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鸟慢飞

　　她下意识地往门口看去，张静雯明显也听到了那句话，趁外面刘欣丈夫还在跟李向沂争执，便轻轻阖上了门。
　　“云蕊，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问道。
　　沈云蕊不做声了，也许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半晌，她卷起了校服裤露出纤细的大腿根部，那上面布满了各式各样的伤口与疤痕，触目惊心。
　　陈璐璐和张静雯一时间说不出话了，一双腿已经没有青春期少女的白皙光滑，新伤添旧伤，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割的，也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烫的，更有还未痊愈的青紫。
　　而且这些伤口都巧妙地停留在膝盖以上的部位，如果平时穿校服裤之类的，很轻松就可以将它们藏住。
　　两个人第一反应就是，沈云蕊被校园暴力了？
　　不！她刚刚说能不能抓她父母去坐牢，是......家暴......
　　难怪她面对父母会那么紧张不安，像只瑟缩的小鸟，连翅膀都不敢张开。
　　陈璐璐心疼地蹲下，近距离地检查她的伤，问道：“疼吗？”
　　“嗯。”沈云蕊愣愣地点头，“很疼。”
　　“是不是你爸妈打你了？”张静雯道。
　　“嗯。”
　　陈璐璐掏出手机，将沈云蕊的伤全都拍下，怕模糊还特地拍了好几张。“他们为什么打你？还有别的伤吗？”
　　“不知道。”沈云蕊侧过身掀起自己的T恤下摆，张静雯和陈璐璐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本应该光洁的后背，此刻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痕迹，应该是用什么东西抽打出来的，一道道都那么深，那么红，那么刺眼。
　　这是陈璐璐第一次亲眼见到比她小不了几岁的女孩儿被父母虐待家暴，内心的气愤爆发，站起身来想要冲出去找外面客厅与刘欣丈夫理论，却被张静雯拉住。
　　“雯姐！”
　　“冷静！忘了我早上怎么跟你说的？”张静雯用力地将她拉到床边坐好，“先听妹妹说。”
　　陈璐璐初出茅庐，而且真看不得有小孩儿被虐待，冲动是能够理解的。但是他们是警察，警察就要讲求证据才能办案，不是光凭一个小孩嘴上说说、和一些伤口就可以证明外面那个男人虐打小孩的无良父母。
　　而且在实际操作中，对家暴事件的处理方法很模糊，还需要做一个详细正规的伤势鉴定书，才能最有效地帮到沈云蕊。
　　既然他们是警察，就不会对这件事视而不管。
　　张静雯问道：“他们打你几次了？”
　　“好多，记不得了。”
　　“每次都是因为什么理由打你？”
　　“我也不知道。”沈云蕊已经14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在长身体，窜得最快，然而她却很明显地营养不良，纤瘦到穿着T恤，都只能用骨架撑着。
　　陈璐璐看着只觉一阵心疼，以前在网上看见类似的新闻，跟其他网友一样，她也是慷慨激昂地抨击那些虐待孩子的人。但真正在现实生活中接触到，除了生气，更多的是心酸。
　　替沈云蕊感到心酸。
　　沈云蕊害怕她爸爸听到，或是有人突然进来，根本就不太敢说话，仿佛给她们两个检查伤口就是做了最大的努力。
　　张静雯也不想逼她，便让陈璐璐用手机把伤全都拍下来，待会带回去和其他人商量商量该怎么做。
　　“别怕，我们会帮你的。”陈璐璐轻轻揽着她的肩膀，从口袋里拿出早晨张静雯送的小记事本，在上面写了自己的电话，想了想，又递给了张静雯。
　　张静雯了然，也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号码，然后撕下来递给了沈云蕊，告诉她：“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如果他们再打你，一定要告诉我们，知道吗？”
　　“嗯！”沈云蕊结果纸条，拿起桌上的一本字典，将它夹进去。

　　过了一会儿，客厅的说话声停，李向沂过来开门，招招手让她们走了。
　　陈璐璐放心不下沈云蕊，一步三回头地，嘴巴张张合合，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正当他们走到玄关准备离开的时候，沈云蕊出来朝他们道别。
　　“姐姐，再见。”
　　“嗯......”陈璐璐鼻子发酸，“拜拜。”
　　今天他们的走访，大概是沈云蕊这段时间以来最开心的时候吧。李向沂请她喝奶茶，陈璐璐请她吃糖，那种蜜桃和茶叶混合着的清香，成了她多年以后都一直记在心里的味道。
　　酸涩，又甜蜜。
　　虽然不放心，但是还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沈云蕊的确受到了父母的虐待，他们仍需要再做些努力，才能帮助女孩儿离开，现在只能保佑沈云蕊不会再受到伤害，她父母能够良心发现，对她好一点。
　　陈璐璐是个藏不住事的人，有什么不开心不满意全写在了脸上。李向沂和宁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张静雯也沉默地走着，不禁有些奇怪。
　　“怎么了？”李向沂问道，“沈云蕊跟你们说了什么吗？”
　　“嗯，有个事儿。”张静雯点点头，“先上车吧，上车跟你们说。”
　　李向沂与宁昊是搞刑侦的，如果沈云蕊的事情真的要立案调查，也不归他们管。但是搞刑侦的好歹大大小小见过许多场面，多恶的人他们都见过，比较有经验和方法，或许能出一些主意。
　　四个人上了一辆车，挤在一起说话，目光全都停在陈璐璐的手机上。
　　手机像素很高，加上对焦，能够清楚地看到伤痕伤口的细节，即使是拍下来，看起来也仍然是十分可怖。
　　刚刚他们两个还在客厅里与刘欣的丈夫谈话，以为张静雯中途把门关上是要深入挖掘什么关于爸爸与舅舅欠款的秘密，真没想到是这种事情。
　　“先回去吧。”李向沂转动钥匙，示意宁昊下车去开另一辆。
　　陈璐璐傻了，问道：“这个怎么办啊？”
　　“再说吧。”
　　“什么再说啊！她都被打成这样了！”
　　“那你现在能干什么？”李向沂转过头盯着他，那眼神仿佛带了点嘲讽，但更多的是在责备她的不懂事。
　　“我......”
　　车里的气氛瞬间冷却，宁昊抬手挡在他们中间，劝道：“先回去，你俩都别说了。”说完他便拉开车门，去开另一辆车了。

　　陈璐璐毕竟是个第一天上班的菜鸟，敢反驳李向沂不过是冲动下的勇气，要不是他们现在还算是朋友，早就被李向沂喷得泪流满面了。
　　她气呼呼地捧着手机，一边回想着沈云蕊的遭遇，一边盘算着回去之后怎么也要拉着张静雯一起帮忙。
　　但是一回到南安分局，李向沂和宁昊又立马投入到工作中去，根本没有时间听她废话。而且最近发生了这样的大案，他们治安部门也加强了区域巡逻，陈璐璐自然也要跟着张静雯忙前忙后出外勤，几天下来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担心沈云蕊了。
　　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星期，这天陈璐璐出完警往回走，正想在路边小卖铺买瓶水喝，就看到一个熟悉的瘦弱身影背着老旧的书包慢吞吞地走在路上，眼睛盯着地面，还差点撞到了人行道上的自行车。
　　“小心！”陈璐璐快步过去，拉了她一把。
　　沈云蕊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定下神来才抬头看，发现是之前去自己家里走访过的女警官。“姐姐。”
　　陈璐璐点头，握着她的手腕感觉到一丝凸起，不禁低头，“你手怎么伤了？是不是你爸妈又打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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