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品［无限］

　　“所以说是那个名叫‘A’的寄信人促使你来到了克罗诺斯？”

　　此刻天已经全然黑透了，程慢起身去开灯，返回时瞥见窗玻璃上有了一个个不规则的水痕。

　　下雨了啊。

　　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窗玻璃上，程慢凑近了看，才发现那些不只是雨点，还夹杂着些细小的冰晶。

　　杜克显然还沉浸在回忆中，面色纠结，没有注意到窗外的异样，“是，原本我是不打算离开家的，但那枚宝石真的是……真的是十分神奇！”

　　他显得很激动，被绷带包裹的身躯不住颤抖，脸色涨红，“我只按照方法用了一小块，就见到了莱娜，就见到了她！维拉小姐，你相信人有灵魂吗？！”

　　程慢回过头，望向病床上的男人，她回答的不很清晰，“见过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我应该相信吧。”

　　“不！维拉小姐！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灵魂！你应该相信！伟大的克罗诺斯会实现我们的愿望！祂是掌控时间的神明，是脱离于常识的存在。”杜克双眼睁大，仿佛看到了什么期盼已久的人或物，目光贪恋又温暖。

　　“我在那里看到了莱娜，虽然时间很短，但我确确实实与她重逢了，在隔了十六年光阴之后。”

　　“克罗诺斯？”

　　细小的冰粒被拦截在玻璃窗外，沙沙切切地混着雨水落下，韵动出莫名幽旷的曲调，程慢注视着更加急促的雨幕，在念下那个熟悉名讳的瞬间，意识一瞬游离。

　　手表，座钟，一切丈量时间的仪器在此刻都仿佛像是失了灵，它们的指针飞速倒退，成百上千个指针转动间发出震颤鼓膜的声响，程慢不由得捂住了耳朵，却发现毫无用途。

　　那些声音穿透力极强，不是来自外界，声源仿佛就在自己体内。

　　〔你知道吗？〕

　　程慢的右臂隐隐作痛，那里曾被阿尔杰的触手击中。

　　〔克罗诺斯已经没有时间了。〕

　　程慢压住翻涌的晕眩感，听着这一道突如其来的女声，那声音幽远又深邃，正和她在矿道所听到的吟唱声完全相同。

　　“你是克罗诺斯？”

　　那女音显得有些寂寥。

　　〔我不是，克罗诺斯早就死去了，祂以身躯为祭妄图复活挚友，之后便因巨大的代价消散了。〕

　　“挚友，是指亚巴伦？”

　　〔是的，亚巴伦一族也因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代价是指各种各样的疾病还是早夭？”

　　女音的叹息声飘散在风雨间。

　　〔亚巴伦的每一代子嗣都会与一名女子契约，他们的身体往往承受不住契约的压力而逐渐崩溃，也就是你所说的怪病，至于早夭——〕

　　〔我和你讲一讲一切罪孽的源头吧。〕

　　〔亚巴伦曾作为贵族在王都享有无限荣耀，但在某一代的亚巴伦子爵却沉迷神秘学，结识了被通缉的魔女乌林，他们共同研讨，成为挚友。〕

　　〔在此期间，乌林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她由此而变得自大，并以时间之神的名讳加诸己身，更名为‘克罗诺斯’。〕

　　〔你知道的，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不能碰的，老国王很快得到了亚巴伦藏匿魔女乌林的消息，不幸的是，他也知晓了乌林的进展，于是派重兵前来围剿，试图取得停滞时间之法，谋求永存。〕

　　〔乌林为她的狂妄付出了代价，当她外出归来看到烈火焚烧的子爵府，整个人也被仇恨所燃烧，她以自身为筹码向王国进行了复仇，并寻求秘法复活亚巴伦。她确实是个天才，她成功了，只不过代价是魔力几尽枯竭容颜枯槁的自己与绵延近一个半世纪加诸于亚巴伦这一氏族身上的诅咒。〕

　　〔之后的故事你应该也知道了，便是亚巴伦来到这个小城，带着挚友的遗骸与仅存的幼儿，以克罗诺斯命名城邦，实现她曾经的夙愿。〕

　　〔亚巴伦浸淫神秘学多年，在漫长又短暂的时光中，他一生都在追求灵魂之法，有了乌林的手稿做底，他本应该很顺利，但唯一的不足是他并不是魔女，召唤而来的也非乌林与他的族人，而是我们与一群怪物，亚巴伦最终以活死人的姿态含恨死去。〕

　　〔新任的国王想为被魔女所杀的父亲复仇，但又忌惮亚巴伦与乌林的余威，只得不甘地放走他们，但在听闻亚巴伦的死讯后，他便按耐不住了，很快便派了杀手前来复仇。〕

　　〔之后的亚巴伦有多少是死于杀手，又有多少死于诅咒呢？人类的怨恨与复仇又何尝不是一种诅咒？〕

　　她本该平板的声音中带着浓重的哀伤与无奈。

　　“召唤出了你们与怪物？”

　　〔还没有正式介绍过，你可以叫我守序人，也可以叫我克罗诺斯，更可以叫我……瑞拉。〕

　　乍然听到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程慢有一瞬的愣神，但她很快便收拾好情绪，恢复了正常，“守序人吗？”

　　但瑞拉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瞬的愣神，她的话语带上了笑音。

　　〔梅小姐，很高兴你还记得我。〕

　　高兴…吗？

　　程慢回忆了一下过往的节点，觉得瑞拉再见到她该愤怒该怨恨该……却唯独不该欣喜。

　　〔你放心，你能最终走到这里，就说明你已经获得了成为祂派遣人的资格，这场旷远的拉锯战也该结束了。〕

　　她带着释然说。

　　〔我们是被亚巴伦聚集而来的意志，是乌林曾经的决意，以百人淘汰者做养分，共同守护着克罗诺斯，排除一切威胁因素，我们是瑞拉，是其他人，在融合的过程中我们不断被这座城所同化，成为这座城意志的代理人，我们应该是维持秩序剔除隐患之意志集合。〕

　　〔所以你不必担忧。〕

　　“那么，隐患是谁？”

　　〔优露莱特·亚巴伦与戴维德·奥德里奇。〕

　　她很干脆地给出了答案。

　　程慢若有所思，“优露莱特？她还没死吗？”

　　〔某种意义上说，她与乌林是同样的天才，但她更为恐怖与善于伪装，她收紧了爪牙，在风雪中祈求当时的亚巴伦夫人埃米耶的怜悯，又在时机到来之时毁掉了于她有恩的亚巴伦一族。〕

　　埃米耶，亚巴伦家的怪病，优露莱特，图书馆，黄玫瑰，宝石，怀念已逝之人。

　　电光火石间，程慢明白了一切，“优露莱特顶替了埃米耶的名字？她也在寻求复活之法？”

　　女音已经有些疲惫了。

　　［很遗憾，她已经找到了，在风雪乍来之际，白色覆盖了整个克罗诺斯之时，她将举行最后的仪式，以整个克罗诺斯为代价，捅破虚幻的桎梏，触碰到真正的星空。］

　　“那戴维德又是为什么？”

　　［他是时间的迷失者，亲眼见证过无数的毁灭，无法阻止，于是试图用更大的毁灭来对抗毁灭。］

　　行吧，就是以暴制暴，估计也在准备召唤什么东西。

　　［最后，不要让任何除你之外的人拿到那条项链，那是钥匙。］

　　女声逐渐走向破碎，程慢望着玻璃窗，她似乎在那里，自己倒影的身边看到无数人的倒影，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后定格在一个年轻女孩的脸上，她神情严肃，凝望着窗外的冰粒，似乎在估计所剩时间几何。

　　最后她朝程慢露出一个勉强的笑，随着一声玻璃碎裂的声响，她的影子也消弭无踪。

　　程慢顺着声音一转身，突然发现杜克正满脸懵然地栽在地上，旁边是碎裂了的玻璃杯与其中流淌出的白开水。

　　程慢扶起他，他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笑笑，“刚才没注意哈哈。不过你刚才怎么愣起神来了。”

　　后半句带了点不满，他刚才一直在夸赞他已逝的妻子是多么多么美好，唯一的听客竟然走了神，还是挺教人失落的。

　　程慢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她扶起杜克后便站在了一边，“你说用了那块黄宝石后就和你太太重逢了，具体是怎么个重逢法？”

　　听到程慢的问话，杜克吞吞吐吐地作答，“需要借用一下……血缘之人的身躯，感觉更类似于通灵术。”

　　通灵术吗？

　　程慢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副场景，男人沉默地站在门口，手握工具朝着墙上的告示牌进行比较订正，隔壁花店的花三三两两地环在他的周围，阳光下他沉默着与花景融为一体。

　　原来如此。

　　于是她继续问道：“那你见过‘A’吗？”

　　杜克苦恼地垂下头，有些落寞，“实不相瞒，因着那神奇的魔法，我也想见他一面。到我们从始至终都是用信件交流，我根本不知道他是男是女，住在哪里。”

　　“是吗？”

　　杜克继续道：“我曾和他说过碰面的事情，但他婉拒了，说时机尚未到来，我想他既然不愿也就没有强求。”

　　程慢突然想到，“那张项链的照片——”

　　杜克以一种显然易见的口吻肯定道：“也是他给的，说只要找到这个就能让莱娜永远陪着我。”

　　他边说着边抹了把眼角，眼眶红红的，十分憧憬。

　　程慢却觉得头皮发麻。

　　这项链拿到了时机不就到了！

　　思绪落下的瞬间，门外乍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正向他们所在的病房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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