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

　　许灵柒终于明了那个三等奖的来历了，原来当时的她是怀着如此复杂的心情走上考场的吗？欧阳心蕊的妈妈怎么忍心，在她最重要的那一天举行婚礼，让她经受双倍的紧张和痛苦。

　　“走吧。”对这件事欧阳心蕊不欲多言，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服，许灵柒也跟着站了起来。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很长。

　　校园逐渐从嘈杂变得寂静，教室的灯一盏盏熄灭，还有几间教室亮着，像黑夜里的眼睛。
　　她们刷卡通过闸机，走出了学校。

　　欢乐的音乐声扑面而来，节奏嘻哈动感十足，树木枝头的挂灯五光十色，大楼墙壁的彩灯变幻莫测。
　　一堵墙，隔断了两个世界，墙内是书声琅琅，墙外是烟火人间。

　　欧阳心蕊问许灵柒：“你想吃什么？”
　　许灵柒想了想，道：“学校对面往东走有条美食街，听说有家麻辣烫味道不错。”
　　欧阳心蕊拍板，“走吧。”

　　既然决定了坦诚相对，欧阳心蕊边走边把后续告诉了许灵柒。

　　“我不知道我和他是否有血缘关系，我们没有做过鉴定，他也并不在意……接下来是我的初中……”
　　许灵柒心里一紧，是关于肖扬的那部分吗？虽然不曾有意探询，但对那部分她一直耿耿于怀。
　　爱情面前人都会变得小气，许灵柒也不例外。

　　欧阳心蕊初一的时候依旧闷头学习，当时班上的女生喜欢结成小圈子，欧阳心蕊不知道怎么加入她们，再加上她是走读生，融入不了那种按宿舍结伴的朋友圈，平日都是独来独往，唯一的娱乐只不过下午放学去操场跑跑步。

　　欧阳心蕊秉持着小学时候刻苦努力的作风，长期蝉联年级第一，在整个学校都赫赫有名，但是因为过于冷淡的性格以及对交朋友不上心的态度，所有见过她的人背地里都说她高冷，更有人戏谑地称她为眼中只有学习的“冷美人”。

　　后来，班上的段小玫主动找到欧阳心蕊。说要和她做朋友。
　　段小玫是和欧阳心蕊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热情大方，敢想敢做敢爱敢恨，在班上人缘不错，但是喜欢她的和讨厌她的基本对半开，同学对她的评价呈现两极分化，非常极端。

　　段小玫和欧阳心蕊交朋友的初衷很简单，就是觉得年级第一当朋友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还可以顺便蹭蹭大佬的作业，再加上她实在无法理解欧阳心蕊独来独往的处事态度，出于好玩，就想“拉她一把”。
　　欧阳心蕊拒绝不了死缠烂打的段小玫，于是和她成为了名义上的朋友。
　　孤独久了，谁都想尝尝有朋友的滋味，即便可能只是饮鸩止渴。

　　她们走到麻辣烫的店门前，店里亮堂堂的，爆炒的葱香和孜然辣椒粉的香味飘散在空中，远处偶尔飘来几句拼酒声和吵架声，一家三口说笑着从她们身边走过，小男孩叫嚷着要吃冰淇淋，妈妈训斥了两声，最后还是爸爸付了钱，小男孩举着甜筒心满意足地伸出小舌头舔啊舔，就舔完了一整个夏天。

　　她们走进店铺，选好自己想吃的菜，称重，付钱，坐在长长的木凳上等待，欧阳心蕊继续讲。

　　段小玫曾经说过她喜欢肖扬，但是欧阳心蕊只当那是句玩笑话，毕竟昨天她还在说着喜欢某某组合里的某某，她随口挂在嘴边的喜欢，欧阳心蕊以为不过是欣赏崇拜。

　　“下来就是你熟悉的版本了，肖扬向我表白，我答应了，段小玫知道后说我是小三，和我绝交，我们正式闹崩。”
　　许灵柒感到不可思议，“就这样！她哪来这么大火气？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她才是小三吧！”

　　欧阳心蕊玩着桌子上的牙签盒，转动盖子看它从一个孔变成五个孔。
　　“我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然而没想到……”

　　没想到庄心眉和段小玫认识，并且是段小玫的小学同学，关系不错，即使去了不同的中学，节假日也会约着看电影逛街。

　　段小玫虽然和欧阳心蕊闹崩了，但是谈论到自己的同学，还是忍不住向庄心眉显摆自己有一个学霸朋友还是大美女。

　　庄心眉起哄要看对方照片，段小玫翻出自己偷怕的一张照片，是欧阳心蕊坐在窗边写作业的侧脸，阳光从斜上方洒下，空气静谧又美好，她的五官都融化在了暖暖的晨光里。
　　谁知庄心眉的脸瞬间绿了，厌恶道：“我还以为是谁呢？就是小三的女儿啊。”

　　段小玫平日里最看不惯小三了，年少轻狂还上手撕过几个小三，她急忙问；“你认识欧阳心蕊？”
　　庄心眉翻了个白眼，“当然认识，就是她妈抢走了我爸！”

　　她向段小玫吐槽了很多，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言语十分恶毒。
　　她把欧阳茹雪描绘成一个小三上位的无耻女人，说她多么的假惺惺，表面和自己妈妈是闺蜜却背地里挖墙脚。

　　段小玫想到肖扬，顿时感同身受，对着她好好的骂了欧阳心蕊一通，说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婊子的女儿也是婊子。

　　段小玫不甘心自己喜欢的人被抢，听了庄心眉一通话，更加厌恶欧阳心蕊，不论遇见谁都把这件事拿出来说道，这下几乎全校人都知道欧阳心蕊的妈妈是小三欧阳心蕊是私生子，三人成虎，说得多了大家都觉得欧阳心蕊的人品有问题，所有人都绕着欧阳心蕊走，生怕沾上不干净的东西，欧阳心蕊再一次遭受冷暴力。

　　欧阳心蕊和肖扬的恋爱谈得若有若无，她和肖扬除了学习没有共同话题，而且以欧阳心蕊的性格也不会刻意去找话题，时间长了肖扬受不了这种无意识的冷落，再加上欧阳心蕊拒绝各种恋人间的肢体接触，肖扬心累，觉得这恋爱谈得未免太过无趣。

　　恰巧那段时间段小玫对肖扬穷追猛打，肖扬还没见过这么大胆骄纵的女生，觉得好玩就和她在一起了。

　　两个人背着欧阳心蕊甜甜蜜蜜，一次在食堂互相夹菜喂对方，恰巧被欧阳心蕊看到。
　　欧阳心蕊什么也没说，只是冷静且平淡地提出了分手。
　　肖扬有点舍不得，毕竟有一个年级第一的女朋友让他非常有面子，他和段小玫玩归玩，但是从没考虑过真的在一起。

　　段小玫看出了肖扬的踟蹰，急了，大骂婊子的女儿终究是婊子，三言两语把自己传谣的事情抖出来了。
　　欧阳心蕊气得浑身发抖，终于忍不住抬手，肖扬大男子主义作怪护着段小玫，受了这一巴掌。

　　“然后我和肖扬就分手了，我的字典里再也没有这两个人，只是我没想到肖扬会转校，毕竟他一直立志出国……”欧阳心蕊尽量心平气和地讲述。反观一旁的许灵柒已经气得恨不得冲出去和肖扬还有段小玫殊死搏战！

　　许灵柒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咯响，“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你！？”
　　欧阳心蕊拉过她的手替她舒展开拳头，“别气了……后来我想明白了，肖扬那种性子，女朋友根本就换个没完，也是我脑子短路了，糊里糊涂就答应了，也没有好好考虑考虑……至于段小玫，爱情常使人疯狂，尤其是女人，她主观觉得我抢了她喜欢的人，也就不意外会对付我了……”
　　“可是这也不是伤害你的理由啊！”许灵柒愤愤不平，“你们不是朋友吗？朋友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

　　“34、35号——”谈话被迫中止，两个人去前台端回自己的碗。

　　许灵柒还气着，恨恨地往油碗里添了两大勺辣子，使劲戳油条，就像戳在那两个人身上，戳出好几个洞。
　　欧阳心蕊把年糕咬下一个月牙，“别气了，我都看淡了。”

　　一路基本上顺风顺水走过来的许灵柒觉得简直不可理喻，朋友难道不该像高雅雅和齐明聪那样吗？为什么会有这种人，翻脸不认人背地里捅刀子，伤害别人还一副我有理的样子？

　　她越想越气，骂了句“我艹！”，戳着油条狠狠塞入口中，被涌入口腔的辛辣呛得疯狂咳嗽。
　　欧阳心蕊急忙拍她的背，“别急，慢点吃。”

　　许灵柒捂着脖子弯下腰剧烈咳嗽了十几秒，扶着桌子直起身，脸庞涨得通红，两眼泪水涟涟，她愤愤不平道：“段小玫肖扬，真是渣男贱女的绝配！”

　　欧阳心蕊知道许灵柒这是真的生气了，平日里的许灵柒很少背地里吐槽别人，更别提说坏话，让她吐露出这般恶毒的字眼，段小玫倒是头一个。

　　欧阳心蕊决定为段小玫稍微辩解一下，“这次的表白墙不是段小玫挂出来的，但是肖扬向我道歉，这次传播的源头还是段小玫……倒也是，除了她，还有谁对我的家庭那么耿耿于怀。”欧阳心蕊自嘲一笑，“我倒是有点感激那场婚礼了，至少给了我正面回应的底气。”

　　许灵柒心里怒吼：当然不是她，始作俑者还在我通讯录里躺着呢！
　　如果说许灵柒以前对徐子凡只是厌烦，现在就是彻彻底底的厌恶了！

　　许灵柒夹起一筷子土豆粉，狠狠咬断，咽下，“小心心，他们就是嫉妒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就想抓住别人的痛处狠狠地踩，自以为高人一等，其实不过是跳梁小丑！”
　　看着义愤填膺的许灵柒，欧阳心蕊点头，接受她别样的安慰，“嗯。”

　　许灵柒气了一阵，又有点担忧道：“段小玫以后还会作妖吗？有没有办法让她彻底闭嘴啊！”
　　欧阳心蕊皱眉，不确定道：“肖扬说他和段小玫谈过，保证以后不会再有流言，我在表白墙上也公开声明了，应该没有人会闲到纠缠不放吧。”

　　许灵柒满脸不信任，“肖扬说的话能算数吗？”
　　欧阳心蕊摇头，“不知道，但是现在只能暂且相信他，毕竟我又堵不住某些人的嘴……”

　　许灵柒心里不痛快，总觉得这样太被动了，可是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长叹一声，“唉，流言害人……”
　　欧阳心蕊深有同感，“流言害人。”

　　“希望爱情的力量能感化段某人，让她闭上她有味道的嘴！”
　　欧阳心蕊附和，“希望如此。”

　　许灵柒心里暗道：这边的事端只能暂且如此，那边就让我来为你免除后顾之忧吧。

　　谈话间，碗慢慢见了底，两人拿起勺子喝了几口汤，擦擦嘴，离开灯火通明的小店。
　　晚风柔柔的吹拂在身上，五月的风甚是怡人，烧烤的香气诱的人直吸口水，路灯融融的光煨暖了整条街道，街角的灯笼晃荡着影子，一高一低，催促着归家的脚步。

　　两个人并肩走在路灯下，偶然有汽车打着喇叭从她们身旁驶过，车灯由远到近，又由近到远，划破了黑夜的宁静。

　　到达公交车站，许灵柒拉开书包就这广告牌上昏暗的灯光寻找学生卡，欧阳心蕊在一旁帮她托着书包，冷不丁问了她一个问题，“小柒……你最开始来找我也是因为‘年级第一’的身份吗？”她还记得许灵柒开玩笑要沾沾她的欧气，这也是很多人，熟悉的陌生的，考试前对她说过最多的话。

　　许灵柒忙着翻找学生卡，并没有注意到她语气中的忐忑和怅然若失，她道：“不是啊，我们第一次遇见我完全没认出你！要不是你主动叫我，我们怎么可能有交集？”

　　“那后来你说要和我做朋友？”

　　许灵柒终于在两本书的缝隙间找到了学生卡，左手拿着，边拉拉链边道：“因为我很欣赏你啊，你会跳舞、体育又好、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学习也好，这么优秀的人我当然想和你交朋友了！”
　　在许灵柒的标准中，学习永远不是第一位。

　　欧阳心蕊默了，如果我不优秀呢？那么你还会注意到我吗？

　　许灵柒没注意到她的失落，看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来来往往，远的近了，近的远了，影子原地打转，让人眼花缭乱，她突然想起什么，对欧阳心蕊笑道：“而且是你最先向我发出善意的，你忘记了吗？”

　　欧阳心蕊想起来了，那天，那个秋夜，那场再寻常不过的晚修，身边的女生没有凳子，站在桌子前弯腰艰难地写着作业。
　　她那时作业完成的差不多了，看女生凹姿势凹的难受，时不时仰仰脖子捶捶腰，迟疑了一下，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女生回头——
　　一眼万年。

　　身旁的许灵柒还在喋喋不休，“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女生好友善啊，声音好好听，长得也好漂亮，要是我能有这样的朋友我一定吹上天！后来你主动加我好友我激动坏了，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我认识这么优秀的人！后来你陪我去朗诵，陪我上晚修，你还看我写的那些幼稚的东西并且认真地点评。你这么好，那些人错过你是他们的损失！所以你不要妄自菲薄了，我……”

　　欧阳心蕊一把抱住许灵柒，许灵柒愣了一下，还是说完了那句话，“我遇见你，真的很幸运。”

　　欧阳心蕊抱着她，身体在微微颤抖，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复杂的情感在胸腔撕扯叫嚣，沉默了好一会儿，欧阳心蕊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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