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都要爱

　　一早，电话就响了。叮铃的响个不停，仿佛要把小书桌震塌才甘愿。我被这十万火急的铃声吵得终于来了点意识。

　　谁会在这么早打电话？不知道我昨晚上夜班的吗？我心里犯着嘀咕。我也不知道到底几点了，反正我的脑袋沉得跟灌了铅似的，一厢情愿认为就是很早。

　　这年头，累成狗。昨晚睡前还想着要把手机关机，结果不到五秒钟，就完全忘记这回事了。这记性，可真是越来越差。

　　我本来打算好好睡一觉的。一直睡到下午三点。然后起床洗漱，将昨天的剩饭加点鸡蛋和葱花炒了吃了，再直接套上工作服骑电驴直奔公司。

　　说实在话，当年告别我钟爱的那些时装的时候，心里那个依依不舍。就当做省钱吧。事实上，的确省了不少钱。你还别不信，我真为这事后来计算过。至于怎么计算的，我就不多说了。说多了都是累与泪。

　　你要不信，我现在睡着的这栋房子就是我最好的证明。

　　至于这身丑陋的工作服吧，穿了这么多年，也就习惯了。

　　习惯着，也就习惯了。

　　话说回来，我不明白为啥厂里头非要搞个什么工作服，一买还得至少四套。天热两套，天冷两套。又丑又没造型先不说，还得自个掏钱买。一下子去了五百块。当年工资才八百呢。五百块就买这身丑了吧唧的。穿在身上，整个心情都没了。

　　奇葩的是，到现在至少二十五年过去了，这工作服的款式还不曾变过。太滑稽了。

　　这人嘛，都需要好心情的。尤其是女人。漂亮的衣服总是会令其心情愉悦一整天，干起活来也带劲。领导都是傻逼吧，这都不懂。这都什么时代了，要穿也不定制点入流的。

　　反正换我是老板的话，我就不会订这一破规矩。又不是什么危险作业，至于么？

　　至于什么职业，我也不说了，反正我不是老板的命。别说老板，连老板娘的命都没有。

　　我的脑袋还是很晕沉。想想年轻时上夜班算什么？第二天照样精神抖擞得疯一天。看来不得不服老啊。

　　我是个醒来后再次入睡很困难的人。别人是起床困难户，我是睡觉困难户。很难入睡，一碰即醒，醒后失眠。

　　一想到这个，我心里一阵不爽。

　　哪个该死的，时间竟然掐得这么准？我心里又骂了一句。

　　我迷迷糊糊地在床头柜上摸索着，闭着眼睛接起了。有气无力很不情愿地‘喂’了一声，语调急速收缩。

　　电话那头传来清亮的声音。一听到这男性声音，我马上来了精神。瞌睡虫一下全军覆没，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竟然是儿子给我打得电话！我因为兴奋压根没来得及想这小子到底有多久没给我打电话了。

　　“老姐，今晚我要给你一个惊喜。”听得出电话那头阿里带着无比激动。

　　老姐这个称呼是儿子六岁时自主发明的，他有时总是会逗我开心，说我在他眼里永远都是个漂亮的年轻姐姐。我一直相信从小屁孩嘴里吐出的话。更何况酷豆是我身上掉下的。

　　忘了说，酷豆是阿里的小名。我相信他所谓的永远。因为如果连孩子的话都不相信，这个世界，还能有谁值得你去相信？哪怕一丝丝可能性？于是，这个称呼就这么一直延续了。

　　后来，他长大了。逗我开心时，我也总是很配合地回应一句：酷豆，怎么，钱又不够花了？

　　年轻兔崽子心里那点伎俩我活到这岁数能不明白？

　　“什么惊喜？”这不同寻常的话我肯定迫切想得到答案。

　　“今晚你就知道了。”阿里还卖起关子。

　　“既然是惊喜，那我请你吃饭。”听到这话，我想也没想就说了。

　　“老姐，你太了解我了。时间？地点？”阿里可真够干脆的。

　　“天外吃仙，今晚6点。”我当然也要很干脆。

　　“好。就这么说定了。么么哒。”阿里挂了电话。

　　话说天外吃仙有点小贵。但我这辈子，不说这辈子吧，至少至今没进去过。我刚才肯定是因为脑热冲昏头了，才会脱口而出。

　　不过转念一想，既然是儿子给的惊喜，这点钱算什么。咱有钱，就任性这一回，良心也过得去。

　　我的儿子，阿里，28岁，身高180，相貌英俊，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城区一家大型软件公司搞程序。我不喜欢说他是码农，听起来很苦逼的样子，我不想他苦逼。

　　他啥都好，就是有时少了点主意。没事，才28嘛，成长的空间还是不可估量的。等他到40岁，岂止是一枝花，那绝对是花王。

　　我们不同住，也不常见面。但这样挺好的。我不知道和我相仿年纪的中年女人是怎么抱怨孩子不常回家看看的，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平常阿里也只是偶尔打打电话，我也不认为有什么很大的不妥。

　　相反，我想得是，儿子能打电话给我，偶尔能回家，说明他心里还是记着我这个老妈子的。我自然很高兴。何况还是要给我惊喜。听到他欢快的声音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我感觉这惊喜应该很大。

　　这消息的确是让我睡不着了。于是一早我就把昨晚的剩饭按原计划炒了吃了。十一点时，我打电话向单位领导请了个假。中午我没吃饭，一是想着晚上可以吃点好吃的，二是我花了大半个下午在家换装。

　　我将所有的衣服从衣柜里取出丢在床上，在镜子前试了脱脱了又试，最终没有一件令我满意的。

　　实际上这些年我压根没买过什么衣服。买了也没啥作用。反正都穿那一身丑陋过时的工作服。但今晚的饭局我可不能给阿里丢脸。无奈之下，我只好兜去大街上。

　　这有家服装店是刚开的，款式新先不说，重要是开业有打折。我不确定现在自己的眼光是否还如往常一样，但简单大方绝对错不了。

　　于是我在店主的建议下买了一件合身的素色裙子，花了我三百大洋。

　　这年头，就连几块布也肿么贵。

　　不过再怎么打折也没网购来得便宜，现在去淘宝肯定是来不及了。所以花了冤枉钱就当做买时间吧。时间总值钱了吧，再怎么说也算是花在刀刃上。

　　见未来媳妇还是得体面一点，这可是一种尊重。以后，她也会这么尊重我的。

　　想到这一点，我从商铺走出来的心里种种不平衡总算找到了妥协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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