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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梦余温 (上)
“妳… …恢复了?”
女子却是道:“你还是不遵守承诺,杜大夫。”
“… …什么?”杜可晴摸不着头绪,但一看到昏迷的原恪,便了然:“好歹我也是背着官兵,将你们藏匿起来,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
妖女闭上眼,似乎很是疲惫,说道:“如今我身受重伤,也拿你们没辙。或杀或剐,随便你们。”
宴羽扬歪了歪头:“妳怎么就料定我们对妳有恶意?”
妖女冷笑:“人与妖向来最是不共戴天不是么?”
“那也不一定。”宴羽扬慢悠悠道:“就像有好人恶人,妖也有好坏之分,我只对付心存恶意之人。”
“好坏又岂是你能辨别。”妖女不以为然。
“但妳救了一名险些遇难的产妇。”
“为善的人亦可为恶。”妖女缓缓睁开眼:“更何况那不过是顺手。”
“那名产妇,可是莫大娘?”宴羽扬冷不丁道。
妖女沉默不语。
宴羽扬又接着道:“妳可知道,莫大娘和莫允儿姑娘如今已成枯骨?”
“她们早该死。”妖女淡淡开口:“当初我早说过天地自有生死,那地府的两个老家伙偏装聋作哑。”
杜可晴听得云里雾里,只问宴羽扬:“莫大娘?”
“镜中的画面与莫姑娘家宅颇有相似,虽瞧不清铜镜中出现的男女,但那二人眉眼之间的神态依稀有莫姑娘神韵,我便有此猜测。”宴羽扬说道:“而这项猜测在此得到了证实。”
杜可晴听罢,心中微讶,料想不到宴羽扬心思如此缜密通透。
“无须证实什么。”妖女疲惫道:“既然莫家母女已死,我的恩也便还尽,无论如何什么也不关我的事。”
杜可晴连忙道:“等等,那妖毒怎么办、原恪的事妳也不管了?”
“杜大夫既不愿相助,如今又惺惺作态些什么?”
杜可晴一梗,终是忍不住问道:“怎么妳对我敌意如此重?”
妖女却是说道:“我方才形容那妖僧,你可有何想法?”
身着鲜红袈裟,袖藏黑色□□,头顶有象征新月满月的双轮月印。杜可晴沉默,隐隐回想起一个模糊的身影。妖女说出那妖僧的样貌时,他心里便早已有了个猜想,更何况天下大概也只有此一人是如此打扮。
“那恶名昭彰的妖僧,名叫青沙。” 妖女轻声开口:“这名字,想来杜大夫并不陌生。”
“妳若探了我的记忆,便该知道… …”杜可晴悄悄瞅了一眼宴羽扬,只见宴羽扬颇为疑惑。他抿了抿唇,片刻,才无奈道:“我确实… …那叫青沙的僧人,我是认识他… …
“他就是你口中的师伯,不是么?”妖女一语打断他,冷声道:“你师父虚无真主与他是一丘之貉,更何况你是他们门下人。”
再多的辩解皆是枉然,杜可晴总算明白妖女不待见他的原因,但他本与那挂名的师伯不甚熟悉,从小到大只知他这妖僧师伯个性阴阳怪气,偶尔教导他一些奇闻怪言之外,便无交流。再加上这几年师伯几乎从未回到神农谷,基本上是失联状态,杜可晴更不晓得这位师伯在外名声,与这位妖女又有何纠葛,以至于妖女对他的敌意如此大。
妖女只当杜可晴是默认,原本还想反唇相讥,却不知想起什么,又觉得无话可说,遂闭眼不语。
宴羽扬听罢,歪了歪头:“谁是谁的徒弟有何要紧?可晴不是那样的人,妳感觉不出来么?”
杜可晴闻言回头,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宴羽扬又接着说:“同样父母生的孩子个性皆不同,本就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再者… …”见妖女仍是不语,宴羽扬淡淡道:“世人皆认为妖鬼险恶无情,妳若真如此冷血无义,何故再三从妖僧手中救下莫家人?虽然不晓得是出于何种原因,终归也是帮了他们一家十几年时间。”
“坚持到现在,妳要功亏一篑么?”
妖女眼皮微动。
庙中忽然传出一声响,三人警戒地回过头,只见躺在地上的原恪一抽搐后,随即睁开充满血丝的眼坐起,他披散着发,脸色惨白,双目无神,宛如一具无生命的木偶般,手脚诡异地扭动,一截一截僵硬地站起。
四周静谧的可闻落叶摩娑声,原恪以诡谲姿势站起,半晌未有动作。
“他… …这是还未恢复?”宴羽扬犹疑道。
杜可晴肃然道:“妖毒入骨血已深,恢复理智怕是极难。”
原恪动了一动,忽然朝三人方向望去,原先涣散的目光突然汇聚在一起,布满血丝的眼一时之间变得凶狠锐利,似是确认了目标,下一刻他身姿如猛兽,猛地朝三人冲来,宴羽扬头一个回过神,将杜可晴往旁边一推,正想迎身制服人,却见他快速地掠过二人,一手掐住妖女的脖子。
一切发生不过须臾间,两人意识到时皆是愕然,妖女本就身受重伤,也未料到原恪会忽略宴羽扬和杜可晴,直接攻击全然无防备的她,被抓住要害后更是难以挣脱。
杜可晴赶紧道:“我有药,快抓住他!”
只见原恪面上冒出斗大冷汗,掐住妖女的手剧烈地颤抖,他眉间紧蹙着,忽然如咬牙般地挤出两字:“花… …决。”。
妖女胀红着脸想要朝他喷出一口气,却在听见那一声时愣住,错失了反击机会,原恪将指甲也刺入她的脖颈,血便如流水般地蜿蜒在苍白颈项,桃花般地香气交杂血腥味弥漫而出。闻得味道,下一秒钟,原恪竟如失去理智的猛兽,一口朝她的脖子咬下,吸允散出味道的鲜血。
妖女疼地闷哼一声,意识再度变得模糊,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宴羽扬一记手刀下去,妖女才觉得脖子一松,立刻倒了下去。
杜可晴连忙跑到他身边,掏出一粒药喂下,原恪起先尚是挣扎,宴羽扬一把压制住不受控的他,最终药效上来,终是慢慢平静下来,昏睡过去。确定情况暂且控制住后,杜可晴便来探看妖女的伤势。她紧皱眉头,颈项上满是伤口与鲜血,杜可晴撕下衣袂替她包扎伤口,一边说道:“现下没有伤药,先将就着一点。”
妖女休息了一会儿,缓缓睁开眼,望向再度昏迷的原恪,眼底微微泛起涟漪,最终再度痛苦地闭上眼,低声虚弱地讲了一句话。
“什么?”杜可晴耳朵覆了过去,才听起妖女说的话:“我是妖,稍做调养便能恢复。”说着,长出几瓣花瓣包裹住半身子。似是缓解了伤痛,妖女呼了口气,问道:“你怎么让他睡去的。”
杜可晴解释道:“我想方法搜集… …之前的迷魂香,临时又在山上采了几味安神药,混在一起,足以让他再昏睡上一阵子。”
宴羽扬点了点头:“现在状况不明,让他再多睡些也好。不过,方才他是不是说了什么?”
杜可晴一时情急之下也未听见他说了什么话,正想摇头,便听妖女突然开口:
“花决,他还记着这名字。”
“花决?”宴羽扬反问。
妖女一时不知是喜是悲,望着原恪安睡的面孔轻声语:“那是我的名讳,究竟是怎么样的恨意,让他竟然还记得。”
宴羽扬听罢,若有所思地道:“花决姑娘,我刚才所说之话妳应当也听下去了。找我们帮忙,情况再坏也不会比现在更坏。”
杜可晴沉默许久:“虽说妳不会信我,而我也不会为了救一个人而伤害另一个人。但就如羽扬所说,最坏不过如此,兴许还可以挽救一些什么。”
花决收回看着原恪的视线,静静地瞅了两人,似乎是想看出二人的真心假义,最终似是做了个决定般地低下头:“也罢。谁让当初我贪了那道行,白白让自己劳心劳力,现在还被人伤了。” 花决靠在梁柱上,再度闭上双眼:“把那铜镜拿过来。”
宴羽扬小心翼翼地将铜镜递了过去,只见花决一手覆盖在铜镜之上,一条细枝藤蔓缠绕上,固定了破碎的镜子,她说道:“想来你们也猜到那铜镜有特殊力量,可以记录事情的发生。这把铜镜是莫家老爷从古玩店寻来,送给莫家大娘的定情信物,但他们却不知这一面铜镜大有来历。”
“镜中所出现的一切,大约是十年前发生之事,而这当中我原不过是个局外人。”
杜可晴想了想,问道:“会扯入其中,莫非与妳方才所说的道行有关?”
“我是一只花妖,道行法力很是低微,便在那时,地府放出了一个消息。” 铜镜被固定的同时,发出些微震动,镜面也呈现磨洗画面,妖女手中施了一道红光:“过去的事,镜中自有分晓。”
镜中波纹渐散,碎裂的镜面呈现出一幕幕画面:
春光华彩,一片莺声燕语,桃花开得正烂漫,彩蝶飞舞中立着一对少年少女。少年将手中一柄古式铜镜交予少女,只见铜镜上雕刻雅致,柄上镶嵌着朱红宝绿,镜中更照映出两人眼中含情脉脉,情意相容。
“同心同德,相好镜圆。”
即便镜中虚影始终模糊,却依稀能见那少女正是年轻一些的莫大娘,此二人面容更是与莫允儿有七八分相似。
却不知在花好灿烂、二人相诉浓情时,彼此交付的铜镜中,深藏的一道暗红光芒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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