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和亲
出乎不染的意料,这一次在世神大殿思过,旦旦刚离开,不染便被她的姑姑放出来了。
静顺殿内,东洛蔚蓝正坐于桌前批阅公文。
不染进去时,她并未抬头,只道了一句,“坐罢。”
不染规规矩矩坐下,看她姑姑脸色依旧冷淡,也不敢冒然开口触她霉头。
东洛蔚蓝桌前的文案成堆。
她眉头大多时候是紧皱的,手上下笔极快,不时在公文上批注什么。
这些年来,王上不理政务,朝堂之事都是由她这个长公主担着,所幸东洛蔚蓝能力出众,得以使东洛皇城久盛不衰。
直到一炷香过后,东洛蔚蓝这才放下笔,看向了不染。
不染随即乖巧一笑,“姑姑。”
东洛蔚蓝看着她轻哼一声,沉默了片刻,她猛然间腾空而起,径直向不染袭来。
不染面色一变,侧身一闪,极快躲避开来。
东洛蔚蓝却仍不放过她,掌心中流光如电,直追不染而来。
不染腰身一弯,脚下在周遭墙壁上倏地一蹬,身形高跃,同时也击出一掌。
两道流光碰撞,发出猛烈的光芒。
“轰——”地一声。
不染眉目一皱,后退数步,她双臂猛然展开,一个旋身,终是稳住了身形,落于地上。
东洛蔚兰道,“数月不见,你便是如此偷懒么,修为竟无丝毫进步。”
不染见她姑姑脸色不好,忙笑道,“是姑姑修为又进步了,姑姑的灵力天下间又有几人能与之争锋,不染虽得姑姑亲传,可哪里有姑姑天赋高绝。”
东洛蔚蓝却对不染的讨好充耳不闻,她面无表情,又道,“你别以为说这些话就能让我这次不追究于你,哼,外面好玩么,为何我多次以灵术传话于你,你一概不回应?”
她说罢,掌心猛地在桌上一拍,“你是不是长大了,眼里就没我这个姑姑了?!”
东洛蔚蓝眼圈发红。
不染一愣,心中蓦地一慌。
她忙上前蹲到东洛蔚蓝面前抓住她的手,“姑姑你别生气,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不染从未见过姑姑流泪,这些年来姑姑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整个东洛皇城,她的目光从来都是坚毅从容,她何曾见过姑姑这副模样。
东洛蔚蓝眼泪滴落下来,咬着牙看她,“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如果你在外面——”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沉痛,“你这次太不听话了……”
不染急忙解释,“姑姑,我不是不回应,我没听见您的召唤啊——”
她声音猛地顿住,忽然想起只见几次那道模糊的“归来”之声。
东洛不染道,“你还冥顽不宁么,不染,这些年并非我有意不让你外出,我知道将你关在大殿内,你也受了委屈,我何尝愿意如此,可外间人心险恶,你终有一天会知道姑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不染却是想不通,外间再人心险恶也不至于将她关在殿内十几年不准出去啊,可是每次细问,姑姑却总是找借口搪塞,不染逐渐便不再问了。
她低下头,轻声道,“我知道姑姑你都是为了我好。”
东洛不染终是握住了不染的手,“你明白就好。”
不染抬起脸来,看着东洛蔚蓝通红的眼,“这次是不染莽撞了,中毒毁容也是不染咎由自取,不染以后不惹姑姑生气了。”
东洛蔚蓝却是大吃一惊,她倏地站起身来,“中毒?毁容?”
她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姑姑当初为了阻止不染出宫,在不染身上下了符咒,不染记得姑姑说过只要踏出宫门一步便会容貌尽毁失去性命,后来不染就,就”,不染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不敢去看东洛蔚蓝的脸,“就悄悄让旦旦偷了解药,还把那一推解药全吃光了,我本来以为毒已经解了……”
“我从未对你下符咒,我那是吓你的!你缘何会中毒还毁去容貌?”东洛蔚蓝急的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眼不染,“如今你容貌恢复,可是毒已解了?”
不染却是愣住。
姑姑从未对自己下过符咒?
当初姑姑那样说是为了阻止自己出宫?
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不染心中逐渐清明起来。
既然她从未中过符咒,又何来会有解药。
想必是乱吃了一堆所谓的“解药”导致筋脉错乱,无毒反而变成有毒,后来再被西齐梨暗害,刚好毒素发作,这才导致她容颜如碳,筋脉淤滞而“死”。
后来姑姑使用召唤术,她已成“活死人”之态,这便又导致了召唤术失灵。
想通个中干系,不染不由暗叹一声。
她总算是“死”明白了。
东洛蔚蓝却是急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啊?”
不染安慰道,“也没什么大事,姑姑无需担心,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东洛蔚蓝却是不依,“你别想糊弄我,快说究竟是怎么了?”
今日只怕不说,她的姑姑恐怕会夜不能寐。
不染只好将这数月来自己一番遭遇说了出来。
当然,为了避免姑姑心疼担心,她省去了被南拓临差点毁去肉身,最后还被丢弃于乱葬岗的经历。
等不染说完,东洛蔚蓝心中一痛,“竟然是这样”,她拉住不染的手,“这几个月来,我的不染受苦了。”
不染忙摆手,“没受苦没受苦,姑姑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
东洛蔚蓝叹息一声,摸了摸不染的脸,“好好地就好。”说着,眼眸有一丝复杂,又道,“想不到你竟与南拓二殿下早已相识了。”
不染点了点头,心里却把南拓临狠狠骂了一遍。
她巴不得不认识这个人才好!
“姑姑,南拓临已经得到了北亥与西齐的天阙钥匙,他此行既是为了我东洛的钥匙,这个人,不得不防。”说着,她蹙起眉头,“姑姑,南拓临此番前来可是对我东洛做了什么?”
东洛蔚蓝闻言却垂下眸子,轻声叹息,“你既然走了,又何必现在回来?”
“啊?”
不染有些没听清楚,姑姑这话是何意?
却见东洛蔚蓝抬起眸来定定看向她,“不染,你的父王要见你。”
不染有一瞬间怔楞,片刻后她笑了起来。
“十七年了,他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啊。”
东洛蔚蓝似乎又什么话想说,可话到嘴边又只道,“他毕竟是你父亲,你,别怪他。”
不染不说话。
东洛蔚蓝轻轻抚摸不染的头发,目光中带着疼惜。
“去见一见你的父王罢,你刚才的问题,他会告诉你答案。”
*
不染对于她的父王几乎是毫无印象。
眼前的男人面容极美,然而却有着一头不合时宜的白发,面容是看淡了世事的沧桑。
他素衣素袍,静静坐在殿前,咋看上去不像一个君王,反而如一个世家贵人一般清淡雅和。
他看着不染走向他。
不染在靠近他五步的距离站定,迎向他的目光,不发一语。
终是东洛蔚景打破了沉默,他看着不染,“你都长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不染目光看向他处,“是啊,我都十七了,现在站在您面前,怕是又碍着您的眼了。”
对于不染的无礼,东洛蔚景仿佛没听到一般,只道,“听闻你前些日子出宫了,你既已十七,是个大姑娘了,往后不可再任性妄为了。”
不染握紧手心,不出声。
“你姑姑太纵容你,这些年你也没个公主的样子,该有的规矩还是要学的,我已经吩咐你姑姑找几个嬷嬷教导你。”
不染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陡然升起。
“你不是恨我么,现在何必又来管教我,是我的出生才导致母后难产,母后因我而死,你讨厌我,所以把我关在殿里不闻不问十几年,你现在又要见我干什么呢,这些年是姑姑一直照顾我,你有资格责怪姑姑么,我早就习惯没有你的日子了,你又何必召见我?”
不染的眼泪流落下来。
东洛蔚景静静的看着她。
不染心中的委屈却像是忽然有了一个出口,恨不得将积攒了十七年的所有愤恨倾泻而来。
“你把我仍在了大殿里,不允许我踏出殿门一步,你唯一去看我那次,还是因为我高烧生病,是姑姑求着你去的,我永远也记得你的眼神,就像是再看一个陌生人。”
“你只想关着我,公主殿里就我一个人,我一个朋友也没有,每日每夜里,都只有我一个人在那个大房子里,你知道我有多怕么,也许你什么都知道,可是你不在乎,若不是姑姑后来把旦旦送到我身边陪着我,我早就要疯了!”
不染哭着看他,“你既然那么讨厌我,为什么当初不杀了我?”
东洛蔚景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不染,却始终安静无言。
不染怒道,“你说话啊!”
东洛蔚景开口,“天下,要乱了。”
不染怔住。
东洛蔚景道,“我已决定将你送去南拓皇城,与南拓大殿下南拓竟完婚。”
不染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
东洛蔚景道,“我已闭关多年,本不欲过问俗事,然而此番南拓二殿下南拓临亲临便注定我东洛再也不能如往常一样安之一隅,南拓临此行是为天阙钥匙而来,北亥、西齐之钥匙皆已落入他手中,天阙重现,势必天下动荡,南拓皇城的实力必然无人能与之匹敌,南拓临带来南拓皇城王上口令,若能将你与南拓竟婚配,必将护你一生安稳。”
不染震惊,“你答应他了?”
东洛蔚景道,“明日你便出发前往南拓皇城。”
不染愣愣看他,忽然笑出了声。
“你十七年来都对我不理不睬,如今更是迫不及待将我送出东洛,我就这么难以让你忍受么?”
东洛蔚景定定看着不染的眼睛,“以前你每次身子不适,只要在世神大殿待上片刻便会好上很多,你是世神庇佑之人,此生定会有福,不染——”,他的目光变得深邃悠远,“我不会害你。”
这是不染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这个人嘴里出来,她忽然觉得有些心酸,眼眶涩涩的疼,她问,“你怎么知道我只要身子不适便会被姑姑送去世神殿?”
东洛蔚景没有回答,只慢慢闭上了眼。
“去罢,今晚我将重新闭关。”
不染出来时,一眼便看见她的姑姑站在殿门外静静的等着她。
她走到东洛蔚蓝面前,轻轻一笑,眼泪却不觉滑落出来,“姑姑,他怎么就那么狠心啊?”
东洛蔚蓝轻轻一叹,“他太爱你的母亲,当初他实在不知该怎样面对你,后来——”东洛蔚蓝握了握手心,“不染,无论怎样,你一定要相信,你的父亲,他其实是在乎你的。”
东洛蔚蓝将一个瓷瓶递到不染手中,“这是我新为你炼制的药,记得每隔三月便要服用一次”,她声音梗了梗,“此番出门,定要保重自己。”
这一晚,不染站在窗前良久,看着窗棂外的月色,一夜无眠。
而世神大殿内,这晚也多了一个身影——
东洛蔚景看着端坐于前的世神雕像,目光似恨似愧。
良久,他慢慢开口,“你我有十七年未见了,这些年你定然不愿见我,我也不愿出现在你面前,可你既然为神,我请求你,继续保佑我的女儿罢,如果——”
东洛蔚景握紧拳头,“如果,你还存在于世上。”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