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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诛心
“堂主，您太冲动了。”肖轼拦住正在收拾衣服的柳舒，盯着他的眼睛，“您现在回去，是想干什么？您这是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催夫人早死！如果属下猜得没错，上次夫人来我们血刃堂，一定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吧？”
柳舒的动作僵在那儿，唇角扯过一抹苦笑：“没有很多，但字字诛心。”
“所以，您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算什么呢？您打算向她忏悔，求她继续活下去吗？”肖轼冷静地、近乎残忍地道，“还是想在她死前，求得她的原谅？这，可能吗？”
即使在自己最信任的属下面前，柳舒依然觉得难堪：“我只是……不想让他一个人担着。”
“堂主，您真是当局者迷了。您现在以什么身份回去都不合适，除非家主通知您。那时候，也许是回去拜祭亡灵……”
“Sean!”柳舒痛苦地打断肖轼，转过身去，“……让我再想想。”
“好，属下还没订机票，您想过后，如果确定要回去，请再吩咐我。”肖轼欠了欠身，退出去，拉上房门。
柳舒伸手撑在桌上，背躬起来，他英俊的脸孔有些扭曲，一抹悲哀而嘲讽的笑容，缓缓从他唇边扩散开来。
他终于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楚辞回到宿舍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宿舍里开着暖气，威廉正在吃晚饭。无论在哪里，他都遵循贵族的用餐习惯，讲究餐桌礼仪，姿态优雅。托马斯站在他身后，托着一瓶红酒。
看到楚辞进来，威廉抬头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道：“回来得正好，坐下陪我喝点酒，一个人喝酒实在无趣。”又吩咐托马斯，“去添个杯子，加双筷子。”
楚辞沉默着，在威廉面前坐下，任由托马斯给他酒杯中倒上酒。威廉和托马斯都有些奇怪，以往他总是亲力亲为的，不会让托马斯服侍他，因为他自己的身份也是仆人。
威廉终于注意到他有些异样，那双总是带着明朗笑意的眼睛，今天流露出忧伤。而且，他的脸，仿佛一夕之间清浅了许多。
“怎么了这是？你家主子订婚，你应该高兴啊，不是兴冲冲回去道喜的嘛，怎么回来垂头丧气的？”总是对他冷嘲热讽，可偏偏脸上的表情是关心的。
“威廉，夫人她……她病倒了。”他抬头看威廉，眼圈慢慢发红。
威廉一惊，还没见楚辞掉过眼泪，这事态得有多严重？“什么病？”他紧张地问。
“胃癌晚期，医生说，只有两个月……”
威廉像被雷电劈中，瞬间僵在那儿。呆了几秒，又猛地跳起来，一步跨到书桌前，拿起手机，拨打他母亲的电话。
“妈，是我。大舅妈病了，是胃癌晚期，没几天好活了，您快回中国去看看她吧。”
楚辞听他话音里带着哭腔，心里有些感动，这没心没肺的家伙，原来也有温情的一面。
他拿起酒杯，狠狠吞了一口酒，把眼泪也一并吞了下去。为自己的命运、为柳舒的命运，也为苏晴的命运，一向要求自己保持清醒的他，第一次这样放纵自己，或者说，麻醉自己。
一只手抢过他手里的酒杯，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威廉。
威廉拍拍他的肩膀，道：“你一向冷静，难得见你借酒浇愁的样子。可是，我不能让你醉。你们中国人常说，生命无常。我们再难过，也不能改变什么。何况，比起你，我应该更痛苦，因为她是我的亲戚，而你，只是楚家一个仆人。”他把楚辞的杯中酒一饮而尽，空杯子放到桌上，“要是我表哥得了绝症，你才应该这么痛苦。”
楚辞默然。
“好了，楚，你一直生活在岛上，跟主人家其实没多少感情，只是太忠心了。”威廉有些感慨，“我们家的佣人要是像你这样就好了。”
托马斯立马抗议：“少爷，您是在质疑我的职业操守吗？”
威廉瞪他一眼，那眼神在说：你有点眼力见好不好？我这是在安慰他！
中国，阆然市，南华医院，VIP病房，苏晴从沉睡中醒来。她从昨天下午四点开始睡，一直睡到今天早晨九点，从来没有睡得这样熟过。仿佛，放下了所有负累，一下子解脱了。
“夫人，您醒了？”云朵揉揉发肿的眼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挤出一个笑容，“昨天都没吃晚饭，这一觉睡得也太长了，想必饿了吧？我扶您起来洗漱，然后吃点东西吧。”
苏晴点点头，慢慢坐起来。
云朵伸手扶她，一边絮絮地道：“老爷昨晚在这陪了您一个晚上，公司里有许多事，他电话不断，怕吵着您，就在走廊里办公。少爷黄昏时来看过您，本想留下陪夜，可老爷怕他第二天没精神，硬叫他回去了。老爷说，清河老街竞标成功，工程马上要动工，他现在得照顾您，公司里的事只好叫少爷多担待了。”
苏晴笑笑：“有什么要紧的，还得他在这儿照顾我想来平日里吃太好，把胃养刁了，现在倒来跟我闹腾，吃点中药就好了。哦，对了。”她想起什么，“今天医生来查过房了吗？”
“查过了，可您睡着，医生没让惊醒您。护士说，等您醒了，就来给您输液。”
苏晴点点头。
中午，楚苍逸过来，吩咐云朵出去，自己在苏晴床前坐下。
他内心煎熬着，做了无数心理建树，可仍然不知如何面对苏晴。没想到苏晴先开了口：“苍逸，昨天做了PET-CT，你没告诉我结果，是不是我患了不治之症？”
她看着楚苍逸，像是隔着沧海桑田在看他，她的眼里笼罩着一层楚苍逸看不清、看不透的东西：“如果是，你就告诉我吧，让我心里明白。”
是真的不知道吗？还是在演戏？夫妻一辈子，到这个时候，竟然还要隔着一层面纱……
“小晴。”楚苍逸伸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细瘦的手指，刚开口，喉头就有些发哽，“我不想瞒你，你得了绝症。是胃癌，晚期。”
苏晴苍白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丝笑容，那笑容也像隔着一层纱，模糊不清：“我猜到了，我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小晴，靖涵会用最先进的医疗技术给你治疗。”楚苍逸像在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声急促。
苏晴反握住他的手，握得很紧，她低声地、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道：“苍逸，我请求你，不要给我化疗，我只要做保守治疗。我不想头发掉光，变得丑陋不堪。请让我，在死的时候保持尊严。”
楚苍逸心头剧震，他看着苏晴冷静到极点的表情，嘶声喊：“小晴！”
苏晴微笑，她摇摇头：“这辈子，我很少求你，就这一次，请一定要答应我。还有，不要告诉凌儿。这个时候，他应该把心思更多地花在事业和爱情上，而不是为我这个即将离世的母亲忧心伤神。答应我，苍逸。”
楚苍逸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他用双手把苏晴的手捧住，捧到胸前：“小晴，对不起。这辈子，我欠你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话。
不，已经迟了。现在才说对不起，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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