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都要爱

　　我抬眼望去，他们很快就近在眼前。我这回注意到的是，吴乐乐挽着的和我年纪相仿的中年女人。

　　挑高的眉毛是纹上去的，纹得黑眼线颜色深了点，裹着细小的眼睛，颧骨有点突起，怎么看就是那种心胸狭窄爱算计的女人。

　　阿里和吴乐乐还没贴到座椅，她就已稳妥地坐好，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我是谁。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直说吧，我答应你儿子娶我女儿是有前提条件的。至于什么条件，想必你们都知道了吧？”

　　我当时想得只是，这直白也太露骨了吧？难道她已经知道我和大喜哪一位是阿里的老妈不成？

　　“我说亲家母…”大喜正想说话。

　　“别，可别这么叫，这手续还没办呢。叫乐乐妈就行。”没等大喜说完，乐乐妈就直接半途截断了，那语气冲得都可以拿去冲调咖啡了。

　　“不好意思，口误，口误。我说乐乐妈，你看看人家美国人，喜欢就在一起了，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的条条框框。他们的结婚费用就是婚礼费用。虽然国情不同没有可比性，但是男欢女爱总是一样的吧。‘爱情’这个字眼的浪漫，全世界也都一样解释的吧。听说乐乐妈也是在某个工厂上班的吧？既然乐乐和阿里是彼此对眼的，你看我们都是打工一族，都挺不容易的…”大喜说着说着就收尾了。

　　“你是哪位？”乐乐妈双眼上瞟，紧盯大喜。

　　“哦，你瞧看我这兴奋的，都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阿里的阿姨，是他妈妈几十年的朋友，亲如一家。”大喜解释一番。

　　“既然这样，那么，你就是阿里妈妈了？”乐乐妈瞥了我一眼，“那我就明说吧。乐乐有一个哥哥也要等着结婚，乐乐他爸今年又得了严重的胃病，这些都需要用钱，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乐乐身上。如果你们拿不出三十万的话，那就只能棒打鸳鸯，让乐乐嫁给能拿得出这笔钱的人了。再说了，三十万只是聘礼市场价。我也没多让你们出一分钱呀。连车的要求都略去不提了呢。”

　　敢情这还是菩萨心肠了？

　　吴乐乐接过话茬：“我的朋友早些年嫁人都有二十万了。这年头，怎么着也得三十万吧。否则，我不是显得太廉价？这样，会被人看不起的。我以后还怎么在朋友圈混啊？你说是不是，阿里？”

　　吴乐乐转过脸装作很无辜的样子看着阿里，对他一番撒娇：“如果你是爱我的，难道我在你心里连三十万都不值吗？”

　　“不，宝贝，在我心里，你是无价的。”阿里那语气够绵软的。

　　“我不可能把女儿辛苦养大之后就白送给你儿子的，怎么着都得把本要回来。”乐乐妈说。

　　“我说乐乐妈，咱话不能这么说，父母对子女的爱都是无私的，什么本不本的。这让孩子听了得多难受。”大喜睨她一眼，一脸嫌弃样。

　　“我妈说得没错呀，她为我上大学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现在我家里需要用钱，我不能袖手旁观呀。”吴乐乐辩解道，转而问阿里，“阿里，如果是你妈生病了，你会袖手旁观吗？”

　　“你说得对。”阿里表示赞同，转而对着我，“妈，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如果是你，我也不会这么做的。乐乐这么善良，当然也不会将她爸爸的病置之不顾的。”

　　“女儿嫁出去就是婆家人，生了孩子还得随夫家姓。孙子喊我的时候还得加个‘外’字？儿子才是自家的。再说，女儿的彩礼本来就得拿来给儿子娶媳妇的。风水轮流转。”乐乐妈总是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

　　“我说乐乐妈，我理解你辛辛苦苦把女儿养大，难道我们是轻轻松松把儿子养大的吗我们阿里也是大学生呀。你不能因为孩子随父姓就认为女儿是别人家的了。你嫁了女儿不还是你女儿，又不是断绝来往，别搞得跟买断似的。何况，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过自己小家庭的日子，如果说阿里妈妈多了个女儿，那你不也多了个儿子？”大喜反驳道。

　　“我大老远来这，不是来听你说这些没用的大道理的。你说得道理在现实根本不管用。我只管按现实办事。”乐乐妈坚决地说。

　　“那如果你儿子未来媳妇也是这样，你咋办？”大喜反问。

　　“那不行，这是我儿子的钱，必须得陪嫁一起过来。”乐乐妈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对了，就是这意思。”大喜拍了拍桌子来了气势，“乐乐妈，己所不欲，勿施与人嘛。我想你懂我的意思吧。就算你不懂，乐乐总会懂得，对吧，乐乐？”

　　大喜转而问乐乐：“不是常说有一分钱就能把一分钱给你的男人就是爱你吗？阿里把全部家当都拿出来了，对你的爱难道还不够吗？”

　　吴乐乐被问得无言以对。

　　见势，大喜又放轻了语气：“乐乐妈，说真的，阿里妈妈可以对天发誓，她就10万的存款。是她穿了五年的内裤都没舍得换，攒了大半辈子的钱。你看要不这样，10万彩礼您收一半回一半，也算符合国情。毕竟他俩结婚后还得过日子不是，你总不忍心让你女儿嫁过来喝西北风吧？”

　　“我说阿里妈妈，听你姐妹的语气，你是拿不出这笔钱了？市场价都拿不出，还结什么婚？乐乐，我们走！”乐乐妈恼火地把这句话劈头盖脸地转而砸在我的脸上。

　　说完，她拉着吴乐乐就往外走。阿里连抓都抓不住。他回头对着我无奈却又焦躁地喊了一声：“妈——”

　　“乐乐妈，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听到阿里的叫唤，我立即起身想拦住她们，可最终也没拦住。

　　因为，气势凶猛，拦都拦不住。

　　“咋搞成这样？”阿里回头对我抱怨道，然后连忙跟着她们出去了。

　　我也想追出去，却一把被大喜扯住了。

　　“这餐饭，我倒是省钱了。”大喜看着我，嘴巴朝餐桌上努了努，耸耸肩无奈地摇摇头。

　　我这才发现这场谈判激烈地竟连一道菜都没顾得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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