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娘三嫁

　　村口的青砖大瓦房里，正是刚搬回来的刘家所在，此时夫妻俩也还没睡，在堂前聊天。

　　刘大郎看着眼前兴奋的妻子，迟疑着问道：“你真想好了要这样？”

　　刘婶子信心十足得道：“你别管了，听我的就是了，这件事定能解决好，我都打听清楚了。”

　　刘大郎沉默着，本就是寡言的人，此刻显得更加木讷，半响又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望着妻子。

　　刘婶子见不得丈夫这样，自己心里也知做法欠妥，可他这样让自己更难受：“你这是什么样？你不爱管孩子就别管，你个人回北边去，就让我们娘儿俩在这儿自生自灭好了？”

　　刘大郎看着眼前背着自己生气的妻子，也知她心里难受，于是过去安慰道：“你说的什么话，我哪有不管你们。依着你便是了。”

　　夫妻俩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心平气和地谈起了刚才的事，最后刘大郎也同意了妻子的做法。

　　临睡前，刘婶子还是不放心女儿，又去房间看了下。此刻大妮还在房里没睡，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刘婶子就坐在凳子上守在，看看女儿到底忙什么。

　　一会儿，家里的婆子端来了药，放在房里。刘婶子便唤着女儿来吃药，大妮不愿，刘婶子只好哄着：“大妮，来，喝药，你不是爱和罗姐姐一起玩儿吗？你喝了药，控制住脾气才行。”

　　大妮看着眼前的药，又看了看母亲，心中还是不情愿。

　　刘婶子只好继续哄着：“快喝吧，喝了药，睡觉醒了，一大早的就可以去找罗姐姐玩，好不好。”

　　大妮迟疑道：“娘不骗我？”

　　刘婶子肯定道：“傻孩子，娘啥时候偏过你？”

　　大妮立马反驳，不依道：“你原来就骗过我许多回！”

　　刘婶子带着慈爱地目光，看着眼前的女儿，叹了口气说道：“傻孩子，娘总是为你好的，别怪娘了，你好生喝了这药吧。娘给你备了糖的。”

　　最后，大妮在母亲的劝说下，终是喝了药，不一会儿人也睡了过去。刘婶子望着熟睡的女儿，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

　　时间就这样匆匆地过去，转眼间就快来到了年底，大妮隔三差五地就要到郭家找英娘玩耍，不论英娘干什么都喜欢跟着。

　　开始郭大娘还挺烦有个人一直来家里的，可是后面刘家或是觉察到了这种不喜。后面每次大妮都不空手来，不拒什么吃食零碎小物的，总是要拎着点东西上门。

　　而且刘婶子自己也会做人，回到村里后，乐于参加村里大大小小的事，而且只要和郭大娘见面，说话必是捧着她的。让本就喜她说话的郭大娘，更乐意同她交往了。

　　无意间，郭刘两家的情分，倒比旁的家处的更亲厚些。

　　一日，大妮又来找英娘玩耍，碰巧看到英娘在喝药，顿感好奇：“姐姐，你怎么也在喝药？苦不苦？”

　　英娘仰头喝完，用凉水漱了漱口，对她摇头道：“不苦的。”

　　大妮哪儿信，忙从随身带着了荷包里，摸出两块糖递给英娘：“姐姐，你吃块糖吧，吃了糖嘴里才不苦。”

　　英娘看着眼前的糖，又看小姑娘真诚的眼神，不忍心拒绝，便伸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冲淡了口中的苦涩，道：“姐姐只要一块，剩下的你吃吧。我们一人一块。”

　　大妮听到这种分法，很是开心，忙不迭地把手里的糖送进了嘴里，还冲着英娘咧嘴笑了起来。

　　英娘见着这笑，也跟着笑了一下，但心里的大石头还是放不下。

　　前段时间听了嫂子的话，自己也注意了方式方法，可肚子里，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婆婆也经常在自己耳边念叨，压力也越来越大。

　　上个月归家，终是忍不住，对着嫂子倾述，便被带着去找了游医。把脉后，大夫也瞧不出什么毛病，也就说了些放宽心思的话。临走时还开了调养身子的药，可这药都喝了快一个月了，还是没见到任何成效。

　　英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自己喝药，婆婆是知道的，家里只有也只有在外读书，晌午不回来吃饭的丈夫才没察觉到。

　　英娘没想到，今日却被一个小姑娘安慰到了，可压在心头的这件事情，一天解决不了，人就一直没法安生。

　　晚饭时，一家人正在吃饭，也不知是什么话题，又引得郭大娘当着儿子的面说：“唉，这家里呀，还是得有一个小孩儿在，要不然都没生气。”

　　郭明生回道：“娘，你喜欢小孩，就多去去隔壁家，树根哥的女儿秀儿两三岁大，不正是好玩的时候吗？”

　　郭大娘见儿子听不懂自己的潜台词，没好气地说道：“屁，老娘是稀罕旁人家的孩子吗？老娘是想问你这媳妇儿，什么时候能给咱老郭家生个孩子。”

　　郭明生听得好笑：“娘，你急什么，这孩子总归会有的，急不来得。”

　　郭大娘一听，气道：“老娘能不急吗？这成婚都快两年了，人家别你后成婚的都怀上了，你还不急。”

　　说着，又把手指向英娘：“你问问你这媳妇儿急不急，这药都熬了一个月了，还啥也没有。”

　　英娘听了婆婆的指责，也说不出话，心里也在怪着自己。

　　郭明生一听，一下子就来气了：“娘，英娘年纪小，她着急是应当的，可你见识多，怎么还这样？这事就是顺其自然的。”

　　郭大娘听到儿子的抱怨，心里的火瞬间就喷涌出来了，把手里的筷子狠拍在桌上，对儿子吼道：“我这样，我咋样了？我担心你们老郭家断后，我有错吗？我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帮着你媳妇儿欺负我的？”

　　郭大娘边说，还边拍着腿大声哭嚎起来：“该死的老郭头啊，你倒享福早早地去了，留下我孤苦伶仃一个人，现在老了受苦受累，一把年纪了在家还受这种气，我命实在太苦了。”

　　郭明生见母亲这样，也吓着了，一时愣住，还是英娘上前安慰婆婆。

　　可刚把手放上去，就被郭大娘摔开了：“不要你假好心，都怪你，不是你，明生怎么会这样对我。你就是一个挑货，有了你全家都不安宁。”

　　说完，像是难以忍受英娘，起身径直往自己房里去。留下英娘孤零零地把站在那儿。

　　郭明生此时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英娘把手垂了下去，抬头勉力一笑，对着丈夫道：“我没事，你去安慰娘吧，是我气着他了。”

　　郭明生也知此时不该走，可那边越哭越大声，只得歉意地看了一眼英娘，急匆匆地往屋里去。

　　英娘见二人都离自己而去，又回到了自己位上坐下。望着眼前都没怎么被人动过的饭菜，遂拿起碗筷，大口吃了起来。

　　越吃越快，最后眼睛模糊，看不清眼前的饭菜才作罢。

　　英娘又呆坐着了一会儿，才站起来，收拾了饭菜。

　　等郭明生回到房间，见到便是躺在床上盯着帐子发呆的英娘。下意识地出口唤了声，英娘像被突然惊醒一样，侧目望了过来，这一眼没什么情绪，无喜无悲。

　　这一幕，让郭明生又想到了岳母过世那天，忙快步走到床前坐下，问道：“英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英娘见丈夫回来，也没言语，只慢腾腾地坐了起来，靠在床头上。目光也回避着丈夫，直愣愣地盯着地上。

　　吓得郭明生忙把英娘揽在怀里，问道：“英娘，你怎么了，你有事给我说啊，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你去把桌上的药端给我吧，放凉了，就失了药性！”英娘呆呆地讲到。

　　郭明生听了，忙打断：“咱不吃药啊，没病不吃药。”

　　英娘抬头，盯着郭明生的眼睛问道：“你真的认为我没病吗？”

　　郭明生笃定地说：“英娘，真的，你真的没病，不需要吃药。”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久了，我还是没怀上孩子，为什么啊？”英娘奔溃地哭诉，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别人都怀孕了，就我没有，为什么就是我啊？”英娘哭个不停，自己也不知道哪里出错了。

　　“我去看大夫，大夫也说我没问题，我药也吃了一个多月了，可是还是没有成效，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英娘在丈夫怀里奔溃地大喊道，哭声中包含了痛苦压抑，听得让人难受。

　　郭明生见妻子这样，心里也不好受忙安慰道：“英娘，我们不急。真的，村里也有人成婚好些年才有孩子的，咱不急啊。”

　　英娘低头大哭，一边哭一边抹眼泪，此刻听了丈夫的话，仿佛是听到良方，抬头哑着声音，不确定地问道：“真的吗？你没哄我？”

　　郭明生忙点头，肯定的说：“真的，我没骗你。你去问问就知道了。”

　　英娘听了这话，又害怕的问道：“万一，万一，我很久也没怀上怎么办，你会不会休了我啊？”

　　郭明生保证道：“傻姑娘，当然不会，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那我们永远都没孩子怎么办，娘那边怎么办？”英娘追问道。

　　“如果我们一直没孩子，只能说我郭明生命中无子，怪不得旁人。娘那边，我自会去说。你别担心。”郭明生拍着怀里的人低声哄道。

　　英娘听了这话，才慢慢止住了哭声，心里也不知丈夫这话是真是假，可至少此刻是真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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