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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战
绿鹤、黄雀、灰鹞……百余写着小字的竹片在赤金锦缎铺就的托盘上静静躺着，乍一看仿佛王宫内任君采选的绿头牌。
姬无夜摩挲着短须，目光投向姗姗来迟的红鸮。
“寻常比武太过枯燥，属下今日特意为将军献上个新玩法，不知将军可有兴趣一听？”红鸮施礼，说道。
“哦？说来听听。”
“这里是‘百鸟’所有成员的名号，属下还准备了两个空箱。一会将竹片分别放入箱中混匀，再由将军与翡翠虎大人随机选人出战，如此一来，岂不是多了些刺激与悬念？”
对掌控他人命运有着迷之执着的姬无夜显然被他的提议取悦到了，大笑道：“哈哈哈，好，就按你说的办。”
地宫顶上的明珠蓝光幽幽，森然照着偌大地宫内的上百号人。
姬无夜和翡翠虎在看台中央汉白玉垒砌而成的席位上并排而坐，两人手边各摆放着一个描金彩箱，木箱仅留有上方用于取竹片的小洞。
他们相视一眼，默契而阴恻恻地笑起，同时将手伸入木箱内。
在场众人的心随着他们的动作而高高悬起，此时此刻，他们于姬无夜而言，就像笼中囚禁的鸟兽，生死不由己，甚至存在的意义也从“爪牙”沦落为更不堪的“玩物”。
识时务者迅速认清现实，木然接受命运的摆布，但无论何种境遇，总有天生反骨之人，怀着一腔权势威压也磋磨不尽的傲气。
翡翠虎抽出竹片后先将其蒙住，掀起半边手掌，眯着眼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其上的字迹，又勾着脖子去瞧姬无夜的那只竹片，颇像个悄悄看牌的赌徒。
姬无夜大掌一挡，将自己的竹片遮得严严实实。
这时红鸮错身绕过墨鸦，直直上前：“将军、翡翠虎大人，不如由属下来替二位宣读对战人选。”
众人面面相觑，在场之人除了姬无夜与翡翠虎，墨鸦的品级最高，红鸮绕过墨鸦直接请愿，摆明了是僭越，全然不将墨鸦放在眼里。
“法子是你想的，自然你来。”翡翠虎笑吟吟地将竹片递给他，姬无夜也默许了这一安排，扔去竹片。
红鸮接过竹片，眼底闪过一丝得意，转身时还不忘给墨鸦一个不屑的轻瞟。
他本以为墨鸦会气急败坏，谁知那人看上去不以为然，一脸的云淡风轻，冲他微微一笑后，扭脸走去了白凤身边。
岂有此理！
他愤愤地看了眼竹片，咬牙道：“青莺、白鹭。”
地宫内壁的巨型齿轮再次转起，青石擂台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飞出四根铁索，牢牢地嵌在石壁上，看台后侧拔地而起一个金制的大锣。
叫到名字的两人皆是女子，随着开战的锣声响起，同时行动。
二人衣袂翩翩，踩着擂台与看台连接的铁索登上擂台,乍一看婷婷袅袅，然擂台上威风不输男子，刀光剑影间厮杀凶悍，不多时便有血珠飞溅。擂台下墨血银勾闻见血腥味，凶性大发，喉中低吼咆哮。
一时间金属碰撞声、刀剑舞风声、墨狼咆哮声，声声入耳，台上打斗场面横冲直撞地压迫着众人的感官，令人血脉喷张。
墨鸦站在白凤身侧，低声点评着二人的打斗：“青莺使刀擅长横劈，白鹭方才硬接她一招有些吃力，估计会震伤了手腕，换做是你，对战时遇到这种情况切记不能硬碰硬……”
他虽是插科打诨一把好手，十句话里八句都是调笑，但从不会马虎对白凤的教导，今日这样的机会他自然也不会放过，打斗中看见可圈可点的招式，都会细细地拆解给白凤听。
白凤傲归傲，也是个好学的，现下虽然对任意摆布他们的姬无夜甚为不满，却还是耐着性子认真听着，时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这也是墨鸦欣赏他的一点：天资聪颖且好学，毕竟懂得举一反三的人调教起来省事不少。
远远地看了这和谐的一幕，百里行云托着脸，抬手揉起了齐如林毛茸茸的脑袋。
小齐是个老实孩子，乖巧地任他家不知吃错什么药的阁主随意撸毛，不明就里间听见脑袋顶传来一句喃喃：“他俩真好诶。”
闲在一边的守卫立刻岔了过来：“可不是吗，墨鸦白凤二位大人向来亲厚，是那个什么……”他‘什么’了半天，一敲脑袋，想起了婚宴上听过的一句吉祥话，以为是形容关系好的，脱口而出：“哦！琴瑟之好，是这么用的吧，嘿嘿。”
“琴瑟之好不是……”齐如林刚想向自以为文化人的守卫好好解释解释‘琴瑟之好’的真实意思，扭头间头皮传来丝丝拉扯的痛，他“嘶”了一声，看见他家阁主木偶般僵在原地，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
百里行云听见小齐一声叫唤，回过神来，安慰道：“抱歉，刚走神了，弄疼了吧，给你揉揉？”
小齐摇头如拨浪鼓，再这样下去自己非得被薅秃不可。
单纯如他，自然想不到，刚才他们阁主脑中吹着口哨策马而过的“龙阳”主题话本桥段。
百里行云少时不爱满楼红袖招，偏爱一方戏台上的悲欢离合，加之楚地民风奔放，他这些年还真见识过不少“好东西”，像弥子瑕分桃啦、魏王与龙阳君同船而钓啦……
这回倒好，闲谈唠家常的功夫，磕到真的了。
不过并非谁都有他这等闲情逸致，譬如红鸮，他凤眸含怒地瞪了那拆招解式的二人，银牙咬得咯咯作响，扭头去姬无夜耳边低语了几句。
“果真”姬无夜听完后神色一重，“墨鸦，你过来。”
墨鸦闻言，快步上前候命。原来是姬无夜的新别院正在修建，有人因土地归属在场闹事，而别院督造恰好是墨鸦，他得出面摆平。
“是，属下立刻去办。”事虽不大，但姬无夜亲口过问，必然得尽快解决，但墨鸦临走前注意到红鸮阴冷地盯着白凤，竟然心生隐隐的担忧。
虽然红鸮对白凤的恶意一向昭然若揭，但别院的变故来得凑巧，好像是专为支开他特意设计的。如果这一切真的是红鸮在背后谋算，其目的不言而喻，因此墨鸦经过白凤时，特意叮嘱他一句：“万事小心。”
白凤回答：“忙你的去吧。”
半柱香后，白鹭体力不支，渐渐败下阵来，擦净嘴角的血迹，惨白着一张脸认了输。
一轮已过，该新人出场了。
红鸮摩挲着姬无夜和翡翠虎刚抽出的竹片，冷笑道：“蓝雉、白凤”
“刚才还说他呢，这就抽到了，啧啧啧，咦？墨鸦大人呢？他什么时候走的？”嘴碎的守卫在一边嘀嘀咕咕。
“他刚走。对了，这个蓝雉武功如何？”百里行云打量着走出人群的蓝雉，问道。
“他啊，是个新人，没亮过招，不过今天对上白凤，我看悬。”
齐如林问：“为什么，白凤他很厉害吗？”
守卫得意一笑，竖起食指左右晃晃：“就没见他输过。”
三人目光齐齐转向擂台，只见白凤蓝雉二人已经一左一右立在台上。
蓝雉身量不高，看上去和白凤差不多的年纪，一身宝蓝轻甲，握着把精锻火焰纹匕首，看气势倒不差。
但百里行云注意到他握着匕首的右手在无意识地摩挲，摇摇头——这可是大忌，人在紧张时掌心本就会分泌过多汗液，他倒好，还给抹匀了，也不怕滑手。
与拘谨生涩的蓝雉相比，白凤显得从容许多，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蓝雉会意，将匕首横在身前，做好了攻击姿势。
“当”
开战的金锣响起，蓝雉几乎在同时蓄力而发，举着匕首向白凤刺去，可他眼前的少年安静地抱臂看着他，甚至连一丝躲闪的意思也无。
蓝雉心有犹疑，却没有减缓刺去的速度，正当匕首快要刺到白凤胸口时，蓝雉只听一句：“太慢了。”待他回过神来，发现刚才还在眼前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他回头，一道劲风朝他头部袭来，他狼狈地抬手勉强格挡下这一记飞踢，身形堪堪稳在了擂台边缘。
好险。
蓝雉来不及感慨自己的幸运，因为白凤的下一拨攻势已经到来。
白凤的打法并不像大多数杀手一般凶残悍猛，而是像羽毛一样，轻盈而莫测，看似绵软无害，却让人抓不住、刺不到，蓝雉为数不多的几次反击都被悄无声息地躲过，而随之而来的，是如蛇一般迅速而精准的攻击
“在蛰伏中等待一瞬间的机会吗……”齐如林喃喃道。
百里行云小声插嘴：“嗯，这种打法不错，都是练轻功的，你可以借鉴一下。”
齐如林脖子一梗：“我有自己的风格……”说完这话才想起来眼前这人是他顶头到不能再顶头的上司，瞬间怂了下来：“不过也不是不能借鉴一下……”
守卫：“你俩嘀咕什么呢？”
……
说话的功夫，台上大局已定。
十几招下来，白凤还是优雅从容的一袭白衣，而蓝雉则负伤多处，捂着伤口半跪在地上喘息。
“还要继续吗？”白凤居高临下地看着蓝雉，平静地问道。
蓝雉低头：“我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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