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骗子

作者:不见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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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与心情越来越好的郁赫不同,潦草地回想完那天的事情,田觅心里陡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羞耻感。
      近视眼没戴眼镜,将一个如花似玉美少年错认成了油腻大叔,这也就是个无伤大雅的小误会。
      问题的关键在于,她那时惊天地泣鬼神的人物形象。

      她年方二八,还是个每天起床都要费点心思倒腾刘海的爱美少女啊,想想那灰头土脸跟落汤鸡似的丑样子,真恨不能在地上刨个坑钻进去。

      帅哥固然美好。
      可如果你在帅哥面前丢了脸,这尴尬程度也是会翻倍的!
      她现在是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圣代给你妹妹吧,我还要上补习班,时间不早了。”她忙不迭地跟帅哥挥手告别。

      由于走的匆忙,她没来的及注意——帅哥那被浓郁的笑意抬高了一寸的眉梢。

      .

      一路上,她脑子嗡嗡直响。
      上课时也浑浑噩噩地,啥都没听进去。
      期间还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她连题目都没听明白,当然回答不上来。

      这让原本对言信中学就颇有成见的中年老师,固化了刻板印象。

      更年期很快就与青春期擦出了火花。
      老师直接内涵言信的学生故意来这儿捣乱。
      田觅这脾气,竟也蹭地上来了,回呛了句:“我只是分了点神而已,又没有打扰其他同学听课。”
      老师:“……”
      到底还是相看两生厌罢了。

      下午四点,课程终于结束了。

      田牧难得有空,开车来接她。
      同学们一看这车标,又顿感惊奇,议论纷纷。
      在众人的心里,言信的学生不说出门是劳斯莱斯幻影,那也该是宝马奔驰吧,开个大众过来是几个意思?故作低调?

      田牧见她一副恹恹地样子,小心问了句:“这嘴,怎么快撅到天上去了?”
      “出丑了,”田觅哼了声,“老师提问,没答上来。”
      “上课开小差了?”田牧问。
      “嗯,”田觅撇了撇嘴,“有人说我丑,影响我心情了。”
      “哟!哪个不长眼的小混蛋说的?”田牧故作恼怒,“我女儿明明这么好看啊!”

      长的非常好看的人,一定知道自己长的好看。
      长的丑的,大多也有自知之明。
      就是这夹在中间的,对于自己的颜值水平,都有些不确信。
      田觅也是如此。
      有叔叔阿姨夸她可爱漂亮,也有同龄男生损她长的“just so so”。自己这天天照镜子呢,洗完头后看着也能入眼,有那么几回也觉得自己有点“秀色可餐”的意思,但几天不洗头么,那就把眼睛捂起来吧。

      她眨巴着眼,不太确信却也饱含期待地问:“爸,我真的好看吗?”

      对于她不着调的问题,田牧一向包容,不仅不嫌弃,还会和她聊两句。
      如果她愿意说,如果他也有空的话。

      “那当然,”田牧哈哈大笑,“也不想想,你是谁的女儿。”
      “切。”敢情是在夸自己。
      “你爸我当年是校草,你妈妈,”田牧咧了咧嘴,“勉勉强强也算是班花好吧,基因摆在这儿呢。”

      “……”
      据说她妈妈当年那个专业,一个班四十多个人,也就三个女生,男女比例严重失衡。三个女生里,一个有些龅牙,一个剪着寸头,于是她妈妈就理所当然地成了班花。
      对于妈妈的记忆,也仅仅停留在田牧时不时的“你妈妈当年”和那几张泛黄的照片了,田觅自己真的没剩下多少印象。她刚上幼儿园,妈妈就因病去世了,田牧颓废了好几年。
      至于田牧么,确实有不少同学当她面夸过她爸帅的。
      田牧人到中年,身材倒也没发福,眉眼还有当年风采,算是“男人四十一枝花”的典型代表了。

      聊到兴头上,田牧忽而想起件事:“过两天,你姑姑要过来。”

      “……”有点害怕。

      “你回头把房间好好收拾一下。”田牧说。

      “哦。”田觅木木地点了个头。

      其实呢,姑姑对她很好,差不多是将她当成亲女儿对待的,这么多年,她的衣服鞋子全是姑姑买的。可她对姑姑就是亲近不起来,甚至还有点怕她。
      她姑姑、田玫女士是位女强人,能力强,脾气也大。平日里虽然对她很好,但也没少数落她,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所以也常常吃力不讨好。
      此外,田玫还有个大她数月的孩子,名叫谢予,在南城一中读书。言信以学费贵出名,南一则以学霸多闻名。她这位表哥,成绩在南一也是稳稳的年级前三。
      田觅成绩不算太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在言信的话,偶尔冒个泡,能考个班级前五。但要是和那考上重点大学的远房亲戚以及同龄的这位表哥相比,那是比不了的。
      田牧很少拿她学习成绩的事,这个暑假是个例外,但田玫可就不一样了。
      就拿补习这事来说,田玫也参与了游说,她很不客气地将谢予作为“榜样”,说他从小学开始,就参加各种辅导班、夏令营,假期那叫一个满满当当,并更不气地问:“你这丫头还想不想考大学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拼一把?还想着得过且过呢!”

      田觅用大脚趾头想,都知道姑姑肯定要问她——你补习补的怎么样啊?她要是说不怎么样,那姑姑又会说谢予学如何如何……
      脑子里的画面过于逼真,栩栩如生,她不禁缩了缩脖子,抱紧了胳膊。

      .为了让姑姑少数落两句,田觅一回家,就将自己那花里胡哨、跟摆着满汉全席似的书桌清理了一遍,没写完的卷子全藏进了柜子,又翻出了几本写完的习题册装个门面。次日又将书架擦了好几遍,将那些对成绩没卵用的闲书全塞进了收纳箱,而后两脚踹进了床底,然后将床单往下扯了扯,好来遮个丑。过后,她又将衣柜里那些塞的乱七八糟的衣服全翻出来,一件件地叠好,跟砌砖头似的摆放整齐。最后从不宽裕的小金库里,抠唆出了两张钞票,买了盆仙人球。田玫上次打电话来,就叫她买这小东西,说是能防辐射,她一直没当回事。这回“太后”要来视察了,她才想起来……
      折腾了两天,她这小太平粉饰的还算不错。

      对于她的行为,田牧说就跟电视剧那接待皇帝的小县令一个德行,每个毛孔都是丑陋的谄媚。
      田觅则鄙夷了他一句:“你不也一样。”
      田牧这两天也在哼哧哼哧地拖地擦窗。他知道家里若是一副邋遢光景,田玫肯定会说些“家里缺个女人怎么行”这类的话,然后便会想着给他安排相亲对象……
      想一想,他也是头疼的很。

      父女俩相视一眼后,无奈大笑。

      .田玫来的时候是傍晚,手里还拎着许多鸡鸭鱼肉、蔬菜瓜果。

      田牧挠了挠头,他本想去饭店吃的,但人家都买好了菜,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没有眼力见的田觅,在脑海里勾画了一下那宛如渡劫现场的画面,有些心疼自家的厨房,小声道:“又要下厨啊?咱不能下馆子吗?”

      “下啥馆子呀?自己做菜多健康。”田玫白了她一眼。

      “……”不敢做声了。

      “作业写完了吗?”田玫问。

      “啊,”田觅苦哈哈地一笑,“没、没呢。”

      “那还不去写,”田玫不客气地“命令”完后,又道,“是不是看姑姑来了,想见缝插针的偷懒啊?”

      田觅没敢多言,立刻悻悻地溜回了房间。
      关上房门后,连喘了好几口气,心里的压抑感才淡了几分。
      她跟田牧没大没小惯了,其实不太能接受田玫的教育方式。也有点庆幸,这是她姑姑,不是她妈,要不然这日子可怎么过?
      这么一想,谢予倒也挺不容易的。

      不过这个时候么,她哪有心思写作业。
      将房门反锁后,田觅便从抽屉里摸出MP5,扯平了耳机线,然后怼上了插孔,看起了之前下载的韩剧。

      看到男主的那双大长腿时,她不禁想起肯德基店里的那个帅哥。
      这时,她尴尬劲儿已经过了。眼下开始懊恼起自己当时的举动,她连□□号都没问,就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走了。
      害,大概也就是靠着看剧来YY的命了。

      三集韩剧看完,已经到七点了,但她一点饭菜的香味都没闻到。

      田觅摸了摸抗议的肚皮,正准备开门去“视察”一下晚饭进展时,猝不及防地,听到了田玫尖锐地言辞——
      “那言信是什么好学校吗?前段时间那个校园霸凌的新闻你没看吗?那孩子都被打成那样了,我看着心都揪着,干嘛非让她在那学校念?”

      田玫音调高,语速快,跟嘈嘈急雨似的,劈头盖脸地砸的人头懵心闷。

      很快,她就听到了田牧的声音。
      “南一就没有学生打架斗殴?”田牧说的不急不慢,“去年不就闹过聚众斗殴的事情么,二院贡献了辆救护车,哦,还有前年有个高三学生半夜跳楼,送我们医院抢救,一问竟是南一的。”

      田玫显然不了解这么多“内幕”,被呛的一愣后,又道:“那你一年多少工资?那言信一年又是学费多少?光一个住宿费都要八万多,你钱多的烧的么?”

      “言信是单人间,配套设施也齐全的很,一年八万并不贵。”田牧说。

      “我就不懂了,”田玫气结,“你为什么非要她在言信,那学校除了贵之外有什么好处吗?”

      “那里吃的好,住的好,老师也挺好的,”田牧一边摘葱一边说,“她也喜欢那里,开心就行了。”
      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以及英年丧偶,使得田牧对生命有着比一般人更深刻的认识。
      健康、平安、快乐,一个生命若能拥有这三样东西,即使平凡一些,最后也是会让人羡慕的。
      言信文化活动多,课业没那么繁重,学生们的生活还算丰富多彩,而且一位校董还是他的病患,所以田觅在言信,也是有人照拂的。

      但田玫不理解。
      “我跟你说不通,但你必须把她转到南一去,我已经要谢见贤去找人了。”

      “你凭什么要她转学?”田牧上了火,“她是我女儿,你能不能别总是替别人拿主意?”

      “我是你姐,是她姑姑,能看你在这儿胡闹吗?”田玫音调又高了八度,“她一年在言信读书,这学费生活费什么的最起码要二十万吧,那破学校学风也不好,我侄女可不能荒废在那里。”

      “……”
      田觅不喜欢姑姑这样说她的学校,言信并没她说的那么不堪,升学率跟南一确实没法比,但老师和气、饭菜好吃……
      就是么,这学费有点贵。
      她倚在墙上,想起了《长江七号》这部电影,竟莫名有点代入感。

      “南一现在搬了校区,她要是去南一,就得去住宿,南一的宿舍是四人间吧?”田牧叹了口气,“她不能住四人间。”

      “为什么?”田玫不解,“人家能住,她为什么不能住?你可别把女儿宠成了豌豆公主。”

      “她晚上睡觉得开灯,”田牧说,“她室友要怎么睡?”

      田玫:“……”

      田觅五六岁时,还住在老房子里。田牧有天夜里出急诊,留着睡熟的小田觅一人在家。谁知半夜,小孩被尿憋醒了,然后就发现家里竟只有她一个人,爸爸也不见了,屋子还乌漆嘛黑的,她一时害怕地紧,就哇哇大哭了起来。邻居吓坏了,忙打电话报了警。
      警察叔叔来了也没什么用,小田觅还是有了心里阴影。

      这事,田玫也知道。

      “让她住我家啊,我本来也没打算让她去学校住宿,”田玫语气放缓,似是有话好商量的意思,“我和谢见贤在那边买了栋小别墅,我留个房间给她,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呢,每年给点住宿费,一年收你一万,就算是在我家租了间房。”

      “住你家?”田牧笑出了声,“你怕是不知道你侄女有多……”

      眼看她爸就要瞎说什么大实话,田觅慌忙拉开房门,大叫了一声:“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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