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外传

作者:花开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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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院的那些破事儿


      宫内,小莲子在战战兢兢地等容烨回来。
      太后命人送了一盒糕点给福王,并指明要宫女伺候福王服用。这个时候,容烨正和方浩峰混战。没了主心骨,小莲子没了主意。
      他不知道里面的糕点是否有加料。
      他知道后宫中,最大的不是皇后,而是太后。就连陛下,对太后亦是礼敬有加。太后讨厌福王,路人皆知。这盒糕点,怕是内有乾坤。
      昨天挨的打,至今脸上还火辣辣地疼。
      若冒冒然拿给福王,那么今天就不是掌嘴这么简单了。一想起容烨布满阴霾的脸,小莲子双腿就发抖。
      可太后也不是好打发的。
      小莲子已经说:福王正睡着呢。
      紫衣太监说:那么唤醒他。
      小莲子搓着手说:这不合适吧?福王的疯病还没好呢。突然叫醒他,没准会刺激到他。福王发起疯来的时候,连房顶都能掀掉!
      紫衣太监说:既然如此,等。
      没有手谕,容烨不让任何人进去养心殿。小莲子干笑着说:“福王刚睡着没多久。这等小事何须劳动公公大驾。交给奴才便可。”说完,他伸手想接过锦盒。
      紫衣太监冷冷拒绝,说:此乃太后懿旨。定要亲自交到福王手里,并服侍他食用。
      小莲子对旁边的兵丁使了个眼色,让他尽快去通知陛下。然后故作恼怒说:“公公难道信奴才不过?谁不知道奴才打小伺候皇上,从未曾有什么闪失?哼,公公还怕奴才偷吃不成!”
      紫衣太监坚持。
      小莲子拂袖而去,着实地给了个闭门羹。
      关好门后,不由愁苦着脸,这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摸摸肿胀的脸颊,长长地叹了口气。
      明珠听他叹气,看他捂住双腮,以为他疼痛难忍,于是叫道:“小莲子公公。”
      小莲子见明珠唤他,赶紧应声,垂着手,小跑到明珠面前,问:“奴才在。不知福王有何吩咐?”
      明珠从枕下拿出一个小盒子,说:“这是伤药,涂完以后,就没那么疼了。”
      小莲子一看,是太医院秘制的伤药,三年方可制得一瓶,有止血生肌,续骨接筋等功用。还没等他说拒绝的话,明珠把盒子一抛,正中他怀中,他只得伸手接住。
      这药原是容烨拿来给明珠用的,不过现在用不着了,明珠的伤口已愈合得起七七八八。
      明珠说:“我用了一点,公公不要嫌弃。”
      “谢福王。”小莲子叩谢。
      明珠挥挥手,依在床上出神。
      他无处可去,绕着养心殿转了几圈,凡是有出口的地方,无不密密麻麻都是守卫,后头还跟着个可怜巴巴的小太监,唯恐自己逃跑。
      自己跑了,他们也就丢了性命。
      明珠有种自己是多余的感觉。
      如果没有自己,母亲便不会和太后闹翻,也不会失去父亲的心;如果没有自己,王氏可以嫁给另一个更好的人,不用担惊受怕;如果没有自己,这群太监不用一道关在这方寸之间……
      不事稼穑,没有生产;不曾造福黎民,没有泽被后世。
      碌碌于世,无所作为。
      一股深深的厌倦浮上心头,使得他又想喝酒。一想到容烨不让,心情烦躁,却无可发泄,内里更是憋闷。
      他让小莲子拿棋盘来,一个人分饰两角,既执黑,亦执白。
      一会攻,一会守,总觉无聊,糊了棋局,站也不是,躺也不是,全然不知外面的风云变幻。
      小莲子涂了药,脸上舒服了,心却在煎熬,不知道太后什么时候发飚,期盼陛下能在太后发脾气前赶回来。
      不然,他和眼前这个玉人似的福王都在劫难逃。
      太后指定要给福王的东西,用脚趾头想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福王是个好人,若就这样去了,实在可惜。
      陛下啊陛下,你可得快点回来。
      在小莲子祈祷的同时,容烨何尝不是同样希望在太后下手前赶到。
      这一狂奔,加上心里忧虑,体内真气散乱,一道腥气冲上喉头,容烨嘴里一甜,知道这次伤狠了。
      早知就不逞强,快快把那莽汉收拾了。
      若是太后得知,更是不得了。此时的太后,正为养心殿的小太监目中无人而大怒,她冷冷地说:“一个小奴才,竟敢如此放肆。”
      谁教唆的?
      是陛下?还是那个贱种?
      容烨大锣大鼓把王氏母子放走,让她勃然大怒。剩下来的这个,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她不能明着赐鸩酒。但可以赏赐别的东西,例如,掺杂断肠草的枣片糕。
      一个小小的太监竟然敢拦住永福宫的人,不让入内!
      她示意强行进入,并赐予尚方宝剑,如遇阻拦,杀无赦。
      如此明目张胆,皆因她笃定容烨不会为了这样一个人而与自己作对。她以为,自己的儿子明白这些年来她受的委屈,并会替她出一口气。
      宫里冤死的人不止他一个。
      死后,哀家会补偿你,你的葬礼,将会无比风光。
      太后冷漠的脸上狰狞一现,迅速又淹没在阴暗的岁月中,恢复漠然。
      她怎知,容烨宁可自己受伤,亦不愿明珠出事。
      容烨急急赶回,连气都没舍得缓一下,奔到养心殿,把锦盒和紫衣太监拦下。他说:“公公请回,朕亲自拿与福王,共同品尝。”
      紫衣太监的脸色一变,他加重语气说:“回陛下,此乃太后赐给福王的。”
      容烨冷着脸说:“朕知道。难道你还要看着朕与福王食用不成!”
      紫衣太监道了声:不敢。慌忙回去禀告。
      太后一听,怒气直上脑际,这回她连借口也懒得找,直接要容烨过来见她。
      容烨回到养心殿后,舒了口气,胸口的疼痛更是厉害。迄今为止,他还没来得及运气疗伤。他拿到锦盒后,让小莲子随便牵条狗过来,喂了一块糕。
      那无辜的狗,喘着粗气,流着泪,挣扎了许久才断气。时间之长,可见太后之恨深。
      容烨的脸沉了下来。
      终究,忍不了,要下手了么?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夺走朕身边的东西。朕还是一国之君,本朝的天子吗?
      容烨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他得忍。
      不但要忍,还得试图化解。
      永福宫中,太后等着他。
      依然是幽暗的光线,浓重的薰香,她依然是高高在上,端庄得体。繁复精致的金步摇稳稳地插在她发鬓上,她禁锢着那无人怜惜的摇曳风姿,为的不过是等今日好出一口气。
      容烨的所作所为出乎她的意外。
      她一直以为,他们是一体的。
      他们本来就是一体,他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她不允许有分歧。
      一见容烨,她便责问:“为何匆忙让王妃母子离去?”
      容烨反问:“为何母后不相信儿臣?为何母后也如此对待儿臣?母后急召儿臣,是怕儿臣偷吃糕点,还是要夺去儿臣手里的玩偶?难道他们就只能如此短命,儿臣常常自责,为何不能多拥有一会?”
      她不语,远远的,她看见下面的儿子,眼里有泪光闪动。
      她的心为之一动。
      他一出生就有人希望他死,希望他做不成皇帝。难道她不知道,他从小没有玩伴,甚至连身旁的太监也不长久?这个小莲子算机警,也算运气,等到了他登上皇位,不然,亦会死于非命。
      可是,孩子,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这是命。
      王者的命。
      没有杀戮与痛苦,没有成长。
      但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泪,哪怕面临被废,他亦无泪,不愧是自己的儿子。可此次,他流泪了,为了一个玩物。
      他对明珠做的事情,她听说了,却不制止,反而觉得解恨。
      当年明珠得宠时,可曾想过有一天会成为太子的禁脔?
      可是,最近有点异样。
      她怕,她真怕他日久生情,继而下不了手。
      她淡然对容烨说:“皇儿须知,玩物丧志。母后也是为皇儿着想。”
      容烨说:“母后,请相信儿臣。”
      她说:“皇儿,母后一直都相信你。希望你不要让母后失望。”
      容烨说:“请母后放心。儿臣自有打算。”
      看来,他暂时没有放手的打算。若强要,反会显得自己不近人情。他忍了这么多年,亦是为了快意一时。自己不忍都忍了如斯久,何不再忍一忍,让孩子高兴高兴?她思来想去,最终朝容烨颔首致意,让他跪安。
      她怕自己会后悔,所以让他快快离去。
      容烨没有久留,他胸口疼得厉害。
      回到养心殿,见明珠仍是那副爱理不理的面孔,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是明珠入宫以来,他头一回黑着脸对明珠。
      明珠一概懒理,闭着眼睛假寐,装听不到容烨发脾气摔东西的声音。
      他知道他心情不好。
      可这,与自己何干?
      容烨发了一会脾气,见明珠无动于衷,悲哀顿上心头,恨不得踹上他几脚。再把他的心挖出来看看。
      他为他做的,怕是丝毫不领情。
      襄王有心,神女无梦,古来有之,奈何?徒余恨罢了。
      两人相对无话,视线从不重合。
      哪怕在一起吃饭,明珠都是目不斜视,视容烨如无物。
      容烨的黑脸,对他没影响。
      这些天来,他学会了选择性接收,对于不喜欢的东西,一概视而不见。他这种行为,有一句很好的成语来形容:掩耳盗铃。
      夜里,容烨照样爬上了明珠的床,只是没有像往日那般毛手毛脚。
      仅仅是带着浓重的呼吸,兼两声闷咳,睡在一旁。
      没有他的骚扰,明珠乐得自在。
      白天,多数时间在假寐,装得多,偶尔亦会真的入眠。如此一来,晚上便睡不着,躺在床上想往事,记挂王氏。这种哀伤回忆多了,人易悲戚。可这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敌人就躺在一旁,中间只隔了一个手掌的距离,偏偏下不了手。
      明珠真想抽自己两大耳刮子。
      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他强迫自己闭眼数绵羊。
      一只,两只,三只……两百一,两百二……
      越数脑子越灵活。
      容烨还一个翻身习惯性地把手搭在了他身上,驱散了他的绵羊群。明珠竖耳听,容烨的呼吸尽管不规律,但那沉沉的从胸肺发出来的声音装不出来。待确认他睡着后,明珠厌恶地捏着他手,放得离自己远远的。
      可没一会,容烨又把手伸了过来。
      来回几次后,明珠怒了,捉住他的手,牢牢地按在床上,不让乱动。
      今夜的容烨有点异样,不单睡得沉,还有呼吸不畅的样子。
      他的手,不像发烧。
      明珠顺势摸了摸他的脉象,不禁惊讶了起来。
      脉沉且滑,竟是受了内伤。
      是谁,谁人伤了他?
      今天没听到任何兵器相击的声音。他的伤从何来?明珠想撩开容烨的衣裳看看伤在哪里。
      手已伸出,触及容烨的衣裳的时候,衣稍末端隐隐传来他的体温,不由得停住。
      我才不要看他的身体。他如何关我什么事。明珠脸色一红,把手收了回来,睁着眼睛开始数月光。结果和方才一样,越数越精神。
      他瞄了瞄容烨,见他没有丁点要醒来的迹象,便悄悄起身。
      月如银盘,光亮满泄,屋内物事亮堂堂,前面案几上堆积着大臣们的奏折。早前听得容烨扔东西,这流水般不停息的折子怕也在其中。
      这个案几离容烨的大龙床不过十步之遥,这短短的一段距离,却是他们间的万丈鸿沟,不可逾越。
      平日,明珠在床上假寐;容烨则伏案疾书,互不干涉。
      案几的另一角,放着几本书,明珠瞅着眼熟。
      过去一看,正是自己的。
      难道他去自己家了?明珠回头看看帐幔,里面的人儿仍是艰难地呼吸着,除此以外,没用动静。哼,他要去福王府,谁会阻拦?怕是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不比这里,重门紧锁,防卫森严,定是亏心事做多了。明珠愤愤地想。
      就着月光,明珠坐在容烨的位置上,翻起了《金刚经》,这部经书是先王驾崩后,他常翻阅的。躲避容烨那段时间,闲着无事,更是逐段逐段注释。
      众生之苦多也,其源唯在执著耳。
      苦,就是不苦,不苦就是苦。
      乐,源自望人欢。
      悲,根乃求己快。
      明珠叹了口气,合上书。
      一本皱巴巴的折子跃入他的眼帘。大概没哪个臣子敢上这种模样的奏折给皇帝。弄成这副模样,十成十是容烨做的好事。
      忍不住打开一看。
      是参河南太守公然收受学子贿赂达三年之久,细看名单,河南大大小小官员的名字均列其中,若然坐实,这将是开朝以来,最大的贪墨案。容烨还仔细做了批注,嘱咐要如何小心查证,好几个名字旁边用朱笔圈了个杀字。
      另一本也是破损有加,一看,是关于陕西大旱。
      再翻一本,南方兵败,溃退二十里。
      看来,没有一件顺心的,难怪他恼。
      没看完的,还有厚厚的一叠。
      这不是明珠应该看的。他合上,呆坐在那里,想着这些天来容烨的态度。
      不得不说,这些天,他的表现不错。
      但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他为什么要这样?
      明珠始终不相信容烨所说的喜欢之类的话。过去的那么多年,他非单没有表现出丝毫温情,对自己的东西还能抢就抢。这是喜欢?他们如同前辈子混错了骨骸的冤家,今世过来找对方麻烦。
      容烨大可以不忍耐。
      可他忍了。
      不但忍了,还处处讨好。
      以他的性格,忍得很辛苦吧。明珠笑了。
      算了,反正闲着,好久没动筋骨了。也当是谢谢他放走王氏母子。明珠往回走,回到床上,竟一心一意运气替容烨疗伤。
      忙碌大半夜,待容烨呼吸平顺后,累乏了的明珠倒头睡去。
      这一夜,容烨做了个瑰色的梦,他梦见明珠对他笑了。在明媚的阳光下,明珠叫着自己的名字,一脸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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