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九歌+秦时明月]鸟神和他家大白鸟

作者:Aaaas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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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逢君


      楚国王都寿春,一家偏僻巷子的酒肆里坐着三三两两的醉汉。

      他们大多是熟识,寒冬腊月里黄汤灌足了,身上一暖,头脑一热,嘴上便没有了把门的,什么奇闻轶事都敢往外头招呼。

      其中一个打着酒嗝的胖子掏了掏耳朵,“啥?百里国师仙逝了?这什么时候的事儿?”

      “嗐,就前些天,据说他犯了什么通敌叛国罪,被召进王宫,给赐死了。”坐他后边的一个“黑皮”回答。

      “通敌?通的哪个敌?”

      “这……不清楚。”

      此时旁边沽酒的老大爷插话:“我看这纯粹是诬陷!谁不知道当今王上忌惮国师多年,如今瞎编个理由就下毒手了,通敌?谁信呐!”

      黑皮抹了把脸:“嘿,你这老头儿乱讲,国师有什么好忌惮的,他没实权啊。”

      “忘了十几年前他一场祭礼引凤凰的事儿了?当时连先王都被震住了,大喜之下收他做了义子,封‘顺安候’……”

      “嘘,老头子你糊涂了,这三个字儿是能随便提的吗?”胖子打了个激灵,忙止住话头。

      “怎么?这就是事实!还不让人说了?国师可是万里难挑的吉祥人儿,自从他引了那只凤凰以后楚国可真太平了好几年,要是当年先王把王位……唉,他还来我这买过酒哩。”老头面上浮出惋惜的神色,似乎忆起当年的场景。

      “嘿,你老就吹吧,都说国师是最不食人间烟火神仙般的人,怎么会来这种小破地方买酒?”黑皮岔了一句。

      老头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莫不信,他最喜欢我店里的桂花酒,前年中秋一次买了几坛,说要带回府里慢慢喝!”

      众人见他信誓旦旦,大约有几分相信了,不过想到自己“有幸”和这么一个地位尊崇的已死之人在同一家酒肆买酒,不禁浑身冒起冷汗——怪渗人的。

      渗人归渗人,在座的几位都听过那位国师大人的光辉事迹,纵使昔人已去,敬畏还是常存于心的。

      他们找老头沽了些桂花酒,扬手给洒地上,有模有样地拜了拜,也算是尽了点心意。

      如果化作鬼魂,独自飘荡在世间的国师大人百里行云知道,这些素未谋面的哥儿们还会自发地祭拜一下自己,怕是要激动得老泪纵横。

      距他遭剜眼之刑,从城楼上跃下来身死的那日,已经过了二月有余。

      这二月以来,他深切地觉得自己的鬼生很失败,因为他又废又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往哪个方向飘,也不知道自己这么飘下去会如何。

      今日天上下起了绵绵细雨,凛冬早已过去,正是万物复苏春来到的大好时节,百里行云伴着缱绻的细雨鸟鸣缓缓飘着,循着雨打屋檐的声响来到了山中的一间房舍前。

      他本是一介死鬼,阳间的万物他都触摸不得,寻常的雨水自然也不能湿他毫分,但他还是倔强的在雨雪天里寻避雨之地。

      非是他矫情,只因他一只瞎眼鬼四处飘荡身不由己,若是再不注重这些琐碎的勉强称作“仪式“的东西,就真的和一粒尘埃,一片残叶无甚区别了。

      他飘到屋檐下,伴着雨声滴答,缓缓蹲坐下来,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膝盖。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就自己这么一副模样,若是蹲在一处繁华街巷,再在脚边放个破碗保准有人往里扔铜子儿。

      百里行云这么想着,却没有改变这缩成一团,让人倍感安全的坐姿。

      这时几只鸟儿扑棱着翅膀落在缩成一团的百里行云身侧,抖抖羽毛上的雨珠儿,叽叽喳喳欢快的叫着。

      百里行云闻声,将脸转向那群鸟儿,笑问道:“小雀儿们,是来和你们百里爷爷一起躲雨的?”

      鸟儿们又欢快的叽叽喳喳了一通,不过可惜,他听不懂鸟语,那些鸟儿们想必也没听懂他自称爷爷的嚣张言辞。

      等到雨小些了,那群鸟儿又扑腾着飞走了。

      它们灵巧地避开稀疏的雨点,穿过庭前草木,乖巧地落在一人的肩上,兴奋地抖了抖翘翘的尾羽。

      来人正撑着一把描着鸟雀的油布伞自雨中缓缓走来,他身段如修竹,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细密的雨幕给他周身笼上了一层水雾,配着远处的青山绿树和空中的浅淡天光,此情此景,真真是比名家圣手画中的仙境还要妙上几分。

      单说景妙是不足够的,撑伞而来的青年形容甚为俊雅,一双湛蓝眼眸仿佛是以万里无云的晴空作底色,清极,美极,又带着几分隐隐的魅惑。

      世间美人甚多,有些端的是清新脱俗不染俗世的谪仙派头,有些则极尽妖冶妩媚,几乎化成了勾人魂魄的妖物。

      二中取其一者,便足以从芸芸众生中脱颖而出,受尽艳羡与痴迷。

      但此人的存在,更像是将这二者巧妙糅合,丝毫不显违和,这种美感宛如皑皑白雪中傲立一枝艳色红梅,又似如血残阳间翩飞一羽清瘦白鹭。

      可惜百里行云无缘得见这大好风光,发觉来人后,只当他是个打柴归家的樵夫或者猎户,并未对那人的形容样貌有什么期待,想着他是这间供他避雨的房舍主人,有礼地拱手道:“多谢阁下避雨之恩。”

      他晓得人鬼殊途,即使自己谢过,人家也不会知晓在这么个雨天会有只四处飘零的鬼会借自家屋檐避雨,只是曾经生而为人,总得遵守这一番礼节罢了。

      然而下一秒,那谪仙般的人缓缓道了句:“无妨。”

      !

      百里行云用了须臾时间惊讶,又用了须臾时间平复心情,最后得出结论:世间能人异士众多,自己在这遇上一个看得见鬼的天赋异禀之士也算不上奇怪。

      只是他一路飘来,穿越过人流,经历过市井,擦肩而过的众多行人没有一人注意到他这只形单影只的鬼,行到此处,竟有阳间活人能看见自己,实在是缘分奇巧。

      嘴皮子闲了许久的百里行云试探性地问:“阁下……看得见我?”

      那人只淡淡答了一句:“嗯。”便进屋了。

      听着木门关闭的闷响,百里行云才刚刚有些雀跃的心绪,又缓缓平静了下来。

      以己度人,如果自己生了双阴阳眼,冷不丁在家门口看见个死相恐怖的鬼,早就避到九霄云外去,这人还应了自己几句,已经算是十分给面子的了。

      不过,还是不要在这里惹人嫌了。

      他顾不上春雨未歇,起身离开。离开时还有些伤感,这一走,又不知到多久才能碰上一个能说句话的人了。

      按照平常来说,他飘上半日就应该走远了,然而奇怪的是,他兜兜转转了一日,竟又转回到了原地。

      “怪哉。”转回原地的百里行云陷入了一阵苦思,由于他思考的太入神,竟没有听见开门的动静,以至于昨日那位青年推开大门,看到的正是一只扶额的鬼。

      青年的脚步顿了顿,心中正疑惑自己是不是被这鬼缠上了,刚才正扶额苦思的鬼却先摆手解释起来。

      “阁下不要误会,我昨日本来已经走了,但看不着路,又不辨方向转回来了,绝不是有意惊吓于你。”

      呵,惊吓倒谈不上,比你这模样更加渗人的我都见过。青年这么想着,平淡地回答道:“嗯,知道了。”。

      昨日他出门采买喂鸟儿的谷粒,回来时却远远看见一只用染血的白布裹着眼,浑身伤痕累累的虚影一般的人蹲在自己屋门口。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派了几只谍翅鸟打探情况。

      飞鸟本是山中灵兽,经常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之物,当然也包括鬼魂。

      当他从飞回的鸟儿们那里得知那是一缕鬼魂之时,一时十分错愕。

      他流沙白凤,一生从不信鬼神,但今日亲眼所见,让他不得不重新考量鬼神这回事。

      除此之外,鸟儿们还告诉他,鬼魂是触碰不到东西的,在人世间只是一抹虚影,他想也是,如果鬼魂真能在阳间行动自如,化成厉鬼的冤魂早找上仇家来寻仇了,世间这许多恶人、杀手哪会有活路。

      虽然不知道自己清净了二十余年,为什么突然开了天眼一般的看得见鬼这种东西了,但知道鬼不会伤人这一点,他便坦然地准备回屋了。

      不过那只鬼向他道谢的时候,他还是小小地吃了一惊,这鬼……还挺客气。

      以他平日里的冷淡性子,是不愿意多管闲事的,所以没有多理会那只挺客气的鬼,回屋歇着了。

      本想着见过了就当没见过,相安无事就好,但那晚他却失眠了。

      他身为杀手,早就看过了世间恩怨情仇,人情冷暖,他知道许多人畏惧鬼神,生怕惹鬼缠身,只是不知,有时一只生前惨死的鬼会在借了屋檐避雨后,还客套地向主人道谢,有时坐拥权财的一方霸主,却能化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譬如从前韩国那位权倾朝野的大将军。

      夜更深时,白凤在寤寐之间,仿佛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一位身着白衣的长发男子,静静站在云雾之间,肩上落了几只羽毛上镶着金边的漂亮的鸟儿。

      风吹动男子黑绸缎般的发丝,场景如梦如幻,下一秒,男子缓缓转身,向站在远处的白凤伸出手,示意他过来。

      那一瞬间,他看清了男子的脸,那眉梢眼角像是上好的松烟墨画就,眸子却是淡淡的琉璃色,像是收敛了一池温柔的月光。

      他一笑,略微上挑的桃花眼愈加勾人心魄,美得得让人只想要溺死在这无边的温柔中。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这梦来的太毫无征兆,以至于白凤醒来之后还定定地沉默了良久。

      沉默之后,他决定出去走走。

      空山新雨后,连夜空都被洗刷得格外透亮,群星嵌在空中构成了一片繁复而美丽的画卷,淡淡的月光轻纱般笼罩了整片天地,夜色静谧极了。

      白凤环顾四周,发现白天见到的那只鬼已经离开了。

      本来应该松口气的,但他却像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一般,心口莫名地收紧,有些喘不上气来。

      自此,一夜未眠。

      若不是今天早晨一推门又看见那只迷路的笨鬼,他都要怀疑那鬼是不是临走前给自己下了什么咒。

      百里行云本不怯场,平日里逢到不相识的人都能闲话家常一番,但他同时也十分的有自知之明。

      就自己如今这模样,寻常人见了一次都要阿弥陀佛,更何况这位兄台平白遇见两次,不恶语相加赶他走就已经十分有涵养了,于是匆匆道了声“告辞”,就离开了。

      十分有涵养的白凤看见,百里行云转身从容地飘进旁边的树林,不见了。

      随后,白凤在院中收拾花草,饲喂鸟雀期间,又看见那只飘进树林的鬼又从树林里钻了出来,经过他的前院,又钻进了对面另一片树林。

      等到夕阳西下,夜色欲来时,白凤看见在自己院子外坐着一只看起来疲惫而颓废的鬼。

      他无奈地摇摇头,三两步走上前去,打开院门,低头问他:“怎么,又迷路了”

      颓废的百里行云循着他的声音抬头,略有些苦闷地回答:“我尽力了,要不你还是找个道士来收了我去吧。”

      白凤知道他确实尽力了,从那只鬼走了以后,他就遣了几只谍翅鸟悄悄跟着它,飞回来的鸟儿告诉他说那只鬼兜兜转转几乎走穿了整片林子,但还是没能走出去,又转回来了。

      他看着这只看起来十分乖巧又人畜无害的鬼,发自内心的觉得它有些可怜,可怜之余,又有些可笑,除此之外,竟还有几分诡异的可爱。

      自己是怎么把鬼这种东西和可爱两个字联系起来的?

      白凤盯着它打量老半天,终于叹了口气,心道:这就是世人口中的的“孽缘”罢。

      ……

      苍翠的群山中生了一片茂密的林子,茂密的林子环绕着一方不大不小的空地,空地上盖了一间简朴雅致的小屋,屋内站着玉树临风一个人,飘着受宠若惊的一只鬼。

      白凤近来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了,如果几天前有人告诉他:你在会在不久的将来捡一只鬼回屋,他定是不信的,并且会用羽刃告诉他随意编排自己的后果。

      然而现在他就在屋里和他领来的鬼大眼瞪小眼,不对,它好像没有眼睛。

      “你究竟想去什么地方?”看着那只显得十分迷茫的鬼,白凤哭笑不得地问。

      愣住的百里行云如梦初醒般回答道:“啊,我想回寿春。狐死首丘,总想回故国一趟。”

      白凤闻言,取了床头一方木匣子,在里面细细的翻找什么东西,匣子里装了许多小玩意,或是半截断了的簪子,或是一只不成对的耳坠,或是亮晶晶的石头,零零碎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姑娘闲来无事收集的小玩意。

      然而白凤知道,这些小玩意都是他豢养的鸟儿们从别处衔了来送给他的,他平日里虽过着刀头舔血的生活,但十分宠爱那些小东西们,有时鸟儿们会给他衔来些闪闪发光的小玩意,他也从不嫌弃,全都洗干净后用匣子好生装起来了。

      指尖触到一个凉凉的物事,白凤将它捡出来一看,果然是前些日子他的宝贝鸟儿们送他的几只小铃铛,看起来像是银制的,还缀着一根断了的红绳。

      白凤唤来平日里最是机灵的那只谍翅鸟,将银铃绑在它的小爪子上。

      刚得了宝贝的小家伙活泼地在主人手上蹦蹦跳跳起来,清脆的铃声将房中的空气都染上了活气。

      “我给谍翅鸟绑上了铃铛,你路上跟着铃声走,它自会带你回去。”白凤放飞了掌中的鸟儿,不放心似的又补了一句:“这回跟紧些,别走丢了。”

      刚才还十分迷茫的百里行云恍然大悟:“所以你是想帮我……能号令谍翅鸟,想必阁下是……”

      流沙白凤的名号他还是听说过的,传闻此人轻功独步天下,且能号令百鸟,更兼一副俊美的面容,只是他性格孤僻,不常与人交道,百里行云无缘得见罢了。

      他也曾在闲来无事时,靠着传闻揣度过白凤其人,只当他和寻常杀手一般,冷血无情,不过是比别人多些天赋异禀罢了,然而时至今日,他只想飘回去给从前的自己两记大耳刮子。

      近数月以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他仿佛在无底深渊中下坠,无所依凭,不知前路,此时白凤骤然给了他绝望中的希望,叫他怎能不动容?

      只是以自己目前的处境,这份恩情恐怕只能来世再报了。

      “在下百里行云,今日受白凤公子大恩,来生愿赴汤蹈火,以报恩德。”

      一向不喜欢繁文缛节的白凤正将双手环在胸前,有些头疼的看着这只鬼,但听到那个有些耳熟的名字时,他缓缓放下双手,神色严肃了起来。

      原来是他。

      “怀沙阁主百里行云?”

      白凤听说过这个百里行云,据说他是楚国百年来最具天赋的占星师,统领和流沙齐名的江湖组织怀沙阁,更有一等的相貌品格,是以算得上一位传奇人物。

      金瞳……

      他想起了昨日那场梦,细细想来,梦中人的轮廓和自己面前这缕鬼魂倒是有几分相似,虽然勉强看得出这人生前的相貌底子甚好,但白凤还是无法将这个伤痕累累衣衫残破的鬼和梦境中那个神仙般的人联想到一处。

      “正是,阁下听说过我?”

      “是……”白凤不知道他一介年少成名的天才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百里行云凄然笑道,“楚王苦我久矣,前些日子终于找到机会对我动手,我就这样了。”

      呵,又是些权力争斗的戏码,一如当年的韩国。

      “那你还打算回去。”

      “不回去,还能去哪呢?重要的人,无论生死,都在那方寸地界呢。”

      白凤轻叹口气,缓缓道:“好走,不送了。”

      百里行云冲他点头致意,说:“我飘了这么些时日,你是头一个搭理我的,也是头一个与我援手的。”

      “所以呢?”

      “无论江湖传言如何,我都信你是个好人,顶好的人。”

      白凤低头,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好人,杀人如麻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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