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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处来
歌曰:人间悲欢,缘分不同;你拥有你的来时去时路,我若同行,命运如何?
下山之前,云娘悄悄告诉我说她和大师兄要前往山东寻人,所以不知何时才能回山;又不断叮嘱我一切听从二师兄吩咐便是,不可私自造次闯祸。云娘哪里知道我心中疑窦丛生。云娘和胡师兄要寻的人会不会是小说中所写康熙的老师伍次友?还是另有他人?未了师傅到底在干什么?那两位不速之客又和我们下山有什么关联?我看着云娘,几乎要脱口阻止:有去无回,不能啊!又不知从何说起这无端猜测。云娘见我一脸忧色,只当我是担心上京之事。
算起来,这已是我随于师兄入京后的第十天了。一路上,因我是男装,每到一客栈只得与于师兄共宿一房。初识颇感不便,幸得于师兄照顾,每到晚间,自搭一铺睡于外间,令我倍感安心。相较大师兄,于师兄更易亲近。我每每向云娘称赞于师兄,云娘却不以为意,反说日久才见人心。观此一路,于师兄真可称得上“绅士”,不知云娘所指有何深意。到得京师,方知于师兄任职西席的东主居然是索额图!而更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于师兄或者说那位日后权相索额图的神通广大竟然荐我进了明珠府!于师兄的安排不知怎的总让我想到曾经风靡一时的《无间道》,难道我已不得不踏入无间之道了吗?可于师兄也并未有只言片语命令我刺探明珠情报之类,我入府作护卫之前只吩咐要谨言慎行,认真做事;又说隔几日自会来看我。
既来之,则安之。第一次来北京的奇遇已比不上这二进宫带给我的震惊了。索额图、明珠,昔日只在书中读到此二人明争暗斗,如今自己却女扮男装为这其中一人充当护院家丁?!如果有机会重返未来,也许我可以写本书,名字就叫《中堂府的保安》。说实话,这“保安”还真不是好当的。武功基本没用,只须灯笼腰刀外加两条腿,每日早晚一次巡视外进诸个院落;内堂我们不能擅入。不过这也令我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了最感性的认识。古时高低贵贱,长幼尊卑,都要循礼而行。康熙九年的明珠虽然还不能说是权倾朝野,却也算得上是新贵。大人回府,大人出门,当班的护卫们少不了得忙活儿一阵。碰到府中主人,必得低头躬身让路。因此进得府来这数日竟不得而知著名历史人物明珠的长相。
日子过得无聊又漫长。自己身为女流,如今却混迹于男子之间;为免暴露形迹,诸多修饰加身,尽量沉默寡言,独来独往。最难熬的当然是夜间,有时免不了想家,有时又会想起过去一年多悠游的山中岁月,却又对师傅、师兄作此安排满腹狐疑;有时还会怨恨这时空的错位,可想来想去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总是和衣而睡,既不安稳,有时索性彻夜不眠在院中使一套太极剑以安心身。就这样不知不觉我来明珠府已有一个多月了。
这天当值回到屋中正是傍晚,其余的护卫吆喝着又出门喝酒寻欢。看着屋中空空如也,从门扇间钻入屋内的微光将我的影子拖得老长。这一天又过去了吗?我呆呆地看着孤单的身影,想想自从这魂魄来到此时此地,似乎已然不知此为何年何月,整日坐看日出日落,长此以往,此身此影,不知为谁了。
正恍惚间,突然地上身影一晃,竟有一人从背后将我环抱起来!我又惊又怒,正待反背偷袭之人,却听背后之人柔声说道:“小师妹要把师兄当口袋背一背吗?”说完于师兄放开了我,“怎么能如此大意!”我羞愧不语,却也对于师兄的突然出现又惊又喜。
“你总是这般安静!让我几乎忘了你的存在。”是我听错了吗?于师兄似乎带着些怜爱的语气在对我说话?我有些局促不安,掩饰道:“师兄突然出现,我又浑然未觉,所以不免羞愧。师兄前来可是有要事吩咐?”
于师兄答道:“没什么事,只是有些担心,来看看你。”我心下一慌,寺中岁月于师兄对我的照顾,总是似有若无,如今也一样只是平平淡淡的关心罢了吧。我急忙说:“有劳师兄挂怀。慕唐一切安好。”一时二人无话。我只觉尴尬紧张,忙道:“师兄喝杯茶再走吧。”说完又发觉不妥,只得又呆呆站住,心中暗恨:亏你还是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怎么都应付不来了?
于师兄一声浅笑:“见着师兄紧张什么?让小师妹混迹此间,真是难为你了。你若一切安好,师兄当然放心了;可刚才那般站着……”他顿了顿,“将就过这一阵子吧。”说着握了握我的肩膀,耳语道:“这几日明府来人,千万在意,把握机会。”言罢只听衣衫划过门槛的摩擦之声,师兄已转身离去,而我茫然的看着他隐没在夜色之中。
于师兄那日嘱咐“明府来人”云云,我猜测良久不解他具体所指,不知师兄在索额图处是不是得了什么信儿。想来此时已是康熙九年、公元1670年,明珠已经是内务府总管,又兼管吏部尚书,明珠的长子、史上有名的词人纳兰性德也已经是进士出身,又因与康熙同岁,受宠被调为乾清宫侍卫。如果明府来人值得索额图府上注意的话,那么是康熙本人微服造访的可能性极大。可于我来说,又要“在意”什么?又要“把握”什么呢?师傅与云南之人似有联系,师兄会不会与他们互通有无?如果康熙来府,他们会不会趁此机会有所为?越想越觉胆战心惊。难道师兄是冀望我能够接近康熙吗?好在一连几日,府中并无任何动静,我惴惴不安的心情似乎也轻松了几分。
这天不到我当值,正在房中闷坐,只见明府管家满头大汗的进了屋子:“哟,就你一个下值的啊?赶紧先跟我过去帮忙!”于是便随管家到了堂屋,才发现中门进来这一溜正房都在大动干戈。丫头、仆从擦桌子的,扫房子的,搬挪家具的,都忙得不亦乐乎。只见天井里摆了几十箱子的书籍,还有原先前庭正堂里摆的那些个清朝时算是稀罕物件的大玻璃穿衣镜啊,镀金自鸣钟什么的。管家对我说:“老爷吩咐,晚饭之前要把这些个旧书字画什么的在前厅正堂上布置好咯。原先的那些金佛玉马什么的先都挪到后院库里去。我这儿人手不够,你在这儿搭帮卖点儿力气吧。这还不够,我还得找人去。哼,也不知道你们这起子下值的护卫都到哪儿钻沙去了?哎,我说,你们可小心点儿,那可都是老爷的宝贝!”管家也忙昏了头,吆吆喝喝得又去找人了。我这才明白过来:果然来了!只有一个人值得明珠费这么大力气!也许这就是师兄所说的机会?
我估摸着大概从正午忙到下午近三四点的光景,也就是到申时左右正堂内才布置停当,原先的珠光宝气全变成了一架一架的旧书。我肚中暗笑:原来这拍马屁也是个力气活儿呢!书香四溢的门面是装点起来了,还得把天井里那些金的玉的大家伙请到后院库中去。哎,可怜我一介女流啊!擦了擦头上的汗,不知怎的,脑海中突然回想起二师兄轻声说“难为你了,小师妹!”,回过神来,暗骂自己“花痴”。我赶紧收束心神,却听管家大喊:“看着……”,原来一个仆从手捧正堂上供奉的玉制如意扭头跟另一个人答话,却没留意脚下的空箱子。眼看着这个仆从就要向前扑倒,如意脱手而去,我起身一纵,侧身斜飞,右手急抓住如意手柄,左脚横举抵住了将要扑地而倒的那个仆人,总算避免了“玉碎”当场。在场众人似乎都惊怔了那么一两秒,而后才反应过来。管家双手合十,喊了声:“皇天菩萨!”,冲过来从我手中接过如意。那仆人如梦初醒,站稳了就不断作揖称谢。
这时突然有人朗声赞道:“好俊的身手!”我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岁却身着黄马褂的少年,长得粉面朱唇,文秀俊朗,嘴角上翘又显得坚毅桀骜,身佩腰刀立于前庭。身旁管家三步两步赶上前去,躬身请安道:“大爷,您回来了!”周围的仆从们也都停下随着管家冲着这位少年喊道:“大爷吉祥!”我也赶忙低头躬身,心想:“这便是《饮水集》的作者、明珠著名的长子——纳兰性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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