而你却这么年少老成,心事重重。
他就带着那样的笑容,那样干净,发自内心的开心,不带一丝虚伪的笑容,蹑手蹑脚下了床,轻轻将门打开抱着手靠在门框上,看着许盐卧室紧闭的门,轻轻的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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