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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之车(一)
夜幕开始下垂,四野便起了歌声。
薄绿的夜空中孤悬着一轮圆月,圆月之下,本该空荡的街道却灯影幢幢。戴宫花的女人拿起路旁摊位上一件首饰细细端详,忽而大袖一翻,窜出一个蛇头询问价格;一男一女两个童子嬉戏着跑过她身边,跑着跑着,皮囊尽化,褪成白骨;红鬼与青鬼呼喝着让行人退避,而后恭敬请出熊熊燃烧着的大车,鬼角武将正在车上放肆大笑……
薄绿眼瞳的黑猫在幢幢灯影中轻灵奔走,不时四下寻找着什么,尾巴晃动间,依稀生出第二尾的虚影。终于,黑猫猫儿眼一亮,几下腾跃,落至一名正在面具摊前徘徊的青年身边。
青年感知到他的到来,稍稍侧身。他头戴一顶渔夫帽,金红鬼面覆盖面容,只见华美耀眼的羽织流水般斜披着,右手挟了一杆长烟,尚未点燃。
“先生!”黑猫摇晃尾巴,口吐人言,“终于找到您了!”
青年轻笑一声,手覆上鬼面将其移开,露出风姿俊秀的年轻面容。这面容本就秀丽,偏偏在眼梢又多一段仿佛阅尽千帆的浮华风流,合在一起,便有了十足的绮艳。
——这是个有故事的人。
每一个见到青年的人,恐怕都会这么想。
“已经这么晚了?”
青年叹息,他有一双神秘瑰丽的金银异色瞳。
金银,阴阳道中神圣的配色。
四面的灯影和人影不愿离去,更紧地缠绕他,青年修长的手指于是从鬼面上下移,食指抵在唇边。
“嘘——”他含笑道,“别闹。”
这声“嘘”仿佛吹熄了一朵烛火,灯影和人影摇晃着摇晃着,次第熄灭。夜色重新占领街道,那些模糊的笑言、闲谈、叹气声,也如花朵的凋零一般逐渐稀疏,最后彻底寂静无声。
月光浸没此方,青年抬手,手上金红鬼面也化为光点消散而去。他踩着木屐,拢袖哒哒的向前走,黑猫摇晃两条尾巴,紧紧跟在他脚边。
远远传来青年迤逦的嗓音。
“不玩了。”
“差不多做点正事吧。”
青年名为鸟山石燕,今夜刚刚抵达此地。城市发展日新月异,鸟山石燕走在这座曾经熟悉的城市里,居然已经连路都认不得了。他在原地苦恼地站了一会儿,在先去吃饭还是先去找个过夜的地方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
“抛个硬币好了,月见,把你的私房钱拿出来。”
“喵?”薄绿眼眸的黑猫发出了一个疑惑的单音,“钱不是都由先生收着吗?月见没有私房钱,也不会存私房钱,先生放心喵!”
看着突然翘起尾巴,希望得到夸奖的黑猫,鸟山石燕表情变得灰暗。
“所以说……你为什么不存一点呢?”
“……”
好像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寒凉的晚风中,黑猫月见缓缓张大嘴巴,露出了尖尖的牙齿。
“……先生,您身上的钱呢?”
鸟山石燕干脆把自己的衣袋都翻出来,表示自己的衣兜比脸还干净。
“上次诱捕【金灵】,全部用掉了。”
话说到这地步,鸟山石燕已经完全自我放弃,痛快承认之后,他等了三秒钟。果不其然,三秒之后,黑猫果断暴起。
“您是何等的败家!”月见收起爪钩,用喵喵拳打他的小腿,“这样一来不是要露宿了吗?!”
“我本来打算跟着先生,在结束工作之后去吃一顿有鱼的大餐,再在软软的床铺里睡一觉的,结果钱……钱居然……喵呜!”
“我也不想的!”鸟山石燕自知理亏,一手按着头顶的渔夫帽,感知着小腿上被猫咪接连击打的力道,眼神略有游移,“我只是怕钱不够多金灵会看不上,要是再逃跑的话,下次就不知道会出现在哪里了……”
“啊喵!您就是懒得数干脆一股脑全掏出去了!”
“……”
“果然是这样!您这个人啊!”
黑猫胡须立起,突然,他想到了另一件事,整只猫都呆滞了。
“您不愿坐车,徒步走到这座城市,目的并不是在路途中更仔细地搜索百鬼,而是……”
鸟山石燕给他比了一个拇指,还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没错,因为没有钱!”
“……所以说您这个人啊!!!”
猫爪拍腿的频率加快了,然而在某个瞬间,黑猫收起了爪子,四爪伏地警戒四周。鸟山石燕也在同一时间收声,稍稍压低帽檐。
好像有什么正轻灵地经过,拨动空气,如同蜘蛛行在蛛网之上。
鸟山石燕嗅到了一股燃烧的气味。
“火的气息……是【阳篇】或者【晦篇】的鬼吗……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他低声自语,也是在提醒身边的黑猫。
“月见。”
“是!先生!”
黑猫猛地化为黑影窜出,一眨眼之间就绕到了街道的另一侧。燃烧的气味一下子变浓重了,只见某盏昏暗路灯忽闪两下,接着“啪”地熄灭,伴随而来的还有沉沉的黑猫的吼啸声——
“喵嗷——!!!”
赤色火焰冲天而起,一架烈火熊熊的木质车辆无马前行,好像以燃烧充作动力。这架诡异的烈火之车躲避黑猫,沿着街道飞速向前,所经之处一盏盏路灯尽数爆裂!浓烟开始蔓延,两侧的民居被火光映照得灿烂发亮,奇怪的是,就算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一个人出来窥探。
烈火之车横冲直撞,到了街道的另一头,却缓缓停住了。
那里正站着一个人。
羽织华美,手托烟杆,头戴渔夫帽的青年从阴影之中缓缓走出,一金一银的异瞳便一点点暴露在硕果仅存的路灯之下。
“费力搭建了结界,看得出你没有伤人之心,值得嘉奖。”
鸟山石燕点燃了烟,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暗青色泽的一股烟雾。一口烟雾散尽之时,他的金银异瞳在烟雾中重新清晰起来,向烈火之车露出轻松的笑意。
“好久不见,我的【阳篇】之鬼……”
“【火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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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热烈欢迎石燕先生莅临我文指导工作!
果然一到冬天就想讲怪谈,之前读怪谈的时候就被石燕先生圈粉了,江户时代幻梦般的妖怪绘师,将妖怪系统体系化的天才……【百鬼夜行】这个异能力真的很适合先生。
本篇还是采用单元故事的形式,篇章名通常是妖怪名或者怪谈名,有不少二设,还请大家以传统文本为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