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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万马堂到边城的距离不算远,普通的马车大概只要走上一天。来看热闹的江湖人大多选择住在边城,毕竟有些头脸能接到万马堂请帖登堂入室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当然,身为马芳铃的未婚夫,慕容明珠必须是其中之一,即便不与万马堂联姻,凭着慕容家的名头,被奉为万马堂的座上宾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前提得是,他们不知道眼前的慕容明珠是个西贝货。
路小佳稍稍勒紧了缰绳,放慢了赶路的速度。刚出边城的时候,尚能沿着绿洲中的河流前行,走出十余里后,河流逐渐隐入沙漠,眼前触目所及,只有浩瀚无垠的滚滚黄沙,若不是天上朗月清明,北斗七星斗柄东指,连方向都难以分辨。夜色中的沙漠下,仿佛隐藏着一张未知巨兽噬人的口,随时准备将走在上面的人一口吞没,武功再高的人,也不敢在这种地方掉以轻心。他缓行了一段路,忽然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株低矮的黄杨,干枯的枝条上,似乎挂着一件物事,在夜风中起伏招展。他走近细看了一眼,原来是一块漆黑的碎布片,布料上的云纹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布片是牢牢绑缚在树枝上的,显然是有人特意做出的标记。他想起在边城听过的沙盗,若要分散行动,便会留下这样的记号,以此召唤同伙,人聚齐后又会迅速将标记抹去,免得暴露了行踪。这尚未消除的记号,此刻倒正好成为了他躲避流沙穿越荒漠中心的路标。天边的启明星升起以前,他已经看见了关东万马堂迎风飘荡的大旗。
曙光未明,大部分人还在熟睡。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潜入了万马堂,转了一圈,找到慕容明珠的住处,轻轻推开窗闪身进去,飘然落地回身关窗之时,身后一柄剑携着劲风向左肩刺到,他头也不回,右手一抖,无鞘剑转瞬之间已荡开来剑,抵在了对方的咽喉之间。那人看清是他,也不理会指着自己要害的剑尖,径直走向椅子上坐了:“路小佳,你可真会挑时间来,连安稳觉都不让人睡一个。”
路小佳转过身来,看着眼前只着一件中衣的少年:“叶开,我看你就是在万马堂睡得太安稳,怎么,连剑都使不利索了?”
叶开盯着他叹了口气:“你要是白天刚在肩上中了一支毒箭,也不见得比我好到哪里去。”
他这样一说,路小佳也注意到了他的右肩,许是方才动作有些大崩裂了伤口,素色的衣料下面,有一抹深色晕了出来。他扬起眉:“怎么回事?”
叶开面色如常,笑道:“说来也惭愧,白天跟着马大小姐去沙漠里捕野马,不小心被人偷袭了。我中了一箭,跟丁姑娘一起陷入了流沙,还好下面有条暗河,我们被河水冲出沙漠边缘,很快被万马堂的人找到,算是捡回条命来。”
路小佳想起一路走来时看到的标记,以及一些还未能完全被黄沙掩盖住的打斗痕迹,沉思了片刻,问道:“偷袭你们的,可是一伙云纹黑衣的沙盗?”
叶开对着他苦笑一声:“你觉得盘踞在沙漠中的普通盗匪,有几个胆子敢去偷袭万马堂的车队?况且,去抓野马本就是马大小姐临时起意,外人从哪里知道她的行踪去。”
路小佳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你认为那些黑衣人也来自万马堂?”
叶开笑出声来:“是啊。不过这万马堂里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内鬼之中还有细作,实在是有趣的紧。”
路小佳随手把花生壳扔在地上:“这又怎么讲?”
叶开喝了口茶,看他一眼:“袭击我们的那伙人,虽然来势汹汹,实际上并没有下死手——箭头上的毒性虽然剧烈,却不难解。丁姑娘跟那黑衣人的首领拼斗时,用的是不要命的打法,若对方真想要我们死,随便抓住一个破绽,你现在都赶不及替我们收尸。可是马大小姐那边就截然不同了,如果没有傅红雪在,马空群这个骄纵惯了的独生女儿,今日恐怕真要折在沙漠里面。”
路小佳道:“听说那个傅红雪的刀很快,你见识过了?”
叶开说道:“就我所知道的人而言,没有任何人的刀能快得过他。”
路小佳道:“很好。只是不知,究竟是他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快?”
叶开叹一口气:“你若想找他打架,恐怕得移驾万马堂的牢房,还得趁早——他现在是万马堂的马奴,四老板公孙断一直看他不顺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心血来潮,砍了他也说不定。”
路小佳挑眉:“他若这么容易就死了,也不配做我路小佳的对手。倒是你,等真的慕容明珠来了,只怕死的比他还快些。”
叶开淡淡说道:“该来的早晚会来,与其担心这个,我倒是更在意今日率众截杀我们的人。”
路小佳道:“这人戏做足了全套,既让你们逃了性命,他也落不下错处。有这等心计,明知有人要对马芳铃不利,事前不及示警还说得过去,事后也不见动静,看来是要明哲保身了。”
“不是没有可能。违拗幕后指使之人,恐有性命之虞,而慕容家和丁家都是武林中的名门世家,卖个人情,也是给自己多留一条退路。”似是想到了什么,叶开的声音沉了下去,“那人身上的蓝田水苍玉佩绝非凡品,佩得起这样的玉,身份地位应该不低,可我私下问过马芳铃,她说从没见过堂内有谁戴过这样一块玉佩。”
就像一根看不见的丝线串起了所有散落的珍珠,路小佳捏碎了手里的花生壳,露出一个冷笑。他杀死李昼云的那天,阻挡他的六十暗卫,衣饰上的云纹,正与他今天一路上看到的别无二致。而李昼云最后被拿走的那块玉佩,正是一块蓝田水苍玉。
他又想起那一晚月下的共饮。白兔给他最后的半坛酒里下了分量不轻的迷药,桂花的甜香和烧刀子的辛辣掩盖住了药味,她甚至自己先喝了一口才递给他,让他毫无防备地着了道。思及此处,他胸口腾起一蓬被人背叛的怒火,同时也觉得怪异。不肯容忍利用和背叛的人,也不会轻易交付信任,就连叶开,也是跟他打过无数次交道,才有今日的默契。而对于白兔,他早知她是万马堂的暗探,自然不会真对她交心,这多余的情绪从何而来,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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