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所至与清逢

　　沈清这段时间在沈家暗中观察的重点人物是柳容。她是母亲日记中的关键线索人物。
　　沈清已经发现了柳容跟沈怿简的暧昧。上一世，她正是利用了柳容、沈怿简和温琬的三角关系，利用一些事端，推动温琬对柳沈二人挥刀相向，从而为母亲报仇。
　　但是，关于柳容背后的势力，沈清依然毫无头绪。
　　她对柳容的来历做了一些调查，并没有特殊发现。柳容原本只是某个夜总会的服务生，没什么特殊的本领，跟上层社会也没什么关联。
　　看来，要探出柳容的底，需要某个时机了。
　　在沈清调查柳容的同时，另一个人渐渐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个人就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跟沈湘同岁，但在沈家的地位不可相提并论。
　　□□作为沈怿明的“罪证”，在沈家的存在感一直很低。
　　许若华刚过世那段时间，柳容还带着她出入各种社交场合。自从柳容歇了对沈怿明的念想之后，对□□也不再关心。□□彻底沦为沈家的小透明。
　　沈清为了了解柳容更多信息，也让征信社对□□做了一番调查。
　　调查的结果让沈清惊讶。这个女孩跟她想象的有些不同。□□并不像她急于攀龙附凤的母亲一样，一朝进了沈家大门，便扒住这块牌匾不放。
　　相反，□□的同班同学基本都不知道她来自地产大亨沈家。即便在柳容极力对外推介□□的时候，她也不曾以沈家小姐自居。
　　□□在学校里人缘不错，功课也很努力，考试成绩非常好。
　　这倒让沈清有些刮目相看。
　　沈清想起来，她回国后不久，许玖玖告诉过她，有一次在一个很冷清的小公园里，许玖玖看到一个喂流浪猫的身影，挺像□□。当时沈清觉得肯定是许玖玖看错了。
　　现在看，或许是沈清看错了。

　　沈清决定实地探查，以便确认□□到底是不是柳容的帮凶。
　　她赶在□□放学前，去了许玖玖说的那个小公园。
　　小公园就在□□的学校附近，但是离主路有很长一段距离，周围也没有居民区，有些荒芜。
　　公园里除了沈清，并没有别人。她在一棵大树后面站定，无聊地想，许玖玖怎么会路过这里？
　　过了一会儿，沈清果然看到□□从侧门进了公园。她径直走到苗圃一角，蹲下来“喵呜”“喵呜”叫了两声。
　　很快，没过脚踝的草丛里钻出来几只流浪猫，很熟稔地围着□□打转转。
　　□□脸上露出笑容来，“不急不急，我今天给你们带了很多口粮。”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袋猫粮，倒在一张报纸上，“快吃吧。天冷了，多吃点。”
　　沈清藏身的大树恰好在□□的侧面，是以沈清完全看得清她脸上的表情。
　　在此之前，甚至包括上一世，□□的面目在沈清的脑海中都是模糊的。沈清唯一的印象，就是这个姑娘长得有些像父亲。
　　但此时，沈清觉得这张脸很生动，简单而纯粹。尤其是在她抚摸猫背时露出的微笑，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很干净的喜悦。
　　言语可以伪装，表情也可以伪装。但是一个人放松时，体态和神态很难伪装得彻底。
　　□□索性坐到地上，一边挨个摸摸流浪猫的脊背、下巴或头顶，一边念念有词，“大黄，你不要老是爬高，当心下不来。斑点，你不要抢其他伙伴的食物，当心它们不跟你玩了。加菲，你最懒，要多活动活动。面团，……”
　　□□的声音越来越小，沈清听不清了。可是不难看出，□□对这些猫有很深的感情。
　　□□把七只猫挨个摸了一遍，“叮嘱”了一番，然后静静地看着它们吃东西。
　　天色渐渐暗下来，□□维持着一个身姿不动，直到远处马路上突然响起的喇叭声，让她抖了一下。
　　□□站起来，背上背包，语气低落，“我得回家了。”
　　她抬头看看天，“过几天放寒假了，我就不能来看你们了。你们，你们也都好好的。”
　　沈清看不清□□的表情，但是“好好的”三个字，很是惶然，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自始至终没有发现树后面的沈清。
　　沈清注视着□□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有些心酸。这是个心里藏了很多事的孩子。
　　上一世，沈清跟□□的接触非常少。一方面是因为上一辈的纠葛带来的抵触情绪，另一方面是因为□□一直默默无闻，从不惹是生非。
　　这个一出生就带着原罪的孩子，只是柳容的敲门砖和垫脚石罢了。
　　这样缺乏关爱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往往人格不健全，性格早熟而狡诈。并且，容易把亲人对自己的忽略和蔑视，发泄到比自己更为弱势的对象身上，在人前和人后完全是两幅面孔。
　　这样的案例很多，但□□不是。她把自己仅有的温暖分给了同样缺少关爱的流浪猫。
　　仅凭这一点，沈清就可以断定，□□跟柳容有本质的不同。
　　流浪猫们陆续离开。
　　走在最后的一只橘猫发现了树旁边的沈清。它瞬间拱起后背，恶狠狠地盯着她，喉咙里发出狠厉的“嗷嗷”声，与刚才温顺的样子大相径庭。
　　沈清觉得有趣，“大黄，你是为了你的投喂者而警告我？”
　　橘猫似乎对于沈清能叫出它的名字挺满意，发现沈清没有恶意，便停止了攻击的状态，高傲地昂着头，踱着步没入草丛中。

　　沈清知晓了□□的小秘密，在沈宅对她格外留了心。
　　一留心就发现，□□的处境确实不太好。
　　沈家人如果晚上回来晚了，错过了统一的晚饭时间，厨房会单独备餐。但是顾嫂出于对柳容的鄙夷，一向默认她们母女都在外面用过餐，即便回来晚了也不给她们做饭。
　　所以□□每次在外面喂流浪猫回家晚了，只能饿肚子。
　　沈清私下找到顾嫂，吩咐她，如果□□回来晚了，就单独给她做饭，以宵夜的名义送去她的房间。
　　顾嫂有些不理解，难道这两位小姐不该是死对头么？但沈清在沈家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她的命令当然要照做。
　　当顾嫂第一次把宵夜送到□□房间时，□□眼里流露出的惊讶和真诚而卑微的感激，让顾嫂心软了。罢了罢了，终究也是个可怜人。

　　除此之外，沈清发现，□□还要应付沈家的一头豺狼，就是沈湘。
　　沈湘在出国之前，就对□□各种看不上。是否有欺凌，沈清不得而知。
　　现在，尽管沈湘夹着尾巴做人，但她的虚荣和好胜一如既往。虽然降低了参加各种聚会的频率，但是只要她出场，礼服、首饰、包包必定是奢侈品大牌的当季最新款。
　　所谓的品位，是要靠真金白银堆砌的。沈湘要维持昂贵的面子，必然要有人来买单。
　　但是沈国豪削减了她的零用钱，温琬对她的花销也管得严了，所以，她就打上了□□的主意。
　　柳容定期会买一些名贵的首饰挂件，她不喜欢了的，就随手扔给□□。
　　沈清不止一次看到沈湘在后花园里堵住□□，面相很是凶恶，隐约传出“珠宝”“首饰”之类字眼。
　　沈清从没有看到□□佩戴首饰挂件。她推测，沈湘是强要了□□的首饰去变卖。
　　不知道温琬是否知道沈湘从□□那儿的掠夺。不过，即便她知道，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乐见其成吧。
　　沈清不明白，为什么□□不向柳容告状。她们母女之间有什么问题？

　　沈湘却没想那么多。她觉得□□不告状，就是因为性子懦弱而已。沈湘的胃口越来越大，对于□□的勒索也变本加厉。
　　一天晚上，□□刚进家门换了衣服，沈湘就溜进她的房间，又向她索要首饰。
　　□□这段时间都没从柳容那里收到东西，没有可以给她的。
　　沈湘眼珠子骨碌一转，看上了□□脖子上戴的一个小玉葫芦。
　　这个葫芦打从□□记事起，就一直贴身佩戴着。她平时都把小葫芦放到衣服里面，没想到居家服的领口低，被沈湘看到了。
　　□□视小葫芦如命，不肯把她给沈湘。
　　沈湘第一次被□□拒绝，恼羞成怒。沈湘正要放狠话，却被敲门声打断，原来是顾嫂过来送夜宵。
　　沈湘恶狠狠说了一句，“你等着”，就离开了□□的房间。
　　第二天晚上，已经过了□□通常回家的时间，还没见她进门。
　　顾嫂在厨房转来转去，还是决定偷偷去找沈清，把她昨晚在□□屋里的见闻，一五一十告诉沈清。
　　如果说顾嫂对□□是由鄙夷到可怜，那么对沈湘则是由喜爱到憎恶。
　　沈湘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自然瞒不过照顾沈家多年的老佣人。顾嫂眼睁睁看着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娃娃，成长为一个虚伪、狡诈甚至有些恶毒的少女。
　　沈清听了顾嫂的描述，有种不好的预感。以沈湘睚眦必报的性子，她说出“你等着”，可能很快就会兑现。
　　沈清急忙换了衣服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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