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球

　　连晚摔门的时候，还能听见他妈大声的责骂。

　　呼。

　　出来了。

　　往常他想换换脑子的时候，会待在板场，从里头锁上门，然后一个人痛痛快快地玩一场，甭管是摔了还是出了什么牛逼的招，都只有自己一个人乐呵。但现在他也没机会了。

　　他找了个位处阴凉地儿的石凳，摸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

　　“喂。”

　　“陆定，我向你打听个事吧。”

　　“什么？”

　　“你知不知道韩卓凌？”

　　“知道。”陆定说。

　　“他昨天和人打架了，”连晚盯着不远处，“我想知道你们附中谁动的他。”

　　“不算难事，”陆定说，“其实你不用出手，韩卓凌一个人就能解决，而且我和韩卓凌还算有点交情，他要是有事，我们都会帮的。”

　　“你就好好学习吧，一个学神天天跟个混子一样。”连晚笑了笑，“韩卓凌毕竟是附中的学生，所以这事还是我来吧。”

　　“行，那我待会把名单给你。”

　　陆定很快发来一张Excel表格，一共十一个人，名字、年级、照片、家庭住址、联系电话，应有尽有。

　　排头一个叫王东的胖子还标了红，看来就是他起的头。

　　“啧，一个打十一个，”连晚感叹了一声，“狠人。”

　　他随手把这个表格转到了一个企鹅群里。

　　[帮我解决一下]

　　这帮人都是学生，就算整他们一顿也惹不上什么麻烦，再说连晚现在实在没闲工夫自己去解决这件事，干脆找东区帮个小忙。

　　[晚爷，您想要什么效果？]

　　[他们欠了我一套进口的长板]

　　[OK]

　　[记得带个口罩挡挡脸，附中那块不是咱的地盘]

　　[好的晚爷]

　　如果连晚只是谈钱，那问题就不算大。

　　规矩懂的都懂。

　　韩卓凌挨的那一顿打就算白挨了，估计当场已经打回去了，但断掉的长板可不能白断。

　　连晚脑子里仅存的一点法律常识告诉他，这种行为叫损坏他人私有财产，可以讨回来。

　　韩卓凌的板是因为这些人断的，连晚又送了一块新板给韩卓凌，自然而然，该去要钱的也成了连晚。

　　挺合理。

　　解决完这件事后，连晚才点开手机上刚下载好的找工作的软件。

　　填完基本信息后，立马就有好几个电话打了进来。

　　连晚不由感叹，这平台还真不把个人信息当保密的东西看。

　　他挑了几个附近的，大概听起来比较靠谱的，过去看了看。

　　第一家店是旅游社，招大厅经理，要求样貌好气质佳，还得会英文。

　　其他还能满足，但想起自己那蹩脚的英语水平，果断放弃。

　　第二家是奶茶店，招代理店长，要求管理学硕士毕业。

　　连晚想了想自己不知道扔在哪的初中毕业证。

　　这招聘平台提供的都是假信息吧。

　　他重新点开那条招聘信息，在最下方，用蚂蚁大的字标了一行：管理学硕士毕业方可应聘。

　　连晚退出去，看了眼奶茶店招牌，确定这是一家普通的，甚至不是全国连锁的，统共几平米的小小奶茶店。

　　这还要求管理学硕士毕业？

　　硕士这么便宜？

　　他摇摇头。

　　现在的硕士不便宜，是这家店我们高攀不起。

　　最后，连晚去了一个电子厂的代理招聘处。

　　本来稳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见他进来，嚯地一下站起，拉着连晚就往进走，生怕他跑了一样。

　　连晚看着这架势还有点心里发颤，想着这应该不是什么传·销窝点吧？

　　“工厂待遇可好了，”那男人满脸春光灿烂地拿着iPad给连晚看图片，“你看看这宿舍，标准八人间，看看这食堂伙食，有肉有菜，早晚有奶有蛋。”

　　连晚细细看了那几张图片，感觉确实不错。

　　“工资呢？”

　　“一天十个小时，每小时十五块钱，加班双倍，上六休一。”

　　“嗯。”连晚点点头，“什么时候能上班？”

　　“我看看啊，”男人掏出一本日历，指头点着日期数了数，“赶巧了，明天就有一批去厂里的车，估计在上午十点，到时候我给您通知，您过来就行。”

　　“好。”连晚快速在表里填上自己的信息，还拿了一张这儿的传单。

　　他得确定一下这工厂不是什么传·销窝点，当着人面当然不好细说，但背地里仔细了解一下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出来之后，连晚又溜达去了板场。

　　这个待了两年的地方，最后只被拆剩下一堆没用的垃圾。

　　连晚看着上了锁的铁门，抬手摩挲着那把锁。夏天的太阳把这把锁烤的烫手，但他还是握住了，力道大的仿佛要捏碎一样。

　　他有点想不明白，父母挣了一辈子钱了，家里没车贷没房贷，为什么不愿意在连笑来的时候换个大点的房子，还需要他卖板场来回血。

　　连晚承认，自己就是自私。他就是舍不得这个地方。

　　当时初中毕业，他一个人到处跑着找地盘，谈房价，不知道多少人看他小就想宰他。后来一个人去外地挑设备，找进货渠道，钱包被偷了好几次，迷路n次……

　　就这么摸爬滚打了两年，好不容易有点规模了，他爸说卖就卖了。

　　不过他现在说什么少男情怀都会显得矫情，连晚低着头，慢慢松开了手里那把锁。

　　正巧，装在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连晚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边往附中的方向走边拿出来看了看消息。

　　[晚爷，搞定了]

　　[谢了，晚上请你们吃饭]

　　[嗐，不用客气]

　　然后那人给他发来一个微信的转账。

　　整整两千块钱。

　　还行，能抵个成本。

　　他在附中对面一个早餐摊上坐着，就开始盯着那气派的校门看。

　　后来看了一会，眼睛有点酸，他就又盯着早餐摊的菜单看。

　　五块一碗的豆腐脑两块一根的油条七块一碗的方便面十块一斤的烙饼……

　　看的他饿了。

　　连晚有些无奈，转头想点餐的时候视线和老板撞上了。

　　“小伙子，逃学出来的吧？”

　　连晚面露尴尬，“不是，我不是附中的学生。”

　　“放心，虽然你们高中部的教导主任常来这儿，但我不会把你抖出去的。”

　　“那还真是……谢谢啊。”

　　这老板到是挺会做生意，但他怎么看都应该不像附中的学生吧。连晚淡笑道，“麻烦给我煮一碗方便面，加个蛋。”

　　“要什么味的？”

　　“红烧牛肉，谢谢。”

　　“好嘞，先扫码，七块。”

　　什么面啊？加个蛋就要七块钱？他刚才看菜单的时候……好吧，确实写着七块一碗。

　　连晚深呼吸了两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极其不愿意地扫码付了款。

　　淡定淡定，这是给学霸长脑子的面，这是有营养的面，这是天才的面，这是附中门口的面……

　　等那碗热腾腾的方便面端上来后，连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他妈和三块一碗的康·师傅红烧牛肉面有什么区别？

　　好吧，自己付的钱，躺着也要吃完。

　　连晚夹着面，眼睛盯着马路对面的附中校园。

　　他先是听到了下课铃声，然后看见了从教学楼狂奔出的人群。

　　连晚放在手边的手机响了一声。

　　[连老板，我看见你了]

　　是陆定。

　　[我有望远镜]

　　连晚抬头看了看远处那栋十几层高的教学楼，如果不算遮挡的话，对方的位置应该在八层以上。他给陆定回了条消息：

　　[你们学校门口的饭真贵]

　　[就附中这黄金地段，饭钱里包着一半的房租呢，瞎吃吧]

　　[哦]

　　连晚看了眼周围的环境，又抬头看了看那栋教学楼，问陆定：

　　[你们在几层？]

　　[最高层，准高三都在这儿]

　　[韩卓凌是哪个年级？]

　　[和我一样啊，全学校只有我们准高三补课]

　　那这样算下来，韩卓凌和连晚也一样大。

　　[不过你今天要是来找韩卓凌，那就不用等了]

　　连晚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

　　[他下午没来，我还想找他打牌呢，一问，人请假了，估计在家补觉吧]

　　[那行，我回去了，改天再找他]

　　[OK，拜]

　　连晚轻轻叹了口气，他早上还和韩卓凌约好的晚上放学来找他，结果人就没来。

　　这还等屁。

　　连晚从来没碰上过这样一个能让他心生异样的男生。

　　他是同性恋，刚上初中那会儿发现的，后来出事，多少也有点这个的原因。

　　但他不能确定自己对韩卓凌是不是喜欢。这种……奇怪的心理，不是喜欢的话，又是什么？

　　连晚点了根烟，蹲在早餐摊门口的马路牙子上。

　　一想到韩卓凌。

　　长的很帅，附中学生，西区老大。

　　想来是飘在天上的云。

　　连晚自嘲一样地笑了笑，把剩下的半截烟踩灭，扔进了垃圾桶里。

　　就这样吧，就算是他喜欢韩卓凌，也是他连晚触及不到的高度。

　　他本来想着走之前能跟韩卓凌吃顿饭。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晚上的时候，连晚把那几个下午帮忙的叫了出来，约在一家家常菜馆。

　　“我明天就走了。”连晚还真像老大托付终身一样，举起啤酒在桌上磕了一下，“这段时间别给我东区丢脸，别去干什么劫富济贫的傻逼事，别去抢小学生钱，别收保护费，有什么事就找汤忘和俞满，别自己扛着。”

　　他混这片儿两年，干的混事也不少，但没做过伤天害理不当人的勾当。

　　他这混混当的，颇有正义感。

　　“晚爷，去了那边照顾好自己。”

　　“去你的，”连晚在这个小弟头上拍了一下，“搞得给我送终一样。以后有事就给我发消息，我估计这一年都不回来了。还有就是帮我留意一下郊区那块地，我想买下来。具体怎么安排，等我回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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