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爱你

　　穆晨去南京的事我是在十月才知道的，第一个反映就是问同学那天有没有下雨，答案是没有，可我不相信，我把日记翻出来，天气栏里果然记的是晴。
　　天是晴的，没有下雨，没有谁为离别而哭泣，只有我一个人在十月释放迟到的伤感。

　　早上起床时对床的兄弟说昨天半夜听到抽噎声这宿舍是不是闹鬼。我低着头走进了卫生间，镜子里映出一双红肿的眼，原来是我哭了，原来是我。

　　整个上午都是英语课，精读泛读变着方儿地来，英语老师喜欢让人读课文。每次上课我又是铁定被叫到，他明知我读不好却乐于让我在同学面前出丑。今天我依然是磕磕巴巴读完了一段，他也依然是不满意给我挑出了一大堆错。其实他的英语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是拿我们这些非英语专业的练手儿。我想起高一时师范的学生来我们学校实习，那个女孩太紧张又没准备好，一小段课文讲得错误百出。穆晨突然站起来，从课桌底下拿出篮球，甩了一句：我不陪你在这儿浪费时间。班里一下子沸腾了，那女孩瞪着他的背影脸上一会青一会白咬着嘴唇什么也说不出。
　　我坐在靠窗的一排，可以看到他在篮球场上跳跃的身影，直到视线被那女孩挡住，她问我你是不是也想去？我想！我当然想，但是我却收回了视线，继续受她蹩脚的英语的折磨。那天，我没走出去，所以后来我始终没能走出去。

　　中午去学校里的小面店吃面。对着一大碗拉面我却又忽然没了食欲。筷子缠起一根面条，越缠越大最后变成了个蚕蛹似的东西，如果穆晨在这里的话一定会一口咬住我的筷子把面条全吞下肚。那次他吃我的面条时，小武说你们好恩爱呀小瑞连面条都递到你嘴里。
　　怎么？你嫉妒？来，让我老婆给你也卷一个。
　　算了算了，你看小瑞眼都瞪圆了，一会儿还不吃了我。
　　……
　　说到最后我们三个都笑，这样的玩笑大家都习惯了，谁也不会说什么谁也不会为一两句过头的话生气。
　　只有我，独自享受着玩笑带来的短暂幸福。

　　从面店出来，我默默地走。
　　回到宿舍其他三个人都不在，从通讯录里翻出小武的电话。
　　嘟嘟嘟~~~
　　喂！
　　喂！小武！
　　你找小武呀，他和女朋友出去了，你留个电话吧。
　　不用了，我一会再打。

　　小武有了女朋友之后我们三个聚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周末他总是陪女朋友出去。我和穆晨也不甘示弱，除了调侃他之外偶尔还会突然出现在他和女朋友面前。这也不能怪我们，小武常去的地方我们也常去，抬头不见低头见。小武的女朋友觉得我们俩时间太充裕了才会去破坏他们的好事，于是说什么也要给我们介绍女朋友。
　　我立刻说不要。
　　穆晨什么也没说。他笑了。
　　过了几天，她真的给穆晨领来个女孩，个子不太高不过皮肤很白长得也很秀气。
　　我们在溜冰场见面，刚开始时气氛有点尴尬，不过很快沉闷就被打破了。他们开始有说有笑，穆晨的眼睛很迷人，笑得时候眼睛弯弯的，更迷人了。
　　我想亲亲那迷人的眼睛，可我又够不到他。忽然间，心有被刺痛的感觉，我问自己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看他和别人在一起，为什么又不喜欢看他和别人在一起。答案早就知道，只是连自己都不敢重复。

　　那天之后他并没有再和那个女孩见面，他告诉我他不喜欢她，从第一眼就不喜欢她。我很佩服穆晨，他能够对他不喜欢的人笑得那么开心。如果是我肯定做不到，我的心情全都写在脸上，所以我知道他们没交往时脸上笑开了花。

　　下午上课前又给小武打了一通电话。
　　小武，你有穆晨在南京的电话吗？
　　怎么？！你没有吗？
　　我昨晚才知道他去南京了，我怎么会有他的电话。
　　谁让你莫明奇妙消失了一个月。
　　我是去军训，不是消失！
　　哎！反正联络不到你他挺遗憾的。
　　所以才找你要电话，你快点。
　　你记好~~XXX-XXXXXXX

　　电话号码在手里纂着，听筒在另一只手里纂着。
　　喂！你发什么呆，该去上课了。
　　同屋把听筒夺过去，无意间指间与指间接触。
　　我曾经依恋这种接触，疯狂地执着于这种接触。
　　我最喜欢和穆晨去溜冰，其实我溜得极差，学了一年多都没有学会。第一次去溜冰时我和穆晨、小武溜得都不好，三个人都扶着场边的栏杆踉踉跄跄地滑。没过多久他俩就出师了，后来小武的手给了他女朋友，穆晨的手给了我。他握我的手时温暖透过指间传送，他拉着我时我的心也在飞驰。每次他刚一试图放开我，我就会重重地摔到，于是我知道只要有他在我就永远学不会溜冰。我舍不得他放手。

　　下午上的是先锋文学课，老师是个奇怪的人，课讲得也很奇怪。整个下午我们什么也没做，只看了黑泽明的《罗生门》，黑白老片滋滋作响，他看得极陶醉。他说这片子他看过不下白遍，每一次看都有新的感触，现在他要和我们再交流一下今天的感触。
　　还好没轮到我。
　　我没有感触，那部艺术的不得了黑白片在我眼里就只是个故事而已，没有共鸣。
　　他不能想象我不喜欢《罗生门》就像我不能理解他这么喜欢《罗生门》。
　　在唯物主义里连真理都是相对的，更何况我们的情感。

　　高考填志愿时，我们三个都选了天津的学校。最终也都顺利录取了。
　　暑假里我故意疏远穆晨，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感情，我想也许我能忘了他。
　　闲来无事在家里上网，只有在同志聊天室里才敢坦白自己的感情。
　　有人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
　　表白过吗？
　　没有。
　　他不是同志？
　　我不知道。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他说他觉得可悲，为我，也为自己。

　　晚饭没有吃，下了课我就跑回宿舍打电话。

　　喂！找哪位？
　　听筒那边是久违的声音。
　　是穆晨吧，我是小瑞。
　　小瑞！你这小子！暑假约你你总是有事，来南京你也又不来送我。
　　我去军训了，再说，谁知道你会被分到南京分校啊，还以为你会留在天津。
　　哎！早知道就不报这个破学校了！小瑞，我想你。

　　砰！心重重跳了一下。头脑有短暂空白。我突然想表达某种心情。

　　穆晨！
　　恩。
　　对不起，我爱你。
　　你说什么？
　　你听过吗？梁静茹唱的，叫《对不起我爱你》，我最近很喜欢她的歌。
　　哦，没听过。
　　……

　　电话结束时，眼睛早以潮湿。
　　这三个字，也许我没有勇气说第二遍。
　　晨，对不起，你把我当兄弟，我却爱上了你。
　　时间是相对的，速度是相对的，距离也是相对的，但是，我爱你，绝对。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