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踩坏了我的糖葫芦

　　这不是康在非第一次进入和平公寓，曾经，她飞越千山万水只想给心上人一个惊喜，和他在那栋房子里度过了幸福甜蜜的几日时光。

　　时隔两年，她循着那一年的路线再临故地，心情已迥然不同。

　　赵元默的父母都已过了花甲之年，母亲看上去虽然是风吹即倒的孱弱瘦小体型，精神面貌却没有康在非想象中的萎靡不振，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言笑自如。

　　至于他的父亲，赵元默已经在车上给她打过预防针了。这个老人并不是个健谈的人，给康在非的第一印象就是一副儒雅沉稳的老绅士做派，待她随和却并不热情，态度刚刚好。

　　与两位长辈和廖晨曦简单打过招呼后，康在非就将从花店买来的一捧花和从广州带来的茶叶及土特产送了出去，场面话张口就来。

　　经过一番简短地交流接触，康在非算是勉强融入了这家人安静和谐的家庭氛围里。而赵元默的妈妈是她迄今为止接触过的最温柔的女性长辈；他爸爸话虽不多，脾气却很温和，与人交谈都是温声细语的。

　　有这样的父母，也难怪会养出赵元默这种温柔好脾气的儿子。

　　而从与他父母的这一番交谈里，她也能猜到，这个男人一定在父母面前帮她说了许多好话。

　　晚饭是他父母和廖晨曦一起做的，赵元默偶尔会被叫进厨房帮点小忙，她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则无事一身轻，不但拥有了电视的使用权，还有香甜可口的水果点心伺候，似乎成了这个家里的一个地主婆，享有极高的待遇。

　　但她毕竟是在男朋友家里做客，不敢真的在这里作威作福。见赵元默被叫进厨房许久也不出来陪她说话，她坐立不安，摸到厨房门口低声询问：“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你坐着看会儿电视，吃点儿水果，饭很快就好了。”

　　康在非知道厨房里用不上自己，在此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便又回到客厅安安心心去看电视了。

　　好在没一会儿赵元默便出来陪着她了，不用她开口询问他在厨房里做什么，他便老实交代着：“我给你蒸了螃蟹，耽误了点时间——感觉还好吗？还紧张吗？”

　　康在非笑着摇头，小心翼翼地向厨房的方向探了探脑袋，压低声音问：“你爸妈在厨房有没有谈论我？”

　　赵元默也不避讳，点头笑言：“说你漂亮聪明，细心有礼貌，妈妈很喜欢你送的花；还说你将来一定有出息，让我好好对你。”

　　“真的？”康在非不全信，“没有说我不好的吗？”

　　赵元默摇头：“没有。”

　　“有催你结婚吗？”

　　“没有。”

　　“真的没有？”康在非怀疑他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继续追问，“元默，你不要和我打太极哟！我知道你愿意再等我四五年，但从你姐姐先前说的那些话里，我还是能从中猜测到你爸妈的心思的，毕竟这也是做父母的最大心愿。我看别人见父母就是要谈婚论嫁了，你爸妈却绝口不提，你跟我说实话嘛，这段时间，你是不是跟你爸妈做了很多思想工作？”

　　赵元默很是欣慰她如此了解自己，见她是一脸关切，索性向她坦白：“其实，我也没怎么做爸妈的思想工作，他们本就是通情达理的人，知道学业对你很重要。虽然你还没嫁给我，但他们已经将你当成准儿媳了，看得比我还亲，自然不想委屈你。”

　　康在非吐舌道：“将我看得比你还亲？你就哄我吧！”

　　赵元默肃容道：“我没哄你。你可能不知道，妈妈在怀我时，他们做梦都想生个女孩。要不是妈妈身体不好，她还想生女儿，听说你家里有三个女儿，她一直都很羡慕。”

　　康在非仍是半信半疑的，因见廖晨曦朝客厅这边来了，她只好止住了话题，端端正正地坐着去看电视。

　　“元默，”廖晨曦并未走近，隔了一两米的距离看着沙发上的两人，轻声询问，“今晚你是想在这边睡，还是要带康老师过去云水禅心过夜？”

　　赵元默不想父母两头劳累奔波，看了一眼康在非，继而说道：“待会儿吃完饭，我带她去云水禅心看一看，今晚就在那儿过夜吧。刚好小叔叔一家也在那儿，晨阳也一直想见见他的康老师。”

　　比起待在这儿接受赵元默父母的“关怀”，康在非当然更愿意去见见自己曾经的学生和家长，毕竟那家人的气氛要比这儿轻松活泼些，不会让她觉得拘谨。

　　吃完饭，在他父母依依不舍的目光注视之下，赵元默便载着她离开了和平公寓，她也因此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车上，赵元默见她像是挣脱笼子的鸟儿，神色黯然：“非儿，你累吗？”

　　康在非没反应过来：“不累啊！我看上去很累吗？”

　　“我不是说这个……”赵元默顿了顿，想让自己的语气和情绪都自然一些，委婉道，“你觉得我爸妈怎样？好相处吗？”

　　即使他已经很克制了，康在非还是从他神色里察觉到了他的失落。

　　在他父母面前，她可以说一些十分客气的场面话；但面对他，她并不想说些虚情假意的话来敷衍应付他。

　　她认真道：“元默，你父母很好，真的很好。爸爸儒雅绅士，妈妈温柔淑女，对我也很好。我也看得出来他们很相爱，彼此尊重，虽然都上了年纪，但你妈妈还是有着一颗少女心。我想，你爸爸一定很爱她，我其实挺羡慕这种互相扶持、彼此尊重的爱情。有这样的父母，你家的家庭氛围也很温馨和谐，家人之间几乎没有激烈的争吵，这在我看来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我没有说这种家庭氛围不好的意思哦，只是觉得离我很遥远。

　　“在你家，长辈就是长辈，长幼有序。但在我家，爸妈不仅是长辈，更是朋友，所以，我可以和他们斗嘴吵闹。简单点说，像我这种被爸妈放养的野孩子，进了你家，就好像突然被圈养了，感觉不自在，可能有点不适应吧。”

　　赵元默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你喜欢他们吗？”

　　康在非点头：“你爸妈比我想象得要好相处，做饭也很好吃！”

　　“螃蟹好吃吗？”

　　“好吃！”

　　赵元默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觉得她和父母的第一次见面应该算是愉快的，这无疑是个好的开始。

　　云水禅心就在莫愁湖附近，是栋新中式的别墅，经过岁月的打磨洗礼，更有一种苍然宁静之韵，让康在非恍然走进了水墨江南的雪色天光里，心灵为之沉寂。

　　平常时间，别墅里没什么人在，只有请来的阿姨看守打扫。

　　为了欢迎康在非参观入住这座别墅，廖书正夫妻俩特意为她准备了夜宵，甚至还放了烟花对她表示热烈欢迎。这让康在非受宠若惊，直言太夸张了。

　　赵元默却在她耳边笑着解释说：“这些其实是晨阳和晨霜过年没放完的烟花。”

　　康在非忍俊不禁，调侃道：“元默，你这样很不厚道！不但揭了你小叔叔的底，还破坏了好好的气氛，很扫兴！”

　　赵元默道：“我是怕你有心理负担。你想看烟花，我也可以给你放。”

　　康在非觉得他为这种小事斤斤计较的态度有几分可爱，笑着说：“来日方长，你有的是机会给我各种各样的惊喜。”

　　夜里，康在非将将在夫妻俩为自己安排的客房里熄灯躺下，赵元默却过来敲响了她的客房门，在黑暗里悄声询问她：“你想和我一起睡吗？”

　　康在非眉心一拧，笑问：“元默，你每次和我见面，就只想和我睡觉吗？”

　　“你不要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赵元默羞赧极了，“我只是想夜里抱着你睡，想你在我身边，和你说说话。”

　　康在非自然相信他会说到做到，但在美色面前，她能不能守住底线，那就说不准了。即使明知答应他留下来是在引火烧身，可她就是拒绝不了这样的美色。

　　最后，她也记不清到底是谁主动点燃那把火的，只恨春宵苦短，好梦易散。

　　清早醒来时，枕边已经没有那个人，若不是床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她身上也有他留下来的印记，她真的会以为昨晚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在别家做客，她不好意思赖床，刚刚起床穿好衣服，赵元默便再次敲响了她的门，在门后轻声催促道：“非儿，爸爸妈妈还有姐姐都过来了，你起床了吗？”

　　康在非吃了一惊，连忙过去开了门，低声说：“现在还不到8点，你爸妈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赵元默道：“知道你今天就得回北京，他们过来送送你。”

　　说是送，这对老夫妻却还给她准备了许多自己做的小点心，本地特产也准备了不少，甚至还给她偷偷塞了一个新年红包，不容她拒绝。

　　“改天我和元默他爸去北京玩，希望能再见到你。”

　　康在非连忙客气接口：“那您一定得告诉我，我可以当个导游！”

　　“那我们加个微信吧？”

　　康在非心想这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不好拒绝，只在心中默默祈祷这个未来婆婆不要有事没事就找她。

　　这一次回程，她的送机队伍不可谓不庞大，足有老老少少两大家子的人，可见这家人对自己的重视。

　　赵元默帮她办理好行李托运手续，她还没来得及和前来送行的人告别，就接到了爸爸的电话。

　　“非非，上飞机了吗？”

　　“没，刚办好行李托运，正准备过安检呢！”

　　康在非听出康帅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鼻音，显然是哭过的。记忆中，她的爸爸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生活中的任何磨难都不能将他打倒，即使是在爷爷和康在深遭遇车祸时，他也始终乐观坚强。

　　而她唯一一次见他哭，还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妈妈去世的时候。

　　思及此，康在非心中陡然涌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心慌意乱地问：“老爸，您在哭吗？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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