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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真真假假
楚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他的眼前一直晃动着那个血淋淋的笑脸，晃动着老人被悬挂在晾衣杆上的尸体，还有他身下的血泊、罗冲与警员们愤怒的眼神。
有名年轻警察冲着晾衣杆狠狠砸了几拳，木头杆子上留下了他的血迹。罗冲说，死在红树林中的那名警员是他的堂哥。
那些血色，比八月的阳光更刺眼，不，它像冰锥一样扎着他的心、扎着他的眼睛。
在古代经历过那么多战争，看到过最惨烈的战场：血流遍地、尸骨如山，他以为他的神经已经被打造得如钢筋一样强韧，可今天，因为这个老人的死，他内心筑起的坚强堡垒轰然倒塌了。
他脚步虚浮地踏进客厅，听乔适的声音问：“小辞，你去哪儿了？怎么脸色苍白得像鬼一样？你吃饭了吗？”
他恍惚地摇摇头，一步步走上楼梯，走回自己的房间。他整个人缩在椅子里，把脸埋进掌心，心里恸极，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门被推开了，有人悄悄走进来，走到他面前。
楚辞抬起头，眼神慢慢聚拢来，看清眼前是少爷，他站起来，哑着声唤：“少爷……”
一双手臂迎住了他，他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
耳边听到低沉的声音：“小辞，发生了什么事？你看起来很糟糕。”楚凌歌把他上下检视了一遍，抬起他的脸，“没有受伤，可你伤得很厉害，为什么？”
楚辞扶楚凌歌坐下，蹲下身，道：“少爷，你怎么没休息？”
楚凌歌看着他苍白的脸，黑眸中满是怜惜：“我在等你回来。告诉我，你怎么了？”
楚辞把御窑镇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当他讲的时候，那位老人的音容笑貌就仿佛又出现在他眼前，他用力握紧拳头，可身子仍然忍不住微微颤抖。
楚凌歌双手捧起他的脸，凝视着他的眼睛。他的脸上也带着沉痛的表情，可是他的语声很坚定：“小辞，这不是你的错，我不许你自责。那些毒贩，就是要用这位老人打击我们、嘲笑我们。我们要做的不是悔恨、不是自责，而是把他们找出来，一网打尽。”
他深邃的眸子中似乎掠过前尘往事，那么悠远：“我们经历过那么多战争，我们深深知道，任何一场战争都是残酷的、无情的。死在我们手下的敌人成千上万，可有几个是挑起战争的统治者？不，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普通百姓，只为当了兵，他们必须上战场。他们该死吗？不，他们无罪。可我们仍然杀死了他们，小辞，你有为这些人痛苦过吗？”
楚辞的视线落入他的双眸，只觉得那双眼睛似乎能把他的灵魂吸走。他喃喃道：“最初的时候，我很痛苦，因为杀戮，因为我的双手沾满血腥。可是，后来我习惯了，为了保家卫国，那些牺牲是必须的。”
他垂下眼帘，语声艰涩：“可是，这位老人……他甚至毫不知情，他只是一个路人……”
“我知道，可是，罪魁祸首是云雀和夜莺！”楚凌歌沉声道。
“如果我多些警惕，他就可以不用死。”那种锥心的疼痛，仍然死死攫住他的神经。
“所以，你准备就这么一直自责下去、消沉下去吗？”楚凌歌看着他，眼神变得严厉。
楚辞目光呆滞。
“小辞，无论古代还是现代，我都没教过你自怨自艾，那是弱者的表现！”楚凌歌站起来，视线下垂，看着他，缓缓道，“我要去休息了，你再想想吧。”
他转身往外走，脚步仍然有些虚浮。
楚辞连忙站起来，伸手去扶他，低声道：“少爷，我错了。”
楚凌歌回眸看他，唇边露出笑意：“你知道就好。那么，陪我一起去休息吧。”
“是。”楚辞本能地应。
楚凌歌挑起一边眉毛：“嗯？”
楚辞顿时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暗道，少爷，你太强势，我那是下意识的反应好不好？
乖乖道：“好的，少爷。”
晚饭后，楚辞穿着浅紫色T恤、米白色休闲裤，从楼梯上下来。云朵正好看到，问他：“楚辞，你要出门吗？”
楚辞微笑，可笑容里带着些许苦涩：“你不是劝我出去走走吗？我向少爷请了假，出去逛逛。”
“你去哪儿？”云朵问。
“缪斯酒吧。”
云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去酒吧？”她压低声音，“你要死了！被少爷知道，肯定会狠狠打你一顿！”
“少爷不会知道的。”
“怎么会不知道？”云朵急道，“你身上植着追踪器，到哪儿他都知道。”
楚辞心道，果然是你把这消息泄露出去，夜莺才会利用我引来少爷的。他温和地笑道：“我知道，可他现在伤着，又没什么特别的事，怎么会想到去关注我的行踪？你别担心啊，我没事的。”
顿一顿，他的目光投向外面，眸子中仿佛渐渐融进了夜色：“我需要出去透透气，狂欢一场也好，否则，我心里难受。”
“为什么？”云朵问。那一刻，她从楚辞身上看到了无边的落寞和忧伤。
“只是我自己的事，你就别问了。”楚辞强笑，“我走了。”
缪斯酒吧，楚辞坐在光线相对暗淡的卡座里。他点了一大杯深水炸弹鸡尾酒，这款鸡尾酒看起来像啤酒，但酒精度较高，后劲很足。
他喝得很快，简直就像在喝白开水。
他好像是来这里借酒浇愁的。
音乐声在充满酒香的空间里回旋，舒缓的，带着淡淡的忧伤，像情人间的喁喁细语，慢慢撩拨着人心。
楚辞喝酒的速度慢下来，他的眼睛有些朦胧了。
这时，有一个人向他走来，坐在他对面。那人长着一张白皙俊美的脸，酒吧的灯光投射在他脸上，他看起来像紫色的鸢尾般妖娆。
不谋而合，他手里也拿着一杯深水炸弹鸡尾酒。
“楚辞，你有心事？”他准确地叫出楚辞的名字，目光随着灯光明灭闪烁。
“你是谁？”楚辞的语声有些含糊。
“我是顾文冰，白老大的手下。不，现在，我是白少的仆人。”
“白家人？”楚辞眯着眼睛看他，“你们白家不是有夜之声吗？你为什么要到这儿来？”
顾文冰苦笑了一下：“我现在是卑微的仆人，到夜之声去，见到林正峰，我的脸往哪儿搁？”
楚辞纳闷地道：“你以前不是白老大的枕边人么？”
顾文冰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拜你家少爷所赐，他抓到我和青梅竹马的男友偷情，把我送到白爷那边。白爷大发雷霆，要把我卖到夜之声去当MB. ”他眼角隐隐有泪，声音里全是悲哀，“他全不念旧情。要不是少爷出面，我现在不知道成了什么样。”
“当白少的仆人，总比当MB要好。”楚辞喃喃，颇有些同情地道，“可你是自由人，为什么不离开呢？”
“我这样的人，出去能干什么呢？”顾文冰拿起酒杯喝一口，自嘲的味道更浓，“白爷手眼通天，我根本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白少对你好吗？”
“他只是可怜我，再怎么样，我也是下人。”
“你爱白老大吗？”楚辞问，“如果爱他，你为什么还要和前男友私会？如果不爱，你现在为什么这么难过？”
“爱？”顾文冰自言自语般道，“什么是爱？”他摇摇头，苦笑，再苦笑，“你知道吗？白爷始终忘不掉他的夫人，他要我，只不过因为我长得有点像他夫人，在我之前，他还有过三位男宠，他们多多少少都有点像她。所以，我只是个替代品，你明白吗？”
楚辞很吃惊，可是酒意让他的眼睛变得迷蒙，所以，他表达出来的样子是呆呆的：“原来是这样……难怪你……”他唇边掠过一丝模糊的笑容，“我们都是天涯沦落人，来，我敬你。”
顾文冰与他碰了碰，见楚辞大口喝酒，他劝阻道：“你喝多了，楚辞，别再喝了。”
“我才没喝多。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一趟，你别管我。”楚辞咕哝。
“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顾文冰再次提起这个问题。
楚辞惨淡地一笑：“我爱上了一个人，可他是我只能仰视的。我卑微得像尘埃一样，他高高在上，他有心爱的女人……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虽然喝多了，说话断断续续，可顾文冰仍然听清了他的话。他吃惊地睁大眼睛。
“你说的这个人，难道是你家少爷？”
“是，是他。”楚辞喉咙里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你说，我是不是比你傻？至少，白老大的妻子已经不在人世，可我家少爷有陆小姐，人家是市长千金。”
“楚辞，你哭了，擦擦吧。”顾文冰递过来一张纸巾。
楚辞抹一把脸，发现自己脸上湿了，他狼狈地笑笑，拿纸巾擦干眼泪，讪讪道：“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没关系，我们同病相怜。”顾文冰温和地伸出手，拍了拍楚辞的手背。
楚辞又开始喝酒，絮絮叨叨地说：“我家少爷……是直的，他不喜欢男人，更不可能喜欢我。我只是男仆，怎么可以爱上主人？我真是犯贱……我可以为他去死，可是，就算我为他死了，他也不会记得我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头垂下，趴在桌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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