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北，岛

　　第三章开学
　　牧元安盯着晾衣架上的粉红色兔耳朵卫衣和那条花花绿绿的长裤犹豫半天后还是起身找到一个塑料袋把衣服整齐的叠好放进去。
　　凭着之前的记忆牧元安找到龙万支家的店，推开门时遇见了正站在梯子上粉刷墙面的苗凤花。
　　“阿…阿姨好。”这么规矩的打招呼让牧元安自己都有些不适应。
　　“小黄来了！”苗凤花看见牧元安很惊喜，“快，快进来，龙万支训练去了还没回来呢。”
　　“我是来还衣服的。”牧元安把装衣服的袋子放在旁边相对干净的位置上。
　　“行，你就放在那吧，阿姨这现在乱七八糟的连个能下脚的地方都没有。”苗凤花看看满地的油漆和装修材料。
　　“没…没事。”
　　“之前听龙万支说你生病了，好点了吗？”奇怪的是苗凤花的语气在牧元安听来完全不像是简单的客套，而是长辈发自内心的对于孩子的关心。
　　“已经没什么事了。”
　　“没事就好，等姨这开业了来吃饭啊！”
　　“好的，阿姨。我帮帮您吧。”这话说出口之后牧元安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自己脑子是抽什么风。
　　“不用，不用，哪能让个小孩帮我啊。”苗凤花连忙拒绝了。但话已经说出去了牧元安也不是随意反悔的人，就自顾自的找来工具和苗凤花一起刷墙。
　　“真是麻烦你了，一会别走留在这阿姨请你吃饭！我做饭可是一绝，要不龙万支咋长那么高的！”
　　“好。”牧元安心想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小黄你在哪个学校上学啊？”
　　“滨海市立一中，离这不远。”
　　“我们家龙万支也在那！刚转过去的，你读几年级啊？”
　　“高一。”跟长辈待在一起这种话题是必不可少的，但牧元安其实并不讨厌和苗凤花谈起自己的事情。
　　“她也是，在7班还是8班来着？”苗凤花突然忘记自己女儿是哪个班级的了，她也懒得再多想，“反正就是那个学校的。”
　　牧元安虽然是第一次刷墙，但是干起活来有模有样的确实帮了苗凤花不少忙，很快两人就刷完了一面墙。
　　“小黄，快歇会吧，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
　　苗凤花摘下身上干活的围裙抹抹手上的油漆，“你先在这坐一会，龙万支马上应该就回来了，我炒两个菜很快就好，别走啊！”她说完就拐进后厨忙活去了。
　　牧元安安静的坐在塑料椅子上正休息时，他看见一个骑着电动车的男生把车停在门口，龙万支从后面下来。这个男生牧元安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谢谢你啊！”龙万支把自己的头盔还给林子易。
　　“不客气。”
　　吱嘎一声大门被推开，“小黄？你怎么在这？”龙万支看见牧元安穿着碎花围裙，头上还戴着报纸叠的帽子站在自己家店门口，脸上还有些油漆的痕迹。
　　“来还衣服。”
　　“你这身打扮来还衣服吗？”林子易由衷的发问。
　　苗凤花这时听见声响从后厨走出来，“妈这是我泳队的队友林子易。”
　　“阿姨好。”
　　“你好，你好，进来一起吃个饭吧，马上就好了。”
　　“不用了，谢谢阿姨，我妈让我早点回家。”
　　“那行，我先进去了，灶台上的火还开着呢。”苗凤花又急急忙忙的转身回去。
　　“拜拜～明天见！妈，中午吃啥啊！”龙万支闻着香味就进去了。
　　林子易叫住牧元安：“诶，牧元安。”
　　牧元安又转过身，靠在门边：“什么事。”
　　“那天晚上是我没问清楚，对不起。”
　　牧元安盯着林子易一会，留下两个字“有病”回身就把店门关上了。林子易心中真是十分后悔，这小子一如既往的欠揍模样真是让人越想越气。

　　龙万支看着牧元安坐在电饭锅旁给自己盛第三碗饭时开始怀疑他来自己家的目的，“你说，你就是为了来我们家蹭饭的吧？”
　　听见这话的苗凤花先不满意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人家小黄可帮了我不忙。你一点活都没干，还吃两碗呢。”
　　“我不是因为训练去了嘛。”龙万支决定还是闭上嘴巴乖乖吃饭。
　　苗凤花夹了一大块肉放到牧元安碗里，“小黄多吃点啊！”
　　“谢谢…阿姨。”最后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有点别扭。
　　“今天太匆忙了没啥好菜，回头阿姨做点好吃的招待你。”苗凤花今天确实没来得及准备，只是做了几道日常的炒菜。
　　“没关系，很好吃。”牧元安说的也是实话，不然也不会吃三碗饭了。
　　“小黄跟你一个学校你知道吗？”苗凤花问龙万支。牧元安其实对自己的“小黄”这个外号抱有异议但是现在吃人家嘴短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干脆就认命了，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真的吗？”龙万支激动的看向专心吃饭的牧元安。牧元安点点头。
　　“你在几班啊？”
　　“高一十班。”
　　“啊……好可惜我在九班。”龙万支有点失望。
　　“你在九班？我还以为你在七班或者是八班？”看来苗凤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是吧…母亲……明天就开学了你还不知道我在哪个班？”龙万支一般叫苗凤花母亲时准没什么好事。
　　“我跟你说，在老家的时候我妈去给我开家长会，在别的班教室里坐了二十多分钟才想起来我不是那个班的，她还问旁边的家长‘班主任什么时候换人了？’”龙万支模仿着苗凤花的语气对牧元安说道。
　　“我那不是因为上了年纪记性不好嘛！”
　　“你跟我翻旧账的时候也没见你记性不好！”龙万支反驳道。
　　“给你脸了是不？还敢跟你妈顶嘴了！吃完就给我刷碗去！”龙万支趁着苗凤花女士动手前端着自己的碗飞速逃到厨房躲了起来。如果不是当时的移动设备还没那么发达，牧元安相信自己一定会把这一幕录下来，日后心情不好的时候肯定会拿出来反复观看。

　　第二天一大早牧元安顶着一脑袋金灿灿的黄毛走进滨海市立一中校园接受着众人审视的目光，不过他自己倒是无所谓。陈星戎从后面追上来：“你这个头发可是够酷的！你也不怕班主任骂你？”
　　“到时候再说呗。”牧元安话音未落广播里就传来教导主任十分有特色的声音：“操场上那个黄毛是哪个班的？给我站住！”教导主任是个典型的前后鼻音不分的人，听起来就像是得了重感冒一样。
　　陈星戎一听带着牧元安撒腿就往教学楼里跑，他们跑到教室时都气喘吁吁的。“跑…跑什么？反正一会早晚还是会被发现。”牧元安喘着粗气说道。
　　“难道你开学第一天就想去教务处报道吗？”
　　两人走进教室，阔别一个寒假的高一十班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几十张灰白色的塑料桌椅还是那副被摧残的像是已经时日无多的样子，教室后方绿底的黑板上还是上一个学期的板报。
　　牧元安走到最后一排用手随便扫了扫自己位置上的灰尘就把书包甩到桌子上。陈星戎在他正前方坐下，准时出现的林子易坐在和牧元安相隔两个人的位置上。
　　临近早自习班里的同学基本都已经到齐，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寒假的趣事，某些不怕死的同学还在疯狂借鉴着同桌的寒假作业。教室对于牧元安就是催眠的圣地，开学还不到一个小时他就已经开始犯困了。
　　“我在一楼就听见你们的声了！”班主任钱多多提着她的红色手提包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教室门口。班里的同学们马上噤声不再说话，借鉴作业的也匆忙隐藏好作案工具。
　　钱多多带着龙万支走进教室时，牧元安真心觉得她即使被她妈揍一顿也不过分。龙万支也看到了牧元安和林子易，她抑制住自己想要打招呼的双手乖巧的站在班主任身边。
　　陈星戎把身子悄悄往后仰靠近牧元安小声说：“这不是从你家出来的那个女孩嘛……”牧元安没有回答他，而是用力把陈星戎推回去。林子易这时也看向牧元安，看我干嘛，我又不知道，牧元安自己在心里念叨着。
　　“这位是这学期转到咱们班的新同学龙万支，你自己介绍一下吧。”
　　“大家好，我是龙万支，希望大家多多关照！”龙万支的口音不用她多说大家也知道这是个北方来的，班里同学瞬间就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安静！你先坐那个空位吧。”班主任指着牧元安身边的空座。龙万支背着书包走过去坐在牧元安身边。
　　“牧元安你那头发是怎么回事？”他的闪亮的头发就像佛祖脑袋后的圣光，想不注意到都难。牧元安看着班主任也没说话。
　　“中午之前给我解决了，听见没？”
　　“听见了。”
　　接下来就是新学期前的例行动员，今年四十三岁的钱多多从自己大学毕业那天就在这个学校里当老师了，这样的动员会对于她已经是轻车熟路了：“今天，新学期的第一天，已经是高一下学期了，高中三年时间转眼就会过去。我想经过半年的高中生活大家应该认识到了高中学习的重要性。我知道，这三年很辛苦也很累，但这是为你未来几十年打基础的重要时刻。不要跟我说什么高考不能决定一切，我承认高考的确不能决定人的一生，但是，对于在座的各位，大家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高考对于当前的你们是最快也最简单的上升渠道了。”
　　班主任扫视一圈班级中沉默的同学接着说：“希望各位能好好思考一下我说的话。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上自习吧，各科课代表第一节课结束以后把寒假作业收上来，班长再找几个男生去教务处把教材拿回来发下去。”
　　“好的，老师。”班长孟夏回答道。孟夏看看班里的男生，随便选了几个，其中就有林子易和陈星戎。陈星戎小声抱怨道：“我就知道……”龙万支想起来这个男生之前在牧元安家门口看见过，他旁边的女生正忙着补寒假作业。
　　“小黄我们一个班诶！”龙万支小声地喊道。牧元安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看着她：“昨天是谁说自己在九班的。”
　　“嘿嘿，也是有可能记错的嘛！”

　　终于挨到第一节下课，新学期的教材从前面一本接一本的传过来。龙万支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早饭，一个火腿肠和一块面包，她把火腿肠的包装全部拆开后用面包裹住，这样一大口咬下去既能吃到肠又能吃到面包。
　　“你吃早饭了吗？”龙万支问牧元安。
　　“没。”牧元安拿出一颗山楂卷塞进嘴里。
　　“给你。”龙万支把书包里另外一支火腿肠放到牧元安桌上。牧元安看着蓝色外包装上写着“鱼肉肠”三个字。
　　“不吃。”牧元安又把肠推回去。
　　“不吃拉倒”，龙万支把第二根肠也撕开一起塞面包卷里去。
　　陈星戎和林子易还有班里的几个男生一起拿着教材回到教室，一大摞教材被陈星戎扔到讲台上。
　　“你今天还是别出去了！”陈星戎反坐在椅子上对牧元安说。
　　“为什么？”
　　“我听见老王正要抓你呢！”
　　“无聊。”
　　“老王是谁？”龙万支问牧元安。
　　“学校教导主任。”龙万支抬头看看牧元安一脑袋黄毛心领神会，这不被抓才怪吧。
　　“你不是说你在九班吗？”林子易走过来站在龙万支桌子旁边。
　　“说来话长，说来话长。”
　　“那下午一起走吧，你应该还没从学校这里去过吧？”
　　“那太好了！”
　　不简单，不简单，陈星戎偷偷观察着这个女生，之前不仅出现在牧元安家里，现在看起来跟林子易关系也不错，刚来就跟这两个学校中的热门人物扯上关系真是不简单啊……
　　“黑板在你身后啊？总转过来干什么？”陈星戎被牧元安一卷子抽回去。

　　课间操时牧元安即使想不出去也不可能，看来今天是在劫难逃了，他囫囵着自己的头发。
　　龙万支站在班级女生队伍的最后面，她到学校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身高问题。虽然不是全校女生中最高的，但是她还是远高于班里还在发育的女生们的平均身高甚至比大部分男生都要高出许多，不夸张的说她站在最后都能看见队伍最前面那个女孩后脑勺上的蝴蝶发夹。她身边站着的就是林子易和牧元安。
　　“哇…我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高……”
　　“你们北方人都比较高吧？”站在倒数第三的陈星戎突然问。
　　龙万支本来想说大家其实都差不多，但是想想自己的发小蒋果，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女生，她还是把话咽回去了。
　　“可能是因为我们那太冷了吧，大家吃得多……”
　　教导主任老王如期而至，“你们班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他这个普通话可一点都不普通啊……”龙万支眼睛紧盯着地面，尽量让自己的吐槽不要被发现。
　　“早上就是你吧！牧元安！”
　　牧元安也没否认：“是。”
　　“你跟我说说你这头发打算怎么处理？”老王插着腰，露出他塞进腰带里的衬衫。
　　“放学去剪。”牧元安这四平八稳的回答老王明显很不满意，“放学？一会做完操去我办公室，我给你剪！”
　　“还有你！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穿校服？开学第一天就敢不穿校服！”主任的矛头突然对准龙万支开始发难。
　　“老师…我刚转学过来…还没有校服呢……”
　　老王做了这么多年主任绝对不会随便吃瘪：“没有校服？那你明天也给我穿同一个颜色的衣服过来听见没？”他指着前面那个女生身上黑白相间的校服。
　　“我知道了老师。”教导主任骂骂咧咧的走开了，顺便教训了隔壁班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
　　“小黄你头发怎么办？还真让他剪啊？”响亮的课间操音乐能完美的掩盖住聊闲天的声音。
　　“小黄？小黄是谁？”陈星戎一脸的疑问，牧元安这时说：“他既然喜欢就让他剪，省钱了。”
　　“小黄是你？”陈星戎不敢置信的样子让林子易看到了当时自己的反应。
　　“滚！”牧元安接着伸展动作的机会狠狠地踹了一脚自己前面的陈星戎。

　　第三节英语课上到一半时牧元安顶着自己浅棕色的寸头回到教室。
　　“这么快就被剪了啊，我还没看到呢。”英语老师发自内心的感到遗憾。
　　“行了，赶快回去吧。”短暂的插曲后教室里又马上恢复正常。
　　“这个主任手艺还不错……”龙万支总是忍不住用余光打量着牧元的寸头，没有明显的坑坑洼洼，除了有些地方参差不齐总体来看还是过关的。
　　“看什么？”牧元安早就注意到龙万支不安分的眼神只是懒得说。龙万支在书桌底下悄悄的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小声说：“好看！”
　　“咱们班是不是有个新同学？”突然被老师点名的龙万支赶紧坐直。
　　英语老师看着全班唯一没穿校服的人：“你来读一下这段吧。”龙万支刚才光顾着看牧元安的头发老师说的是哪一段她也不知道，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在心里挣扎着是要直接承认错误还是赌一把随便读一段呢？牧元安修长的手指突然轻轻点一下放在桌上的课本，指尖落在文章中间的那一段。龙万支瞬间就选择相信他，举起课本开始读。令所有人感到惊讶的是龙万支的英语发音居然很好，不能说跟外国人完全一样，但是对比多年来应试教育下形成的生硬发音已经非常不错了。
　　“不错啊，很有实力嘛。有特殊练习过发音吗？”英语老师也很满意。
　　“没有…”龙万支曾经去国外参加过几次国际比赛，至于口音大概是因为总和外国选手在一起聊天时形成的吧，她犹豫着没说出来只是说自己是看电影学的。
　　“那你真是很有天赋了，坐下吧，好好听课。”
　　龙万支乖乖坐下，没想到自己这个看起来不靠谱的同桌居然是个认真听课的人。她在废纸上写下“谢谢！”推到牧元安那边，好像是在认真听课的牧元安看都没看直接把纸塞进自己书桌抽屉里。牧元安真是龙万支遇见过的最令人费解的一个动物，就应该找个专家给他牧元安专门编个物种，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我最喜欢拉拉个大长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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