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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练法器
林青云做了一个梦,梦中自己化为了一片云雾,随着清风到处游荡,居无定所。远处无尽的天边有一抹龙影,带着淡淡的栀子香。林青云拼了命地想要突破身旁的屏障去抓住那残影,却在触手的一瞬间全部化为了虚无,一个声音灌入耳廓,直刺脑内。
“小七,小七。”
少年满头大汗地从梦中惊醒,抬眼看见了沧琰温柔的面容,再一次,第三次。
他努力地梳理着遗漏的信息:自己赢了拜师之战,拔得头筹,此时应是被带到水天一色恢复修为。
“沧琰神君?”
“小七,应该改口了。”
林青云胸口小鹿又像打了鸡血一样乱撞起来,沧琰每一次面对林青云时的表情都是饱含深情面带春风,盯得他浑身如火烧一般灼得厉害。
“师父?”
林青云带着一些疑惑,随即对上了沧琰肯定的目光。少年的眼睛含满了星辰璀璨,就像是学会说话而得到糖果奖励的小孩子,迫不及待地跳下榻跑出门一步一颠地在水天一色的四方各处细细观察。过去的他也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日,但因心中一直压着拜师之战一事,没有机会也没有心情好好观赏过这里仙泽弥漫裹着灵光的奇景。
沧琰跟在少年的身后,寸步不离地悉心讲解着水天一色的独到之处,例如嫩桃垂柳下的药园,寝宫前院的温汤泉浴,角楼上的避暑云亭,和载着林青云汗水的修习高台。林青云的目光都不知该放在哪一处,一面用力扯扯这个,一面指尖勾勾那个。少年极爱新鲜事物,相对于他曾生活过的现代社会,这里的自然与超自然的风光更能迷住一颗好奇的心。
“小七,明日卯时,在冯虚峰政事堂主殿行拜师礼,月出东山中有头有脸的仙人都会到场。”
沧琰的提醒将林青云拉回了现实,他嘴角带笑,欣喜逸出眸中。
“师父放心,青云定不会丢了师父的脸。”
林青云嘴上答应的痛快,可真到了大殿上,这股紧张就化为一条小蛇,吐着蛇信子迫使他注意着注意着一丝情绪的变化。拜师之礼场面虽没有拜师之战宏大,但他的眼中映出了几乎所有厉害的人物:神上宽恒、月出东山的仙尊蔺枢枫、璟妍仙君......还有那位缺席了拜师之战的仙君,暗金色花纹绣在靛青色薄裘上很是亮眼。自然,他的师父沧琰,就站在据他仅有十步的大殿正中央。林青云虽正跪着不敢抬头,却依稀能感到四方射过来的各种目光。喉结上下滚动暴露了不安,恍惚中他听见沧琰传来的声音,沧琰安慰的话对林青云来说有种特殊的魔力,好像过去听过数万年,哪怕只有一个音节,都给他莫大的熟悉和心安。
他双膝跪地,腰杆挺得笔直,对着双臂中举好端平的瓷盏,等待着敬世茶的倒入。
“仙上林青云,仙资卓越,真气雄厚,灵力纯澤,修为高深且虚心好学,恭谨严律,实属月出东山之幸。今承宽恒神上仙泽,遵神尊教诲,收为嫡传弟子,位列嫡系名册第六。”
微烫的敬世茶自沧琰手中的茶壶里悉数洒入瓷盏中,林青云双臂微颤,不敢露出破绽和差池。沧琰话音落了,少年微微抬头,坚定的眼神吐出火焰。
“拙入师门,定竭力修习,秉万世灵气,承千华风韵,万事谨记师门为大,所言所行不辱命不负名。师门华泽,生世难忘,引剑祭出,斩除杂念,烦请列位诸仙,例行监督,青云为首,律己端正,弘扬月初东山正气,于下隐天发扬。”
林青云字字坚决。在赞许声中,拜师式落下帷幕。
一路上的礼让拜见让林青云疲累不堪,他深刻地感觉到这些繁俗的礼节比高强度的修习更加缠人。再回到水天一色已是暮色沉婉,深蓝色的夜空就在林青云眼前,星星近得好似伸手就可以抓到,少年伸手,异想天开地希望留住美景。这繁星好像也有了灵性,竟也知道躲人,时而将少年引到静栖湖边,时而诓少年到嫩桃垂柳,谁知少年被嫩桃垂柳下的药园诱惑,寸步不肯移动。
药园偌大却不空旷,种的是各色仙株灵药,都是青云闻所未闻的。四下飘逸的药香混着桃花盛放的幽香像是谱了一首明快的曲子,他弯下腰,手播着土,翻着仙草下的泥污。
“小七想要哪株灵药,摘了便是,蹲着纠结作甚?”
沧琰将黯色裘氅搭在林青云身上,指尖搓着少年因汗水粘在鬓角的碎发。
“这些灵草妙花,生长了多少年了?”
“有的不过几千年,有的数万年。”
林青云吓到,触电般把手缩回袖中,碎碎念着罪恶罪恶。沧琰看着这少年的天真,忍俊不禁。怀中取出一粒种子,抓住林青云的手,摊开将其置入掌心,不等青云发问,便开口道。
“此乃一生树的种子,需用手植之人的血来喂养,此树一旦种下,除非手植之人神灭,否则万物无可摧。”
“那师父,青云和你一起种,如何?”
他的口气里没有疑问,心知沧琰也有此意才将一生树的种子交于他手。淡青色与深灰色的瞳仁目光交汇,激起了深灰中隐藏的波澜,迸发出溺死人的海啸。
林青云疯狂地笃定,自己一定是与沧琰前世有缘,不然这心跳声怎会大到他恍然觉得自己置身于下隐天之外,飞飘在不知何处的宫殿,层层云雾中的一处鎏金桌两旁,正做着他与沧琰,沧琰垂眸盯着桌上下了一半的棋局,而他的眼里全都是沧琰水色的衣衫。沧琰的唇微动着一张一合,说着什么,林青云急着凑上前去,却一丝声响都没有。
额头上传来的疼痛将青云从不知名的境地拉回了现实,他茫然无措地抬头,原是沧琰见他出神伸手敲了敲他的额头。少年愣了一愣,又低下头用手刨了一个小坑洼,将一生树的种子埋于土下。接着将真气汇成短匕,咬着牙在手腕处轻划一下。
看着殷红滴滴渗入黄泥中,像极了湛出的盛放梅花。沧琰紧跟着将腕血滴入,血汇交融,尽数被树种汲收。
少年抬眸,与他的师父目光相交,两人的眼睛替他们诉说着太多,有感动有温情,夹杂着风月柔情,还有前缘追思。少年全然相信自己曾深念过这位眼前的翩翩公子,却只有时而闪过的片段,其他的具体,总是想破脑子也再忆不出半分。
冥想之境中,林青云问着影龙。
“我发觉自己前世许是与师父有莫大之缘,梦里忆里不是我与他,就是云与龙。”
“即便我心中知晓为何,也不能轻易告知你,这样有违天命,会对你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影龙坐在冥想之境中叹息,一面又想出一法解青云困惑。
“还记得我言提及到的引世书吗?残卷也好,完卷也罢,只要能阅过,便万事可解。”
青云听完索性也倒在冥想中,细细咀嚼着影龙的话,勾勒着引世书的模样。若真有幸一阅,会是怎样的一卷册,能装融进八荒六合万代凡世的全部往昔。
第二日辰时的青云在正殿与师父饮着粥,发觉昨日种下的一生树已有近一米高,在晨光的映衬下影子异常好看。想着未来时日,自己与师父可以共同见证着这树的成长,他内心是期待的。
林青云和紫衣女子是在羽化峰重逢的,彼时的他们还在为拜师之战拼命,此时的他们正坐在一处论道饮茶。那紫衣少女名为扶篱,她依旧是一袭紫衣尽显成熟清冷,只是手中多了一支绯玉长笛,时不时地用绢帕擦拭,如同爱惜古玩一般。
“青云仙上,小仙有一事困于心中,还请仙上解惑。”
扶篱停下手中的动作,抬手添了新茶于两人的茶盏中。
“无须多礼,若我能帮忙,定全力相助。”
“青云仙上如今多大了。据斗牛峰那些人说,你有可能是自沧琰神君后最年轻的嫡系一脉。”
扶篱的问题难住了青云,若说年纪,按现代来算自己已十七岁,但处于下隐天,连年月算法都不得而知的他,又怎么能推算出自己年龄......林青云支支吾吾的一时间答不上来,值得用不住地饮茶来缓和气氛,陡然想到扶篱手中的长笛,便顺势转移话题。
“你手中拿的是何物?叫你如此欢喜,片刻也未曾离手。”
扶篱顺林青云手指的方向看去,朝他扬了扬手中的玉笛,又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这是师父与我共铸的法器,这修习一旦升了仙上,就可由自己或同其他高位铸造一特定法器,以此来增进修为助长灵气。沧琰仙君如此宠爱你,怎没与你共铸呢?”
林青云皱了皱眉,缓而纾解,原本还在为今晨师父说的话不解而烦闷,现下扶篱一番说明后,犹如醍醐灌顶。
“难怪师父说,今晨要去一处为我寻些材料,原是为了打造法器!”
不得不说沧琰神君的威力极大,这林青云话音刚落,就感受到一股推力将自己推离羽化峰。扶篱嘴里说是千万不可叫沧琰神君等急了,她心是极怕沧琰的。不等青云再说其他,便发觉自己已经在羽化峰前方的云层处。
青云一边暗笑扶篱的急躁失态,一边开始期待师父与他共铸的法器,在少年心中,同他师父做何事都是新奇欢喜的,能让他在短暂的时间内忘记了许多堆压在心中的愁绪。
另一边的沧琰,自晨起别了青云后,又一次来到下隐天与九重天交汇处天韵生成的碧空潭。果不其然地,再次与白衣红发的逍遥神尊碰面。这一次,沧琰先开了口:
“九夕,近来上清天我那处可有大事?”
名为九夕的神尊不急着回答,随性窝在垂柳下,将腿搭在另一极石阶上,毫无神尊模样,倒像极了人间纨绔。待他抻好懒腰才缓缓开口:
“无事,即便有事,还不是也都要堆给我来处理。到是羡慕了你与安赤疾,好好的上清天尊神不做,偏偏想着一决高下,封了五成神力不说,还将真身折损了。”
“这我倒不担心,在下隐天也好更有机会突破解封。到是安赤疾,自熏风为我们一战祭了神遗后,他一定是想尽办法要熏风复活,我虽不知他现在在何处,但还麻烦你盯紧他,若他强行逆天改命定会伤及大半无辜。”
沧琰回想起十万年前与安赤疾的一战,虽由安赤疾挑起,但自己也是血气方刚,忘记思虑四族与八荒众生。他脑内勾勒起安赤疾的形貌来,不知他是否依旧是喜着玄墨重衫,身披赤色魔甲,一柄长枪终日别在腰间,青丝用虎骨簪盘好加之银冠的英气模样。
自开天辟地以来,他们四位尊神彼此亲如兄弟,虽族类不同,分管各处,但从未起过杀心。奈何缘机不由,万事天定。沧海斗转星移,万物交替更迭变换,不曾停息,他们自以为看淡了洪荒中一切俗事,却不料没有人逃过各自的劫难,情与欲,是上古的遗难,一旦触及了其一,必会落得心血翻涌,四神不宁,乃至堕落消逝,元神俱灭。
“不提往昔伤心事,前些日子你托我带来的东西,我找到了。”
九夕打断了回忆,露出小臂,将手中之物扔给沧琰。沧琰运气上前,将那物牢牢接住。躺在他掌心上的是十片龙鳞,在晨光的照耀下熠熠夺目。沧琰清楚地记得,十万年前的那一战,云雾神君青云为他献身,是这十柒龙鳞护腕全开,才勉强护住了云雾神君的一魂一魄。但损伤严重,碎了七片龙鳞,如今仅存十片。
九夕这次一收不羁之态,正襟危坐,拧着眉汇聚真气,拂袖轻挥,将灵力涌进沧琰体内。霎时间碧空潭见风云突变,空气中卷携着威压与杀气,团团将这四方绝境围个水泄不通,狂风的中心,一条灰青色的应龙盘旋其中,吐息如洪,目光如炬,仔细端详便可发现龙有三只妖媚之眼,只是最上的一只,已没了颜色,像是被挖去了一般。风停止狂啸时,沧琰的容颜变了,眉心眼角,耳后额前,甚至连腕心胸口,遍布着灰青龙鳞,他的眸中毫无生气,留下无尽的杀意与嗜血的红丝。
“强行显露一半的真身,会惊动安赤疾。为了他,你真要这么做?”
沧琰没有回答,眼微阖,手至眉心处,指尖用力,转而又在腕心处,同样的动作重复了七次。次次带来钻心的疼痛与落在地面久未散去的腥气,血化为尘烟时,激起了咝咝啦啦的黑烟,一同飘至九霄。
沧琰手中躺了七片龙鳞,取自眉心与腕心。一口赤黑色的血从他口中涌出,喷溅到碧空潭水中,潭色由碧转黑最后化回碧色。他手紧紧按着胸口,用毕生修为调息,九夕在一旁实在难以旁观,便起身为其疗伤。九尾神狐结的泪是疗伤最好的妙药,半柱香后,沧琰恢复了神色,面容也如从前一般。
“从前我的鳞片为我护了他数十万年,如今他在凡世和下隐天受苦历劫,我又怎能不将十柒龙鳞护腕补全,再为他遮风挡雨。”
辞了九夕,沧琰回到水天一色,林青云已坐在嫩桃垂柳下的药园,边照看一生树边等着他归来。
“师父,铸炼法器的材料寻得了吗?”少年停下动作的手,起身相迎。
沧琰将掌中物给青云瞧看,少年没见过龙鳞,只觉这闪着非比寻常的银光的鳞片异常好看,摸起来光滑但坚硬无比,想来师父为他寻得材料定不会是等闲之物。
林青云也将自己“寻”来的材料给沧琰看了看,那是他用药园中生长的韧性极强的藤蔓和静栖湖中的水炼成的一股灵源,还未赋形。事实上林青云的眼光是独到且精妙的,他找到的那韧性极强的藤蔓,是沧琰从上清天神宫中带下来的神物,修为远超过了下隐天的寿限。
沧琰很满意林青云的用心,将材料全部交到他手中,在一旁指导青云铸炼。
林青云汇动真气聚集灵力注入鳞片中,又将那股灵源在沧琰的提示下化作鎏金圈,在三千真火的熊熊燃烧下,聚成了一处。待星满苍穹,法器凌空而出,落在林青云手中。少年催动灵力,法器便绕在了他的腕处,如同手环一般。
“竟比我想象的还方便几分。”林青云兴奋地瞧着手腕处散着灵气的物什,携着自己的真气,已然认主。
“取个名字。”
“从云,如何?”
林青云心中有个声音叫嚣着,似乎逼迫他喊出这个名字。从云二字出口,诱发了他灵魂深处异样的情感,好似前尘中拥有过这件法器,带上它走过数万个日夜,看过千百凡世更迭。少年是茫然的,多了些手足无措。他仔细摩挲着腕上之物,暗金色的云雾纹路刻划在青银的环身,好似真的有流云飘动一般,镌得栩栩如生。
夜深,冥想之境中,他将从云现于影龙眼前。影龙只是一瞥,惊得险些显出龙形,他不会认错,这是龙鳞所造。在黑暗沉浮中,影龙开口告知青云:
“龙之鳞乃天赐神器,特别是眉心,腕心,最甚者为心口处唯一逆鳞。你这法器上的十七片龙鳞,皆是眉心与腕心所出。眉心龙鳞三片,每三万年结成一片,腕心处各两片,每五万年结成一片,你腕上法器,算下来......”
“算下来凝了一条龙数十万年的修为灵力。”
林青云一夜未眠,影龙的话就像顺着冥想之境飞出化成绳索拷在他心窝的柔软处。他不知道一条龙数十万年的修为是何样的概念,但从影龙眸中的震惊和惧伏中亦能领会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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