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探案集

　　我叫秦衷，前几个月刚刚经历过牢狱之灾。当时的我，连做梦都没想到现在这种妻儿在怀的景况。

　　我与我夫人同在一个村子里，她也是个可怜人，刚从邻村嫁过来没几天，丈夫不小心从山上摔下来摔死了，她也由原本期盼孩子出生的喜悦转而沉溺于丧夫的无尽悲哀之中。

　　据说当时她丈夫是为了给她摘树上的酸果子才上山的，结果下山时不小心踩空了，从山上滚下来脑袋撞到树上了；用布袋子装的酸果子也从山上滚落下来，溜溜地撒了一地。

　　那时我远远地望着，她坐在地上，抱着她的丈夫哭得撕心裂肺。

　　她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我的父亲也是在母亲刚刚怀孕时不幸逝世了，我不禁想，母亲那时是否是同她一样绝望。不过那时我的祖母还在，她们应该会互相劝慰着，彼此安慰。

　　可是，她在这个村里没有任何亲人了。

　　母亲知道后，也常去照顾她，好在我们两家离得也近。也许，母亲是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

　　她的大伯母也赶来照料她，母亲和其他邻居也都宽慰她，她也渐渐地走出来了。不过，我一直认为母亲在其中起的作用最大，毕竟，只有相同的经历才能感同身受。听母亲说她开始振作了，我也着实为她高兴。

　　很快，十月怀胎，她生了一个男孩。她给孩子起名安儿，只求他能够平平安安。

　　接着，我的母亲突然病倒了。也许，并不是突然，而是积劳成疾。自打我记事起，母亲不是在织布，就是做刺绣以便拿出去卖；还要照料家里的两亩薄田。母亲省吃俭用，即使再苦再累也没跟我说过一句，我知道，她的心里苦。

　　母亲的病来势汹汹，吃了药也不见好，几个月了一直缠绵病榻。为了给母亲治病，我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渐渐地连药也买不起了。

　　我买了几副空白扇面，本想题些字、画点山川、花鸟然后加价卖出去，谁料在大街上呆了几天，一把扇子也没卖出去。

　　我便想到范家，想去他家借点银子给母亲买药。范夫人心眼好，一听我母亲病了，连忙让管家给我拿几两银子，还对我说不着急还；我连忙感谢。

　　谁知刚要离开时，范宝那个家伙回来了，他一听我是来借钱的，二话没说把银子抢了过去，还说了些什么“肯定还不上”之类的话……

　　那种无力感几乎要将我压垮，我回到家里，突然发现母亲的床头上放着几吊钱，母亲说是她偷偷放这的，刚刚她来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我又感激又羞愧，但是不管怎样，还是先给母亲抓了药。第三天晚上，母亲突然醒来，像是精气神很好的样子，我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了。

　　母亲跟我说了一些我小时候的事情，说我跟我父亲很像，我紧紧握住母亲的手，眼泪流下来滴在手上。母亲强撑着抬手给我擦了擦眼泪，告诉我不要哭，她终于可以去找我父亲了。母亲还说，有这么好的儿子，她这辈子很是知足，我听了更加羞愧。

　　母亲走后，我苦苦恳求，答应暂代铺子里请假的小伙计干几天活，棺材铺里的老板才赊了我一口薄木棺材。之后，老板见我字迹工整，给我介绍了一份书铺抄书的活，渐渐地我也有了些收入。

　　我去她家还钱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在劈柴，我便上前帮她把柴劈了；之后我隔几天就把劈好的柴送到她家。

　　那天，她看见我的鞋子旧了，送了我一双鞋，还有一方手帕。她对我说，是用做衣服剩下的零碎布料做的，布料十分难得。我把鞋子收好，一直没舍得穿，偶尔拿出来看看，就觉得心满意足了。那方手帕我随身携带，但从未舍得用过。

　　她的生辰快到了，我们约好，等我抄完书，一块过生日。那天，结了工钱，我兴冲冲地买了一个银簪子打算送给他。

　　我推门进去，看到院里的景象，如从天堂坠入地狱。

　　她呆呆地坐着，旁边有具尸体，磨盘上还有血迹。我抱住她，低声安慰她，她回过神来就开始哭，一会儿问我怎么办，一会儿说要去自首。我跟她说，尸体我会处理，她还有安儿要照顾，一切交给我。

　　我一直等到子时，估计这时路上应该没有人了，便把范宝的尸首背回了我家。

　　我有想过埋了或者是烧了，但时间一久范宝家没范宝的消息肯定会报官。所以我要想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不能让官府查到她身上，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把嫌疑引到我的身上。

　　当我看到范宝的鞋子时，我想起小时候上私塾时，他跟我们炫耀说他的鞋面上有个‘宝’字，他是他家的宝贝。我脱下范宝现在脚上穿着的鞋，果然还有个‘宝’字。

　　之后的几天里，我一直在苦想怎么利用范宝这个标志性的‘宝’字。我的母亲在我儿时会将一些祖父办的案子，因为我的祖父是仵作，所以我了解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案件。

　　我一件件的回忆、思索，试图从这些案件中找到脱身的办法。我想起以前的一件“无头尸”案，凶手找了具跟他自己体型相仿的尸体，给他穿上自己的衣服，砍掉他的脑袋，让别人以为那具尸体是自己，而他自己借以消失匿迹，换个身份重新生活。

　　既然模糊掉相貌就能让别人产生误会，那何不反其道而行之，让别人以为死掉的范宝不是范宝。再者，范宝一直在赌博，很容易就会让人以为他是为了逃避赌债而找了具尸体冒充他；所以，动机有了。

　　我发现我的鞋子与范宝鞋子的尺码是一样的，我觉得连老天都在帮我，说不定命中注定就是让我来帮她。

　　我早就想好了，最好的结果是官府的人认为死去的范宝不是范宝，范宝为了逃避债务而作案。如果看出来我的诡计，我就替她顶罪去，至少这样安儿还有人照顾。

　　所以，那天晚上我把范宝背到了山上的溪水旁边。范宝实在是太重了，我一路上走走停停，就害怕有人发现我；如果被人看到了，大不了我就承认是我干的。

　　我把范宝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伪装成强盗杀人，当然，没指望这样就能骗住他们。接着，我把她送我的鞋子给范宝换上，换上后我注意到鞋子太新了，所以就故意把鞋底往泥土里蹭了蹭。

　　然后，我捡起一块大石块往范宝后脑勺砸去，为的是掩盖被磨盘棱磕出来的伤口。最后，就是毁掉范宝的面容了，我一开始下不去手，犹豫了好久，狠了狠心，闭着眼睛，心中默念着对不起，用石块砸向范宝的脸部。

　　第二天，我假装上山砍柴，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去溪边洗了洗手，装作刚刚发现的尸体的惊慌状，然后一边喊着一边跑下了山。

　　一开始，事情是按照我预料的那样，发现尸体，孙旺认尸，然后孙旺发现鞋子不是范宝的，进而怀疑尸体不是范宝。那时，我确实是在暗自窃喜。

　　但是，王爷来了，王爷看穿了我毁掉面容是故意混淆。接着就是问话孙旺了，我听到孙旺提到她了，那时我就下了决心，一定要引他们往是我干的那方面想。

　　如果官府的人找她问话，哪怕是没有怀疑她，她也会露出马脚或者是不打自招。所以，一定不能让官府的人见到她，只有让官府的人找出一个“凶手”来，她才是真正的安全。

　　所以，当他们再次问我时，我故意拿出那方和鞋子布料一样的手帕来，就是为了让他们怀疑我。果然，他们把我带走了。

　　当他们把我从监狱里带出来时，我以为是要宣判了，结果没想到竟然看到了她，我连忙跪地说是我干的，但她对我说他们已经知道了。

　　我一败涂地。

　　我多么希望她能够自私点，就让我替她顶罪吧，她还有安儿要照顾，我在这世间，除了她，就只剩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我十分懊悔，为什么那天要让她等我。如果不是为了等我，她把大门锁住，那么，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了。所以，我才是罪魁祸首。

　　我绝望地等待着审判时刻的来临。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范宝家的管家孙旺竟然长期给范宝下毒，他甚至还想放火烧了范宝家的祖宅，所以，他被数罪并罚，不过以他的年龄，他的后半生可能都会在监狱度过了。

　　至于她，我绝对做梦都想不到，高大人宣判她无罪！据高大人解释，因为是“特殊防卫”，在针对暴力性犯罪时进行的防卫，无论结果是什么都是无罪。

　　至于我，因为故意毁坏了尸体，高大人罚我给范宝买口棺材、好好安葬，然后再给他少点纸钱。

　　结果，在坐了几天牢之后，我们俩都被释放了！

　　出去后，她要去大伯家接安儿回来，我跟她一起去的。虽然我现在一无所有，但我真的不放心她独自带着安儿生活了。

　　奚水，我们一家三口一定会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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